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凌晨一点的卜洱县下起了大雪，看起来轻飘飘的雪花打在窗棱上也有不小的动静，咯吱咯吱地响，混着梁钰的轻声呢喃。
她穿着白色毛绒的睡衣外套趴在床上，头侧搭在床边，手里来回绞着梁小八的耳朵。
她自顾自地叨叨，梁小八时不时歪头动耳听得认真。
“我都没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像是有一丝后悔，迟疑不定地说：“他好像有过自残的行为，咱们就这样把他丢下是不是也不太好？”
“人家毕竟还陪你玩过那么久嘛，是不是？”
“嗷呜~”梁小八张圆嘴巴嚎了一嗓子，抗议她话里的指责。
当时冲动离开的可不是它，它有认真的拒绝过！
梁钰像是听出它的话外音，很有威慑力地斜了梁小八一眼。
它重新把狗头搭在前腿上，乖乖让她捏耳朵。
回想起自己指责段野时，他那双泛红无措又隐忍的眼睛，还有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的失色嘴唇，梁钰心里的那一点后悔开始被无限放大。
其实有很多事如果两个人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讲清楚，都能得到很好解决。偏偏坏情绪就像是定时炸弹潜伏在每个人的身边，一旦被引爆就会带走他们的理智，进而把事情复杂化。
梁钰小的时候家庭很美满，所以性子也跳脱调皮。是父母的离世和生活带给她的打击让她逐渐收敛起性子里的顽皮，长成了一个冷静又理智的人。
你如果问她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在她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这都已经不算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已经坚信意外的到来无法逃脱，所以珍惜世界的一切存在，特别是生命，因为曾目睹它的消逝，也差点失去过，所以格外的珍视。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公司初入正轨时就决定投身一部分到公益项目，尽自己所能守护一些生命和美好，是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且必然会一直坚持的事业。
段野腕间的伤疤结合他平日里的行为——嗜睡、注意力不集中、容易受惊吓甚至是手抖，已经足够梁钰在心中拼凑出了一个她理解下的答案。
当下那一刻她生气恼怒，可也因为对他的在意，所有感到一丝委屈——他们不算是朋友吗，为什么死守牙关什么都不说？
可真的冷静下来扪心自问，当初的她不也不愿意自揭伤疤、也没有勇气把伤痛倾诉吗？
段野心里的伤疤，或许比手腕上的更深、更加血淋淋，或许每每提及触碰都难以忍受，所以选择逃避和隐瞒……
善良的人把刀尖朝向自己，段野就是那样的人。
想通这一点，梁钰感到一丝心疼。
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只是单纯因为他的善良隐忍和默默挣扎感到难以压抑、感同身受的痛苦。
现在是雪夜的凌晨，房间里明明开着暖气，梁钰却好像被风雪吹得心口酸疼。
她不知道自己高高在上的批判段野时，当时的他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滋味。
或许会更痛，梁钰想。
*
世界只有黑白两色。
段野直愣愣的坐在院子的躺椅上，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他本来想来借一点月光平复他难耐的心情，只是真的很不巧，今晚不仅风大雪大，甚至连月亮也见不着。
身心的难受像是将他拉扯成两半，一半掠夺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一半占据他行尸走肉的躯体。
不知道在院子里坐了多久，段野执拗的等云层散开，却等来一场越下越烈的大雪，等睫毛结冰、发丝裹雪，等思绪和视线逐渐涣散……
他摸上右手腕的伤疤，开始怀念意识殆尽前的那一瞬间的解脱。
他或许永远都等不来自己内心平静的那一天。
为什么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被逼着喝下一杯又一杯牛奶的时候？是从同学刻意躲避他的时候？
还从房间里冒出摄像头开始、从一次次抗拒无效时开始？
太多太多那样无力又挣脱不开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动物园里的困兽，任由一双双冷清的眼眸注视那些无能的怒吼。
