一大清早，膳房里便热闹非凡，连带着冬日的寒意也消融不少，炉子里升起的袅袅白烟与光线折出角，一位娉婷女子站在炉旁，被雾气迷蒙了脸庞。
如果不是弄洒了药，生不了炉火而满头满脸的炭灰，那定是十全十美的。
膳房小厮被这位看似精明的妙龄少女弄得头疼，暗暗苦恼道，万人称颂的南国郡主竟是不熟人间烟火的主儿。娇俏的少女眯了眯眼，鼻尖上的尘色也未掩去那分灵动。
“抱歉啊，真是麻烦你了，嘿嘿......”
姜槐序从膳房走出，端着热腾腾的银耳羹和浓郁的苦药，用肩膀轻轻地推开元明宫殿门，喊道：
“小将军醒了没？我给你熬了药汤。”
正寝内未有半分响动，几乎是一刻钟内，姜槐序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此时裴珉坐在榻上，满脑子都是昨夜昏沉间的模糊记忆，他一想到自己如此失态，便恼得不行。听到门外传来女子轻盈的声音，没忍住抱头崩溃：
“我也真是......”
姜槐序将药汤搁在阶上，故意地跺了几脚，说道：
“药汤给你放外边了，你记得吃啊。”
裴珉听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放下心来，起身推门。姜槐序倚在门前梁柱上，好整以暇地看他，敲敲身后的长柱，笑言：
“放心不下，回来看看，好巧哟小将军。”
他未束发，一头清隽青黑染上肩头，眉峰高挑。裴珉转身要关门，她一把拦下，挡在门前，觉得自己倒像强抢民妇的地痞流氓。
裴珉：“......你先出去。”
姜槐序小眉一皱：“为什么？”
他脸上杏色，薄唇轻抿：
“我未更衣，有些冷。”
听到这话，她才松手。眼前红木大门缓缓合上，姜槐序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
二人对坐，面对着那碗盛着热气的药汤静默无言，姜槐序看着裴珉，问他：
“小将军怎么不喝？”
裴珉脸色难看三分，开口答：
“这药怎么有股糊味儿？”
她清清嗓，用手指一圈圈地缠着头发，将地板盯出个洞来：
“咳咳，这不是重点，你先喝了。”
姜槐序将药碗推到他的跟前，裴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眉头紧锁：
“我好很多了，我不喝。”
他低垂着眼眸，脸上写满了抗拒与厌恶，谁知姜槐序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我不是给你熬了银耳羹吗，你乖乖的把药喝了，就可以吃到甜甜的银耳羹啦。”
裴珉：“我不。”
姜槐序面部表情一僵，忍不住感叹都已经快行冠之人，心中也居然还有这点小孩子脾性。不过这也难倒不了她，想当年南国饥民个个都是行将就木之人，她即能稳住万民之心，区区一个裴珉在她这里也算不了什么。
姜槐序唇角勾起好看的笑颜，裴珉只觉得阴恻恻的。她从怀里掏出一串铃铛，裴珉心下一惊，连忙伸手去夺，她闪身躲过。
姜槐序：“想不到北国大皇子竟有私藏别人爱好之物的癖好啊。”
这串铃铛是姜槐序无意间从他书房中找到的，与她自己的那串是一对的。姜槐序心里自有算盘，此人定和小时候偶遇之人有关联。
裴珉神色飘忽，端着药碗，看着药汤里自己的倒影，浓重的苦色泛起涟漪，仰头“咕咚咕咚”地下了肚，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你也没告诉我，药汤里也放了糖......”
姜槐序低头嘿嘿笑：
“这不是膳房的跟我说，你最怕苦药，小时候经常把药偷偷地倒在花坛里，被清阳皇后发现，挨了不少骂，所以叮嘱我务必多放点糖嘛。”
膳房小厮是跟了清阳皇后很多年的大厨，发福的身材犹如水肿一般，于是姜槐序在说这话时，把腮帮子高高鼓起，眼睛眯起，伸出食指指指点点的。裴珉不自觉弯了唇，流露出淡淡笑意。姜槐序就这样看着他，食指调转方向，轻点他的唇角，往上一推，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一直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小将军，要多笑笑，你可是被人喜欢的。”
裴珉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不知作何反应。她收回手，又是平时的闲雅淑女的模样，笑着说：
“好啦，这下就可以把银耳羹喝掉了。”
裴珉仍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他昨晚的黄粱一梦，不过真实的触感又在一遍遍敲击着、提醒着他，那并不是错觉。反反复复涌上来的回忆，与面前的身影合二为一，是他十一岁救过的女孩，此时在她面前看着他把银耳羹喝完，扑闪扑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裴珉想，她如此聪慧，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拙劣的伪装？
裴珉：“那串铃铛......”
“如果你有苦难言，那我还不必要这么早知道你是谁。”
姜槐序打断了他的话，藏不住的，是信赖与依靠。裴珉心中重重一沉，看着眼前的少女，看到了谅解与宽慰。
她九岁时，受不了南国公的高压教育，于是和自己的小婢女换了衣装，逃出了南国。一路上，姜槐序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一处山崖，被恶狼围困。如同话本子里那样，从天而降了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年，他也是如同现在一般，有着秀丽的长发，束在脑后，与他的发带一同飞扬，肆意又潇洒，利落干净地杀死了所有恶狼，但姜槐序由于体力不支加上没日没夜的奔波而两眼一黑，摔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少年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忧......”
