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晚跟着爷爷坐着长途车,一天一夜到了嵘城。

    对于农村出生的夏晚,从来没见过马路上有这么多的车跟人。街道周围都是商铺,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时髦得体,马路上干净整洁。

    大巴车上夏晚看着旁边的爷爷,脸上的皮肤皱的就像树皮一样,眼睛浑浊,手指因为长期劳作关节粗大,两鬓苍苍,脸上崎岖的皱纹像诉说着他这辈子的经历。

    她看着靠在座位靠背上,昏昏欲睡的老人。

    夏晚想起一个月前,村上来了一个慈善家,给村上修一条柏油路,村民闲谈时会夸这个慈善家是个善人。

    没过多久那个慈善家跟着村上的领导找到家里说,希望资助她来城里上学。

    夏晚当时害怕极了,她害怕让她离开爷爷。

    她眼神却生生的,小声拒绝了,说,“想陪着爷爷,现在的学校就很好。”

    爷爷敲了敲旱烟说,“娃上学是好事,晚儿你去吧。”

    夏晚当时噙着泪晚上跟爷爷说,她不想离开家,离开爷爷。

    老人已经很老了,背佝偻着,老人笑着摸着夏晚的头说,“你这娃,别人都想去城里念书呢,爷爷老了,就要顾不上你了,你还这么小,到时候爷爷死了,我怎么放心你在你叔婶家里呢?去吧,好好读书,将来过好自己的日子,爷爷顾不了你一辈子。”

    夏晚含泪点点头。

    老人摸摸她的头说,“好孩子。”

    夏晚叔婶来这打听,夏晚要去城里读书的事情,老人说,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慈善家大善人,愿意让晚儿去城里念书,说完欣慰的笑了。

    夏晚叔婶找到村上,说,“我们夏家还有一个女儿,我们想让那个女儿去。”

    那是夏晚叔婶家的大女儿,比夏晚小一岁,村领导很为难,但还是说,我们说的不算,我们需要问问傅总那边。

    村领导联系了这个叫傅勋远的慈善家,傅勋远说,“这两天我有事情,等后天我到那边我们再说吧。”

    夏晚叔婶一听觉得自己女儿去城里念书有戏,回家哼着小曲,去通知了自己的爹说,“爹,村里讨论了,觉得还是燕燕更合适去城里念书。”

    老人气的敲着烟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神里明显是生气跟无奈的神情,老人说,“燕燕有你们俩顾着,晚儿一早没了爹妈只有我这么个将要入土的人,你们还是让晚儿去吧。”

    夏晚婶子说,“爸,燕燕去了,晚儿就是我们亲闺女,我们顾着跟咱们这上学一样啊。”

    老人瘦弱的身子并且声音有点颤的说,“那燕燕在这上学不也一样?燕燕有你们这两个亲爹亲妈在,什么时候都比没爹没妈的晚儿强。”

    夏晚叔叔怒斥老人说,“爹,说燕燕去就是燕燕去,村里同意了。并且对夏晚婶子说,“走,回家。”

    夏晚叔婶走后,老人脸上显得黯淡无光,消瘦憔悴的身影在很暗瓦数的白炽灯下显得无奈跟孤苦。

    夏晚上前握着老人的手说,“爷爷没关系,晚晚本就舍不得你。”

    夏晚根本不想去那个傅总家里,她只想待在爷爷身边。

    老人紧握着夏晚的手,两眼泛着泪光,干瘪的嘴唇紧抿。他那浑浊的眼神空洞而深邃,像有着无尽的黑暗。

    老人说,“明天我再去找找村上领导。”

    夏晚第二天中午放学在村口看见爷爷佝偻着背站在村口那里等她。

    夏晚跟爷爷到了大队部,在大队部的会议室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男人,他跟村领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男人看到门口一个消瘦沧桑的老人,牵着那天见到的那个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的手,女孩头发干枯,身形干瘦像个竹竿,锁骨和脊背在夏季单薄的衣服下看的很清楚,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男人站起来眉眼含笑,忙说,“夏伯快进来坐。”

    老人跟夏晚进来后,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绿色长连椅,夏晚局促的坐着,腰弯着像只猫一样像是把身体团着,这是种胆小的表现。

    夏晚跟爷爷两个人刚刚坐下,夏晚叔婶也来了,拉着自己的女儿燕燕。

    老人看着儿子儿媳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夏晚叔叔急得先开口道,“领导,傅总我们家里商量后,还是让燕燕去。”

    这个叫燕燕的女孩抱着自己妈妈的腿眼神也是怯生生的,皮肤白白的,胖乎乎的穿的很干净,燕燕眼睛单眼皮眼睛不大,鼻子倒是很挺。

    这个村领导嘴里称呼傅总的男人开口了,他温声看着燕燕道,“几岁了?”

    燕燕把头埋在妈妈的腿上。不说话,傅总转头走到夏晚跟前微笑且温和说:“你呢?几岁了?”

    夏晚到底是比夏燕燕大,她声音有点小说道:“我十七了。”

    傅总点点头,似有如无的笑着对所有人说,“我有个儿子。今年高二,燕燕太小,去我家不合适,再者燕燕爸妈都有能力教养她,夏晚跟我儿子年龄差了一岁,也比较好相处。夏晚又一早没有了父母,比较符合我们公司资助的条件。我想还是公事公办,夏晚也准备一下,或者跟我今天走,或者准备一下过几天夏伯跟她到嵘城我家,看看环境。”

    老人,眼里仿佛又有了希望,忙说,“可以的,傅总,晚儿你愿意今天就跟傅总走吗?”