他的家，就像是一座布满荆棘的囚牢，关他的同时，还让他受到逃跑的惩罚。
挣扎有什么用呢，不还是像这些雪花，下得再大、再猛，阳光一照，照样无处遁形。
全都是徒劳和虚妄。
耳边的落雪声突然变小了……
是雪停了吗……
段野收回胡乱发散的思绪，迷茫的半睁双眼。
雪已经大到看不见前方的景象，棉絮般一团一团地落，但他的四周却再不见落雪。
迟钝的无感回归，他侧首，恍然看见圆的、白色的一圈光晕，心里突然就平静了起来。
是月光吗？
月亮出来了吗……
梁钰罩着白绒睡衣的帽子撑伞站在段野的身边，看清他眼神里的恍惚时红了眼眶。
他的发上、肩头，甚至睫毛上都挂着厚厚的一层雪，不知道独自在这里坐了多久。
不吵也不闹，看见她也没有一丝恼怒或者怨恨，看起来平静到近乎死寂，不过几秒又垂下头。
只是右手的颤抖暴露出他内心掩饰的波澜。
两个人一坐一站，良久无言。
须臾，梁钰把伞往他的肩头倾斜一点，声音闷闷地开口：“你还没还钱……”
有念想才会有留下来的渴望，有牵挂才会觉得舍不得。
梁钰无法得知段野现在内心的真实状态，只能一切按照最严重的情况去处理。
所以她利用他底色里的善良，替他找到一个重新振作的理由。
段野果然有一瞬间的怔松，反应过来后也没多想地哆着手从兜里掏手机，看架势应该是要马上给她转账。
梁钰一脸黑线，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要转账。”
她像是在故意刁难他，随意道：“我比较喜欢现金，数着开心。”
这下段野彻底没辙，被冻得太久，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想，明天取了还给她吧。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大冬天里和一个拧巴的人闹别扭真是折磨人，冬夜寂冷，他的反应比冬夜还冷。
梁钰心里长叹一声。
她弯腰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抓了一把雪，然后毫无预兆地往段野的手背、手心搓摩。
段野的手已经感受不到雪的冷，却还是在她温润指尖碰上来时一抖。
然后就想要缩回去。
“不想因为冻伤进医院就别动。”
梁钰揪着他的手指往外扯，继续抓了把雪在他手上揉搓。
她原本还算温暖的手也在几个来回后开始变冷。
段野感受到这一系列的变化，原本滞闷的心脏猛颤，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定定的盯着她未施粉黛的侧脸。
她做完这一切没有立马起身，而是先试探的捏上他的指尖，见他没有抗拒后才轻轻握住他的手。
梁钰的手远不及段野的宽厚，她纤细的四指擦着他的手心穿过，握住，使了一点力道拉他。
手心的交握，是力量传递的方式。
“回去吧？”梁钰声音低柔，带着一点哄诱的意味。
她起身，伞骨夹走了他的一根短发，轻刺的痛感从头皮传送全身，而温暖从掌心传递到骨骼和脉络。
一瞬间，段野恍若一半在天堂一半置身地狱。
梁钰就站在天堂的门口，走近牵住他，轻声唤：“走吧，段野。”
他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奏着胆怯与懦弱交响乐的琴弦突然就崩塌了。
世界不再黑白，有人攥住了他下坠的心脏。
是她，也只有她。
段野顺着她轻巧的力道缓缓起身，僵硬的腿脚一个踉跄后整个人往梁钰的身前跌去。
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两个人因为害怕跌倒而同时从轻握变为紧攥。
梁钰撑伞的手也因为紧张而收紧，腰上段野有力的大掌环绕支撑，以至于她没有因为不平衡而向身后的雪地跌去。
华尔兹的舞姿优雅，落雪为曲，心跳作奏。
因为惯性，段野的鼻尖无意间凑近她细嫩的颈侧。
香草的馨香往鼻腔里钻，混合着一呼一吸间皮肤散发出的热意。
本就如擂鼓响动的心跳更快了一分。
看不见段野的表情，梁钰却能感觉到颈间他滚烫的鼻息。
她身子一僵。
不算是拥抱的一个拥抱，令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微妙不过一瞬，梁钰便记起他过敏的事实，于是撑伞的那只手靠近近在咫尺的颈后——一手的滚烫。
“你过敏很严重吗？发烧了！”
冷与热的撞击，令段野的脖子不由得一个瑟缩，鼻尖就这样点上了她耳后的肌肤。
耳后凉意一点，梁钰还没反应过来，段野已经率先抽手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站回伞外的世界里，借着雪地的反光被梁钰瞧见脸上和颈侧的一片赤红。