她回答得含糊，体温烫的吓人，脑子里也空白一片，只记得母亲经常唤自己“小无忧”，索性这样答了。姜槐序被少年抱在怀里飞奔，怀中人糯糯地问他：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少年似是不想回答，但是为了让女孩不要过早的失去意识，狠心咬了咬牙。答道：
“我叫长乐，就叫我长乐好了。”
如果不是弄洒了药，生不了炉火而满头满脸的炭灰，那定是十全十美的。
膳房小厮被这位看似精明的妙龄少女弄得头疼，暗暗苦恼道，万人称颂的南国郡主竟是不熟人间烟火的主儿。娇俏的少女眯了眯眼，鼻尖上的尘色也未掩去那分灵动。
“抱歉啊，真是麻烦你了，嘿嘿......”
姜槐序从膳房走出，端着热腾腾的银耳羹和浓郁的苦药，用肩膀轻轻地推开元明宫殿门，喊道：
“小将军醒了没？我给你熬了药汤。”
正寝内未有半分响动，几乎是一刻钟内，姜槐序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此时裴珉坐在榻上，满脑子都是昨夜昏沉间的模糊记忆，他一想到自己如此失态，便恼得不行。听到门外传来女子轻盈的声音，没忍住抱头崩溃：
“我也真是......”
姜槐序将药汤搁在阶上，故意地跺了几脚，说道：
“药汤给你放外边了，你记得吃啊。”
裴珉听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放下心来，起身推门。姜槐序倚在门前梁柱上，好整以暇地看他，敲敲身后的长柱，笑言：
“放心不下，回来看看，好巧哟小将军。”
他未束发，一头清隽青黑染上肩头，眉峰高挑。裴珉转身要关门，她一把拦下，挡在门前，觉得自己倒像强抢民妇的地痞流氓。
裴珉：“......你先出去。”
姜槐序小眉一皱：“为什么？”
他脸上杏色，薄唇轻抿：
“我未更衣，有些冷。”
听到这话，她才松手。眼前红木大门缓缓合上，姜槐序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
二人对坐，面对着那碗盛着热气的药汤静默无言，姜槐序看着裴珉，问他：
“小将军怎么不喝？”
裴珉脸色难看三分，开口答：
“这药怎么有股糊味儿？”
她清清嗓，用手指一圈圈地缠着头发，将地板盯出个洞来：
“咳咳，这不是重点，你先喝了。”
姜槐序将药碗推到他的跟前，裴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眉头紧锁：
“我好很多了，我不喝。”
他低垂着眼眸，脸上写满了抗拒与厌恶，谁知姜槐序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我不是给你熬了银耳羹吗，你乖乖的把药喝了，就可以吃到甜甜的银耳羹啦。”
裴珉：“我不。”
姜槐序面部表情一僵，忍不住感叹都已经快行冠之人，心中也居然还有这点小孩子脾性。不过这也难倒不了她，想当年南国饥民个个都是行将就木之人，她即能稳住万民之心，区区一个裴珉在她这里也算不了什么。
姜槐序唇角勾起好看的笑颜，裴珉只觉得阴恻恻的。她从怀里掏出一串铃铛，裴珉心下一惊，连忙伸手去夺，她闪身躲过。
姜槐序：“想不到北国大皇子竟有私藏别人爱好之物的癖好啊。”
这串铃铛是姜槐序无意间从他书房中找到的，与她自己的那串是一对的。姜槐序心里自有算盘，此人定和小时候偶遇之人有关联。
裴珉神色飘忽，端着药碗，看着药汤里自己的倒影，浓重的苦色泛起涟漪，仰头“咕咚咕咚”地下了肚，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你也没告诉我，药汤里也放了糖......”
姜槐序低头嘿嘿笑：
“这不是膳房的跟我说，你最怕苦药，小时候经常把药偷偷地倒在花坛里，被清阳皇后发现，挨了不少骂，所以叮嘱我务必多放点糖嘛。”
膳房小厮是跟了清阳皇后很多年的大厨，发福的身材犹如水肿一般，于是姜槐序在说这话时，把腮帮子高高鼓起，眼睛眯起，伸出食指指指点点的。裴珉不自觉弯了唇，流露出淡淡笑意。姜槐序就这样看着他，食指调转方向，轻点他的唇角，往上一推，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一直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小将军，要多笑笑，你可是被人喜欢的。”
裴珉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不知作何反应。她收回手，又是平时的闲雅淑女的模样，笑着说：
“好啦，这下就可以把银耳羹喝掉了。”
裴珉仍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他昨晚的黄粱一梦，不过真实的触感又在一遍遍敲击着、提醒着他，那并不是错觉。反反复复涌上来的回忆，与面前的身影合二为一，是他十一岁救过的女孩，此时在她面前看着他把银耳羹喝完，扑闪扑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裴珉想，她如此聪慧，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拙劣的伪装？
裴珉：“那串铃铛......”
“如果你有苦难言，那我还不必要这么早知道你是谁。”
姜槐序打断了他的话，藏不住的，是信赖与依靠。裴珉心中重重一沉，看着眼前的少女，看到了谅解与宽慰。
她九岁时，受不了南国公的高压教育，于是和自己的小婢女换了衣装，逃出了南国。一路上，姜槐序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一处山崖，被恶狼围困。如同话本子里那样，从天而降了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年，他也是如同现在一般，有着秀丽的长发，束在脑后，与他的发带一同飞扬，肆意又潇洒，利落干净地杀死了所有恶狼，但姜槐序由于体力不支加上没日没夜的奔波而两眼一黑，摔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少年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忧......”
她回答得含糊，体温烫的吓人，脑子里也空白一片，只记得母亲经常唤自己“小无忧”，索性这样答了。姜槐序被少年抱在怀里飞奔，怀中人糯糯地问他：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少年似是不想回答，但是为了让女孩不要过早的失去意识，狠心咬了咬牙。答道：
“我叫长乐，就叫我长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