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迎来雪，就意味着北城迎来了旅游旺季。
旅店老板老板娘自两天前旅游回来之后，前台大哥就安安心心的当回他的旅客去了——
是的，大哥是被旅店真正的老板夫妻抓来当壮丁的。
听说老板老板娘性格随性，夫妻恩爱，常常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的时候就从长住的旅客里点点洋洋挑一个帮忙看店。
当然，会有很丰厚的报酬。
所以大家都很乐意领这个闲差，和他们的关系也很好，常常聚集大家一起吃饭喝酒聊天。
梁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了飞影，正和席青分享这一件趣事，嘴角挂着好看的弧度。
她今天戴了一副度数不高的眼镜，大衣下是白色的高领毛衣，金发一半披散一半扎在脑后，在蓝调的落地窗旁显得很知性柔和，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韵味。
来来往往的人们有意无意瞥过来，眼神中或惊艳或赞叹或不怀好意，梁钰浑然不在意。
[这家店还真有意思，什么时候我也来玩。]
[你要来？]
[当然！我已经和我的小八分开快半个月了，想它！！！]
席青发了个逗趣比心表情包，把梁钰逗得扑哧一笑。
[什么时候的飞机？]
她刚打完这句话，有人靠近在桌前投下一片阴影。
梁小八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梁钰点了发送，顺手将手边的一杯橙汁推过去。
眼也没抬地调侃道：“又睡醒了？今天这么早。”
今天入住的人多，走廊里都是谈笑聊天的声音。
段野在房间里，仔细辨别着那些声音中是否有他熟悉的那个人的。精神太紧张导致险些呼吸不畅，想到梁钰应该在吧台待着，索性就下来了。
他自然不会梁钰说这件事，只当今天就是睡不着才提前下来的。
被梁钰这样一调侃，段野闹了个大红脸，幸好带着鸭舌帽遮了一半眉眼看不大出来。
他尴尬地坐下，端起橙汁抿了一口，很轻的“嗯”了一声。
他的失眠症状一直很严重，晚上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做梦吓醒，偏偏白日里又很嗜睡。
自从知道梁钰零点后会在院子里遛狗，段野就隔一天找个借口下来装偶遇，然后揽下陪小八溜圈的活。
久而久之，熟稔得连借口也不找了。
他往院子的躺椅里一坐，沐浴在月光下，觉得寂静的夜也就没那么漫长且滞闷了。
多了个人消耗梁小八的精力，梁钰也乐在其中，半个月来两个人像特工一样半夜接头，两眼一对就是遛狗。
有时候是梁钰躲懒在躺椅上看着，有时候和段野并肩走在深夜无人的院落里看梁小八撒欢。
梁钰给他讲一些自己上大学时的奇葩经历、旅游时的见闻，聊到A市的名菜才发现两个人原来还是老乡，顿时又觉得亲近一些。
段野的话不多，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就算不是很了解的话题，他也会和梁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有时候说着话，梁钰转过头能看见他认真倾听的侧脸，内心会产生被重视的感觉。
有一天他们看着星空，段野突然就聊起了宇宙的形成和星系，那是在两人熟络后他说得最多的一次话。
本来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天文，话多些之后梁钰才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此人的博学广知——小到路边的树是什么科属，大到宇宙的形成，甚至是计算机算法等等，他都有了解。
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避开家庭的话题，成为对方的听众。
梁钰发完消息抬头，看见段野的样子心头一跳。
他长相很有攻击性，带着鸭舌帽被阴影遮住了眉眼，下颌线愈发清晰，本就出众的气质更加浓烈，引人频频回头观望，连梁钰这个“阅男无数”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的面容看起来冷静，但段野却不太能静得下心来。
“......我们去街上吃饭吧。”吧台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炽热又蠢蠢欲动，段野感到不安又不适，率先提出建议。
梁钰注意到他警惕忐忑的神色，没有多余的询问起身，经过他时下意识虚拍了他的肩示意，“走吧。”
两个人起身又引起人群一阵骚动，有人说“好帅”“好美”“好配”，还有人拿起手机想要偷拍。
段野压低了帽子，快步和梁钰往外走。
前台正围着五名年轻学生，三女两男。除开正在登记没往后瞧的两人，其他人看见了梁钰和段野并肩的身影，激动地轻喊：“有帅哥美女！”
正在登记的女生没兴趣的别过她的手，又朝老板娘陈姐问了一遍：“他就是叫段野，能麻烦告诉我一下......”