“没有。”段野摇头，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女人身上独特的香草气。
梁钰上前一步，不解地问：“那怎么脸这么烫？”
她上前，段野就退后。
一进一退，直到他的后腿窝又碰到躺椅，退回原位。
“没有为什么……”
他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因为他们靠得太近了吗？
段野羞于启齿，只突然庆幸起今天院里没开灯又没有月光，叫这个女人看不完全他红到了脖子根的脸。
梁钰像是一头步步紧逼的豹子，死盯着自己眼前的猎物。
猎物终于退无可退，在羞愤欲死之前爆发出了惊人的胆量，
段野突然抬起梁钰垂在身侧的手，搭在自己的额间。
一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她的，一字一顿道：“梁钰，我没有。”
“真的。”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的名字，平日里两人的相处多的是梁钰叫他。
不是奉承的“梁总”，也不是套近乎的“小钰姐”，跟公司里那些小孩儿的刻意亲近更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得很性感，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法里几分珍重的错觉，还有他眼神隐晦的侵略性，都令梁钰心尖发麻。
她突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危险。
讲不清这样的感觉如何而来，却勒令梁钰快速错开了自己的眼神，率先在这场角逐中败下阵来。
她挣开手，低下头嘟囔：“没有就没有，没有就好。”
已经不见刚才的嚣张气焰。
段野的手在她抽离的那一瞬间虚握，对心底一闪而过的怅然感到几许陌生。
随后眼光一转，注意到梁钰撑伞那只被冻得指尖通红的手。
他上前抽走那把伞握在自己的手中，虚揽过她的肩往回走。
“回去吧。”
回去吧，去到温暖的地方。
他突然对温暖，感到了一丝的渴求和依恋。
雪地里两人的影子紧紧相依，男人手中的伞倾斜到一边，有意无意地侧着身挡住来势凶猛的风。
梁钰在狂风中片雪不沾身。
而段野，落了满肩的风雪。
凌晨一点的卜洱县下起了大雪，看起来轻飘飘的雪花打在窗棱上也有不小的动静，咯吱咯吱地响，混着梁钰的轻声呢喃。
她穿着白色毛绒的睡衣外套趴在床上，头侧搭在床边，手里来回绞着梁小八的耳朵。
她自顾自地叨叨，梁小八时不时歪头动耳听得认真。
“我都没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像是有一丝后悔，迟疑不定地说：“他好像有过自残的行为，咱们就这样把他丢下是不是也不太好？”
“人家毕竟还陪你玩过那么久嘛，是不是？”
“嗷呜~”梁小八张圆嘴巴嚎了一嗓子，抗议她话里的指责。
当时冲动离开的可不是它，它有认真的拒绝过！
梁钰像是听出它的话外音，很有威慑力地斜了梁小八一眼。
它重新把狗头搭在前腿上，乖乖让她捏耳朵。
回想起自己指责段野时，他那双泛红无措又隐忍的眼睛，还有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的失色嘴唇，梁钰心里的那一点后悔开始被无限放大。
其实有很多事如果两个人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讲清楚，都能得到很好解决。偏偏坏情绪就像是定时炸弹潜伏在每个人的身边，一旦被引爆就会带走他们的理智，进而把事情复杂化。
梁钰小的时候家庭很美满，所以性子也跳脱调皮。是父母的离世和生活带给她的打击让她逐渐收敛起性子里的顽皮，长成了一个冷静又理智的人。
你如果问她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在她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这都已经不算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已经坚信意外的到来无法逃脱，所以珍惜世界的一切存在，特别是生命，因为曾目睹它的消逝，也差点失去过，所以格外的珍视。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公司初入正轨时就决定投身一部分到公益项目，尽自己所能守护一些生命和美好，是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且必然会一直坚持的事业。
段野腕间的伤疤结合他平日里的行为——嗜睡、注意力不集中、容易受惊吓甚至是手抖，已经足够梁钰在心中拼凑出了一个她理解下的答案。
当下那一刻她生气恼怒，可也因为对他的在意，所有感到一丝委屈——他们不算是朋友吗，为什么死守牙关什么都不说？
可真的冷静下来扪心自问，当初的她不也不愿意自揭伤疤、也没有勇气把伤痛倾诉吗？
段野心里的伤疤，或许比手腕上的更深、更加血淋淋，或许每每提及触碰都难以忍受，所以选择逃避和隐瞒……
善良的人把刀尖朝向自己，段野就是那样的人。
想通这一点，梁钰感到一丝心疼。
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只是单纯因为他的善良隐忍和默默挣扎感到难以压抑、感同身受的痛苦。
现在是雪夜的凌晨，房间里明明开着暖气，梁钰却好像被风雪吹得心口酸疼。
她不知道自己高高在上的批判段野时，当时的他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滋味。
或许会更痛，梁钰想。
*
世界只有黑白两色。
段野直愣愣的坐在院子的躺椅上，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他本来想来借一点月光平复他难耐的心情，只是真的很不巧，今晚不仅风大雪大，甚至连月亮也见不着。
身心的难受像是将他拉扯成两半，一半掠夺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一半占据他行尸走肉的躯体。
不知道在院子里坐了多久，段野执拗的等云层散开，却等来一场越下越烈的大雪，等睫毛结冰、发丝裹雪，等思绪和视线逐渐涣散……
他摸上右手腕的伤疤，开始怀念意识殆尽前的那一瞬间的解脱。
他或许永远都等不来自己内心平静的那一天。
为什么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被逼着喝下一杯又一杯牛奶的时候？是从同学刻意躲避他的时候？
还从房间里冒出摄像头开始、从一次次抗拒无效时开始？
太多太多那样无力又挣脱不开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动物园里的困兽，任由一双双冷清的眼眸注视那些无能的怒吼。
他的家，就像是一座布满荆棘的囚牢，关他的同时，还让他受到逃跑的惩罚。
挣扎有什么用呢，不还是像这些雪花，下得再大、再猛，阳光一照，照样无处遁形。
全都是徒劳和虚妄。
耳边的落雪声突然变小了……
是雪停了吗……
段野收回胡乱发散的思绪，迷茫的半睁双眼。
雪已经大到看不见前方的景象，棉絮般一团一团地落，但他的四周却再不见落雪。
迟钝的无感回归，他侧首，恍然看见圆的、白色的一圈光晕，心里突然就平静了起来。
是月光吗？
月亮出来了吗……
梁钰罩着白绒睡衣的帽子撑伞站在段野的身边，看清他眼神里的恍惚时红了眼眶。
他的发上、肩头，甚至睫毛上都挂着厚厚的一层雪，不知道独自在这里坐了多久。
不吵也不闹，看见她也没有一丝恼怒或者怨恨，看起来平静到近乎死寂，不过几秒又垂下头。
只是右手的颤抖暴露出他内心掩饰的波澜。
两个人一坐一站，良久无言。
须臾，梁钰把伞往他的肩头倾斜一点，声音闷闷地开口：“你还没还钱……”
有念想才会有留下来的渴望，有牵挂才会觉得舍不得。
梁钰无法得知段野现在内心的真实状态，只能一切按照最严重的情况去处理。
所以她利用他底色里的善良，替他找到一个重新振作的理由。
段野果然有一瞬间的怔松，反应过来后也没多想地哆着手从兜里掏手机，看架势应该是要马上给她转账。
梁钰一脸黑线，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要转账。”
她像是在故意刁难他，随意道：“我比较喜欢现金，数着开心。”
这下段野彻底没辙，被冻得太久，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想，明天取了还给她吧。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大冬天里和一个拧巴的人闹别扭真是折磨人，冬夜寂冷，他的反应比冬夜还冷。
梁钰心里长叹一声。
她弯腰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抓了一把雪，然后毫无预兆地往段野的手背、手心搓摩。
段野的手已经感受不到雪的冷，却还是在她温润指尖碰上来时一抖。
然后就想要缩回去。
“不想因为冻伤进医院就别动。”
梁钰揪着他的手指往外扯，继续抓了把雪在他手上揉搓。
她原本还算温暖的手也在几个来回后开始变冷。