他的名字隐约传进耳朵，段野浑身一颤，出门的脚步顿住，缓慢的转过头用颤动的目光搜寻着人群中的面孔。
不是……不是……都不是她……全是陌生人的样貌……
她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可是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她什么都知道，无论他逃到多远、多久……
“段野？”梁钰的声音打断了他混乱失控的思绪。
慌乱如潮水般涌去，徒留下他一身冷汗潮湿。
梁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那双浅淡明亮的双眸里有紧张，眉头也轻蹙在一起。
担心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里是卜洱县，远离A市三万多公里，不会的，她找不到，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没事。”段野摇头压下心悸收敛了表情，习惯性的领过梁小八的牵引绳，开门率先出去。
陈姐再次拒绝了女生要求告知段野房号的提议，抬眼扫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指向门口。
“喏！段野出去了。”她坚持道：“小妹妹，虽然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客人信息，但是没得到本人同意我们也不好和你说。”
“不然你在大堂等一等，他晚点回来你亲自去问。”
说罢，陈姐将几个人的房卡一一递给他们，拉过她老公来处理。
小姑娘东拉西扯实在难搞，劳心劳神的，换个人来受罪算了。
文珠一下子抬身转头，掰开完全将视野挡住的几个朋友，一眼就锁定了落地窗映出牵着狗往外走的一男一女身影。
两个人的身形高挑，女人更是长相明媚气质出众，男人看不清正脸，但可以看清优越的侧脸线条和嘴角压抑的一抹弧度，比照片中清冷的模样多了些柔软，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不大一样了。
“你就是段野？”
“……”
“你妈妈叫你和我一起玩。”
“……”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和我玩我就去告诉段伯母。”
“不要！”
那是他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提前进入变声期的声音嘶哑，却能听出他的尖锐和急切。
她不知道他是在拒绝她的邀请，还是在拒绝她的提议。
但是他那一双眼镜和他母亲一般无二，没什么感情，冷冰冰的。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段野，再见面就是十年后的现在，这个活在长辈的夸奖里的别人家的小孩。
记忆交错，教文珠产生了些许的恍惚。
她朋友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已经在网上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北城菜馆，正提议去那边吃晚饭，问及文珠，她点了头。
北城菜美味份量又大，梁钰已经馋了很久。
现在有了段野这个饭搭子，她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吃不完浪费了。
服务员拿过来菜单，段野适宜递给梁钰。
说起来梁钰和段野认识的时间也有小半月了，但是两个人还从来没有这样单独出来吃过饭。
她不知道段野有什么忌口的，问到也说都吃，一副“我很好养活的样子”，梁钰失笑，要了个牛羊肉锅和冷水鱼，再点了两杯咸奶茶。
段野听见“咸奶茶”三个字条件反射的抬头，梁钰已经将菜单递回去，语气里带着期待。
“我喝过漠南的咸奶茶，还没喝过北城的，不知道两个地方的咸奶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餐馆里热气氤氲，映得她那双眼睛布满水汽的晶晶亮亮，段野就那么把喉咙里的话吞了回去。
“茶叶是这边丝绸贸易的重要商品，所以北城民族多喝黑茶喝砖茶……”
服务员率先端上了牛羊肉土火锅，火力烧得正旺，锅里咕噜咕噜的吐着泡。
段野指着新鲜艳红的牛羊肉，继续科普道：“北城人多是肉食习惯，砖茶和新鲜牛奶、适量盐一起烹煮可以促消喝补充维生素，算是这边特定区域的饮食习惯……”
汤锅的热汽扑在他的脸上，和往日里恹恹消极的神色不同，他此刻说不上眉飞色舞，但眉眼间有若有若无的少年飞扬，只是平日里被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下，只有在说到他了解的领域时才会崭露一二。
梁钰觉得，那应该才是他的少年本色。
耀眼明亮的，而不是冷淡压抑。
不知道是梁钰的眼神太炽热还是被热汽熏染，段野的耳后脸旁爬上红霞，他躲避着女人略带侵略审视的目光，慌乱的抿了一口刚上的咸奶茶。
入口咸香混杂着奶茶的嫩涩在他唇齿间跳跃，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中他突兀的听到了梁钰的一声轻笑。
她举起玻璃杯，身体前倾与他的碰杯，“叮”的一声脆响。
“我有点好奇。”梁钰喝了一口，挑眉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奶茶也被她喝出了红酒的感觉。
段野答：“商科。”
梁钰意外抬眼。
“那你知道这么多知识，囊括天文地理、人文科学等等，因为爱看书？”
段野点头，“有时候会。”
看书是他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他没有朋友，只有通过这些书去了解世界和人，他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和社会脱轨。
当然他的这些想法梁钰都不知道，她单纯的觉得段野只是因为喜欢才会去了解，所以很欣赏他这种求知欲。
在这个越来越浮躁得世界，能静下心来去看完一本书已经荣升成为好品质。
北城的牛羊肉味道很鲜美，完全不会有膻味在味蕾鼻腔中作怪；冷水鱼也津甜嫩滑，梁钰一边吃一边称赞。
“漠南和北城的牛羊肉目前是我最喜欢的。”梁钰感叹道。
“你很喜欢漠南。”这是一句陈述句，梁钰也毫不避讳对它的喜欢。
“当然了，那里的草原和人都很淳朴自由。”她笑，“好吃的也很多。”
段野又发现了她隐藏的吃货属性，他说：“你每提一个地方都会说那里的东西好吃。”
“有吗？”梁钰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一个地方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多数都是它的美食。”她说，“哦，还有一个。”
段野问：“什么？”
“人啊！”
梁钰埋头又吃了一口鱼肉，幸福得眯着眼，有些满足地说：“就比如说你。”
“我在卜洱县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以后回想起来便会加深一份怀念和喜欢。”
有趣的人……
段野有些怔愣。
这样的形容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说。
优秀、懂事、听话、无聊、冷漠这些形容词好像才是用来形容他的，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有趣。
完全相反的词语，偏偏她说得那么认真……
段野在饭局的后半段已经是处于眩晕的状态。
他像刚入幼儿园被老师表扬的孩子，因为一句不算夸赞的评价而暗自欢喜，因为腼腆和不好意思表现为多干几碗饭。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他们站起身往门口走，和一群年轻人擦肩而过。
虚影之中的一个面孔莫名的熟悉，段野从愉悦中陡然抽身出来，听见身后“咔擦”的拍照声，他整个人如炸毛的猫警惕敏感起来。
眼神如冰刃往声音来源看去，他的动作比思想更快一步攥住文珠的手腕，语气阴寒。
“删了！”
他声音不大，却冰冷到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也包括梁钰。
旅店老板老板娘自两天前旅游回来之后，前台大哥就安安心心的当回他的旅客去了——
是的，大哥是被旅店真正的老板夫妻抓来当壮丁的。
听说老板老板娘性格随性，夫妻恩爱，常常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的时候就从长住的旅客里点点洋洋挑一个帮忙看店。
当然，会有很丰厚的报酬。
所以大家都很乐意领这个闲差，和他们的关系也很好，常常聚集大家一起吃饭喝酒聊天。
梁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了飞影，正和席青分享这一件趣事，嘴角挂着好看的弧度。
她今天戴了一副度数不高的眼镜，大衣下是白色的高领毛衣，金发一半披散一半扎在脑后，在蓝调的落地窗旁显得很知性柔和，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韵味。
来来往往的人们有意无意瞥过来，眼神中或惊艳或赞叹或不怀好意，梁钰浑然不在意。
[这家店还真有意思，什么时候我也来玩。]
[你要来？]
[当然！我已经和我的小八分开快半个月了，想它！！！]
席青发了个逗趣比心表情包，把梁钰逗得扑哧一笑。
[什么时候的飞机？]
她刚打完这句话，有人靠近在桌前投下一片阴影。
梁小八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梁钰点了发送，顺手将手边的一杯橙汁推过去。
眼也没抬地调侃道：“又睡醒了？今天这么早。”
今天入住的人多，走廊里都是谈笑聊天的声音。
段野在房间里，仔细辨别着那些声音中是否有他熟悉的那个人的。精神太紧张导致险些呼吸不畅，想到梁钰应该在吧台待着，索性就下来了。
他自然不会梁钰说这件事，只当今天就是睡不着才提前下来的。
被梁钰这样一调侃，段野闹了个大红脸，幸好带着鸭舌帽遮了一半眉眼看不大出来。
他尴尬地坐下，端起橙汁抿了一口，很轻的“嗯”了一声。
他的失眠症状一直很严重，晚上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做梦吓醒，偏偏白日里又很嗜睡。
自从知道梁钰零点后会在院子里遛狗，段野就隔一天找个借口下来装偶遇，然后揽下陪小八溜圈的活。
久而久之，熟稔得连借口也不找了。
他往院子的躺椅里一坐，沐浴在月光下，觉得寂静的夜也就没那么漫长且滞闷了。
多了个人消耗梁小八的精力，梁钰也乐在其中，半个月来两个人像特工一样半夜接头，两眼一对就是遛狗。