段野感受到这一系列的变化，原本滞闷的心脏猛颤，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定定的盯着她未施粉黛的侧脸。
她做完这一切没有立马起身，而是先试探的捏上他的指尖，见他没有抗拒后才轻轻握住他的手。
梁钰的手远不及段野的宽厚，她纤细的四指擦着他的手心穿过，握住，使了一点力道拉他。
手心的交握，是力量传递的方式。
“回去吧？”梁钰声音低柔，带着一点哄诱的意味。
她起身，伞骨夹走了他的一根短发，轻刺的痛感从头皮传送全身，而温暖从掌心传递到骨骼和脉络。
一瞬间，段野恍若一半在天堂一半置身地狱。
梁钰就站在天堂的门口，走近牵住他，轻声唤：“走吧，段野。”
他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奏着胆怯与懦弱交响乐的琴弦突然就崩塌了。
世界不再黑白，有人攥住了他下坠的心脏。
是她，也只有她。
段野顺着她轻巧的力道缓缓起身，僵硬的腿脚一个踉跄后整个人往梁钰的身前跌去。
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两个人因为害怕跌倒而同时从轻握变为紧攥。
梁钰撑伞的手也因为紧张而收紧，腰上段野有力的大掌环绕支撑，以至于她没有因为不平衡而向身后的雪地跌去。
华尔兹的舞姿优雅，落雪为曲，心跳作奏。
因为惯性，段野的鼻尖无意间凑近她细嫩的颈侧。
香草的馨香往鼻腔里钻，混合着一呼一吸间皮肤散发出的热意。
本就如擂鼓响动的心跳更快了一分。
看不见段野的表情，梁钰却能感觉到颈间他滚烫的鼻息。
她身子一僵。
不算是拥抱的一个拥抱，令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微妙不过一瞬，梁钰便记起他过敏的事实，于是撑伞的那只手靠近近在咫尺的颈后——一手的滚烫。
“你过敏很严重吗？发烧了！”
冷与热的撞击，令段野的脖子不由得一个瑟缩，鼻尖就这样点上了她耳后的肌肤。
耳后凉意一点，梁钰还没反应过来，段野已经率先抽手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站回伞外的世界里，借着雪地的反光被梁钰瞧见脸上和颈侧的一片赤红。
“没有。”段野摇头，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女人身上独特的香草气。
梁钰上前一步，不解地问：“那怎么脸这么烫？”
她上前，段野就退后。
一进一退，直到他的后腿窝又碰到躺椅，退回原位。
“没有为什么……”
他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因为他们靠得太近了吗？
段野羞于启齿，只突然庆幸起今天院里没开灯又没有月光，叫这个女人看不完全他红到了脖子根的脸。
梁钰像是一头步步紧逼的豹子，死盯着自己眼前的猎物。
猎物终于退无可退，在羞愤欲死之前爆发出了惊人的胆量，
段野突然抬起梁钰垂在身侧的手，搭在自己的额间。
一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她的，一字一顿道：“梁钰，我没有。”
“真的。”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的名字，平日里两人的相处多的是梁钰叫他。
不是奉承的“梁总”，也不是套近乎的“小钰姐”，跟公司里那些小孩儿的刻意亲近更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得很性感，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法里几分珍重的错觉，还有他眼神隐晦的侵略性，都令梁钰心尖发麻。
她突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危险。
讲不清这样的感觉如何而来，却勒令梁钰快速错开了自己的眼神，率先在这场角逐中败下阵来。
她挣开手，低下头嘟囔：“没有就没有，没有就好。”
已经不见刚才的嚣张气焰。
段野的手在她抽离的那一瞬间虚握，对心底一闪而过的怅然感到几许陌生。
随后眼光一转，注意到梁钰撑伞那只被冻得指尖通红的手。
他上前抽走那把伞握在自己的手中，虚揽过她的肩往回走。
“回去吧。”
回去吧，去到温暖的地方。
他突然对温暖，感到了一丝的渴求和依恋。
雪地里两人的影子紧紧相依，男人手中的伞倾斜到一边，有意无意地侧着身挡住来势凶猛的风。
梁钰在狂风中片雪不沾身。
而段野，落了满肩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