有时候是梁钰躲懒在躺椅上看着，有时候和段野并肩走在深夜无人的院落里看梁小八撒欢。
梁钰给他讲一些自己上大学时的奇葩经历、旅游时的见闻，聊到A市的名菜才发现两个人原来还是老乡，顿时又觉得亲近一些。
段野的话不多，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就算不是很了解的话题，他也会和梁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有时候说着话，梁钰转过头能看见他认真倾听的侧脸，内心会产生被重视的感觉。
有一天他们看着星空，段野突然就聊起了宇宙的形成和星系，那是在两人熟络后他说得最多的一次话。
本来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天文，话多些之后梁钰才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此人的博学广知——小到路边的树是什么科属，大到宇宙的形成，甚至是计算机算法等等，他都有了解。
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避开家庭的话题，成为对方的听众。
梁钰发完消息抬头，看见段野的样子心头一跳。
他长相很有攻击性，带着鸭舌帽被阴影遮住了眉眼，下颌线愈发清晰，本就出众的气质更加浓烈，引人频频回头观望，连梁钰这个“阅男无数”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的面容看起来冷静，但段野却不太能静得下心来。
“......我们去街上吃饭吧。”吧台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炽热又蠢蠢欲动，段野感到不安又不适，率先提出建议。
梁钰注意到他警惕忐忑的神色，没有多余的询问起身，经过他时下意识虚拍了他的肩示意，“走吧。”
两个人起身又引起人群一阵骚动，有人说“好帅”“好美”“好配”，还有人拿起手机想要偷拍。
段野压低了帽子，快步和梁钰往外走。
前台正围着五名年轻学生，三女两男。除开正在登记没往后瞧的两人，其他人看见了梁钰和段野并肩的身影，激动地轻喊：“有帅哥美女！”
正在登记的女生没兴趣的别过她的手，又朝老板娘陈姐问了一遍：“他就是叫段野，能麻烦告诉我一下......”
他的名字隐约传进耳朵，段野浑身一颤，出门的脚步顿住，缓慢的转过头用颤动的目光搜寻着人群中的面孔。
不是……不是……都不是她……全是陌生人的样貌……
她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可是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她什么都知道，无论他逃到多远、多久……
“段野？”梁钰的声音打断了他混乱失控的思绪。
慌乱如潮水般涌去，徒留下他一身冷汗潮湿。
梁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那双浅淡明亮的双眸里有紧张，眉头也轻蹙在一起。
担心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里是卜洱县，远离A市三万多公里，不会的，她找不到，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没事。”段野摇头压下心悸收敛了表情，习惯性的领过梁小八的牵引绳，开门率先出去。
陈姐再次拒绝了女生要求告知段野房号的提议，抬眼扫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指向门口。
“喏！段野出去了。”她坚持道：“小妹妹，虽然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客人信息，但是没得到本人同意我们也不好和你说。”
“不然你在大堂等一等，他晚点回来你亲自去问。”
说罢，陈姐将几个人的房卡一一递给他们，拉过她老公来处理。
小姑娘东拉西扯实在难搞，劳心劳神的，换个人来受罪算了。
文珠一下子抬身转头，掰开完全将视野挡住的几个朋友，一眼就锁定了落地窗映出牵着狗往外走的一男一女身影。
两个人的身形高挑，女人更是长相明媚气质出众，男人看不清正脸，但可以看清优越的侧脸线条和嘴角压抑的一抹弧度，比照片中清冷的模样多了些柔软，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不大一样了。
“你就是段野？”
“……”
“你妈妈叫你和我一起玩。”
“……”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和我玩我就去告诉段伯母。”
“不要！”
那是他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提前进入变声期的声音嘶哑，却能听出他的尖锐和急切。
她不知道他是在拒绝她的邀请，还是在拒绝她的提议。
但是他那一双眼镜和他母亲一般无二，没什么感情，冷冰冰的。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段野，再见面就是十年后的现在，这个活在长辈的夸奖里的别人家的小孩。
记忆交错，教文珠产生了些许的恍惚。
她朋友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已经在网上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北城菜馆，正提议去那边吃晚饭，问及文珠，她点了头。
北城菜美味份量又大，梁钰已经馋了很久。
现在有了段野这个饭搭子，她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吃不完浪费了。
服务员拿过来菜单，段野适宜递给梁钰。
说起来梁钰和段野认识的时间也有小半月了，但是两个人还从来没有这样单独出来吃过饭。
她不知道段野有什么忌口的，问到也说都吃，一副“我很好养活的样子”，梁钰失笑，要了个牛羊肉锅和冷水鱼，再点了两杯咸奶茶。
段野听见“咸奶茶”三个字条件反射的抬头，梁钰已经将菜单递回去，语气里带着期待。
“我喝过漠南的咸奶茶，还没喝过北城的，不知道两个地方的咸奶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餐馆里热气氤氲，映得她那双眼睛布满水汽的晶晶亮亮，段野就那么把喉咙里的话吞了回去。
“茶叶是这边丝绸贸易的重要商品，所以北城民族多喝黑茶喝砖茶……”
服务员率先端上了牛羊肉土火锅，火力烧得正旺，锅里咕噜咕噜的吐着泡。
段野指着新鲜艳红的牛羊肉，继续科普道：“北城人多是肉食习惯，砖茶和新鲜牛奶、适量盐一起烹煮可以促消喝补充维生素，算是这边特定区域的饮食习惯……”
汤锅的热汽扑在他的脸上，和往日里恹恹消极的神色不同，他此刻说不上眉飞色舞，但眉眼间有若有若无的少年飞扬，只是平日里被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下，只有在说到他了解的领域时才会崭露一二。
梁钰觉得，那应该才是他的少年本色。
耀眼明亮的，而不是冷淡压抑。
不知道是梁钰的眼神太炽热还是被热汽熏染，段野的耳后脸旁爬上红霞，他躲避着女人略带侵略审视的目光，慌乱的抿了一口刚上的咸奶茶。
入口咸香混杂着奶茶的嫩涩在他唇齿间跳跃，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中他突兀的听到了梁钰的一声轻笑。
她举起玻璃杯，身体前倾与他的碰杯，“叮”的一声脆响。
“我有点好奇。”梁钰喝了一口，挑眉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奶茶也被她喝出了红酒的感觉。
段野答：“商科。”
梁钰意外抬眼。
“那你知道这么多知识，囊括天文地理、人文科学等等，因为爱看书？”
段野点头，“有时候会。”
看书是他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他没有朋友，只有通过这些书去了解世界和人，他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和社会脱轨。
当然他的这些想法梁钰都不知道，她单纯的觉得段野只是因为喜欢才会去了解，所以很欣赏他这种求知欲。
在这个越来越浮躁得世界，能静下心来去看完一本书已经荣升成为好品质。
北城的牛羊肉味道很鲜美，完全不会有膻味在味蕾鼻腔中作怪；冷水鱼也津甜嫩滑，梁钰一边吃一边称赞。
“漠南和北城的牛羊肉目前是我最喜欢的。”梁钰感叹道。
“你很喜欢漠南。”这是一句陈述句，梁钰也毫不避讳对它的喜欢。
“当然了，那里的草原和人都很淳朴自由。”她笑，“好吃的也很多。”
段野又发现了她隐藏的吃货属性，他说：“你每提一个地方都会说那里的东西好吃。”
“有吗？”梁钰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一个地方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多数都是它的美食。”她说，“哦，还有一个。”
段野问：“什么？”
“人啊！”
梁钰埋头又吃了一口鱼肉，幸福得眯着眼，有些满足地说：“就比如说你。”
“我在卜洱县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以后回想起来便会加深一份怀念和喜欢。”
有趣的人……
段野有些怔愣。
这样的形容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说。
优秀、懂事、听话、无聊、冷漠这些形容词好像才是用来形容他的，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有趣。
完全相反的词语，偏偏她说得那么认真……
段野在饭局的后半段已经是处于眩晕的状态。
他像刚入幼儿园被老师表扬的孩子，因为一句不算夸赞的评价而暗自欢喜，因为腼腆和不好意思表现为多干几碗饭。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他们站起身往门口走，和一群年轻人擦肩而过。
虚影之中的一个面孔莫名的熟悉，段野从愉悦中陡然抽身出来，听见身后“咔擦”的拍照声，他整个人如炸毛的猫警惕敏感起来。
眼神如冰刃往声音来源看去，他的动作比思想更快一步攥住文珠的手腕，语气阴寒。
“删了！”
他声音不大，却冰冷到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也包括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