    夏晚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她沉默一秒,眼圈红了,眼里蓄满了泪水。

    眼前这个傅总看着这个瘦弱女孩也有点不忍心,温声道:“夏伯麻烦您这几天给晚晚准备一下,到时候您也到嵘城家里坐坐。”

    老人握着傅总的手,连连道谢。

    “你好,我叫傅勋远。你可以叫我傅叔叔,跟叔叔去嵘城读书吧,叔叔家里有个儿子,比你大了一岁,去了可以让哥哥陪着你。”

    夏晚伸出手,跟傅勋远握了一下手,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听见傅勋远说了什么。

    傅勋远温声说,“叔叔家有个大你一岁的哥哥,今年高二,我想你们年龄差不多,应该能相处的很好。”

    说完又跟众人寒暄几句走了,到了大队部门口停着辆车的车旁,司机下来给傅勋远开车门。

    傅勋远坐上车后,跟司机说,“你把他们去嵘城的车票安排一下。等到了嵘城那天让刘叔去接他们。”

    司机说,“好的傅总。”

    车子开走后,村里工作的门卫小刘说,“我这辈子要是能开上这种百来万的车活着也值了。”

    大队部的小王“呵呵。”一笑,说,“睡吧,梦里啥都有。”

    长途汽车到了车站,老人也从昏昏欲睡中醒了,车停稳后车上的人纷纷拿着行李架上面的行李下车,老人勉强的把行李架上的化肥袋子拿下来,又把一个很旧的黑色破皮包拿了下来,老人说,“晚儿,你拿着皮包。”

    夏晚拎不动这皮包,索性把包抱在怀里,老人背起很沉装的很满的化肥袋子,一老一小艰难的下了车,走出车站,路边有卖茶叶蛋的。

    老人说,“晚儿你等等,我去给买个鸡蛋。”

    夏晚眼圈又红了说,“爷爷,我不饿。”

    老人把化肥袋子从背上卸下来说,“听话,你在这等着。”

    老人去到卖茶叶蛋的摊位买了两个茶叶蛋,回来后把茶叶蛋塞到夏晚的口袋里。又背起化肥袋子,两个人走出车站。

    傅家的司机老刘看到步履蹒跚的老人背着一个很大的化肥袋子,旁边竹竿一样的女孩抱着一个黑色很破旧的大手提包。

    司机老刘忙下车走过去问,您是夏晚的爷爷吧?

    老人,脸上谦和礼貌的笑说,“是的,是的。”

    老刘忙从老人背上报起那个很重的化肥袋子,说,“我来。

    老人这边把夏晚抱着的黑色皮包接过来抱着。

    几个人朝着路边停着的黑色桑塔纳走去,夏晚跟老人坐在黑色桑塔纳轿车里,也不敢动,他们拘谨的坐着。

    老刘说,“老爷子,那几天我跟着傅总忙的,今天一时还害怕认错您。”

    老人开口,“你们太客气了,真的很感谢了。”

    看着城里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街上的人他们穿着灯芯绒裤子,跟当下流行的衬衫,女士穿着时尚的凉鞋跟印花连衣裙。

    车最后停在一栋四层的别墅,院里地上铺了草皮,种着几个桂花树跟一颗法国梧桐。

    车停稳后,司机帮忙把后备箱化肥袋子搬了下来,黑色皮包也拿了下来,别墅门开了,是一个中年女人,忙跑过来对,司机老刘说,“先生在等了。”

    说完看着车旁边站着的一老一小。

    女孩身形干瘦就像乡间野地肆意生长在干旱土地上的小草,头发毛毛的带着枯黄跟尘土,她的肋骨隔着衣服都很明显,脸上没有一丝红润,看起来又黄又黑。肩膀跟背像是一张纸,胳膊细的仿佛只剩下骨头,她的眼睛亮而大像是会讲话一样,女孩的嘴唇干裂起皮。看起来有些紧张,手紧紧拉着老人的手。

    女孩旁边的老头,背脊弯曲,脸上每一道褶皱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因为驼背他的肩膀锤都很低,手上又布满了老茧和皱纹,看了不禁让人心生怜悯,他背起那个比他还高的化肥袋子,他的腿像两根风沙侵蚀的枯木伫立在那里,感觉勉强的支撑着他背起的化肥袋子。

    老刘看着这一老一小于心不忍的说“我来吧”要接过老人身上的化肥袋子。

    老人缓慢温和说“我来,我来,刚刚就让您帮忙背那么久。”

    司机老刘见老人执意要自己扛这袋子,便不再说话。

    只见那个中年妇女领着这一老一小向别墅走去,老人背着大化肥袋子艰难地向前挪动,小的抱着破旧的黑色皮草走的也很吃力。

    到了别墅里,中年妇女让夏晚爷爷把化肥袋子卸在了别墅门口,接过小女孩的黑皮包放在了门口地上。

    中年妇女亲切的说,“我是他们家的保姆,我姓张。大爷您叫我小张同志就行。

    “这个小姑娘,叫我张妈就行。”

    老人朴实自然的说,“麻烦您了。”

    张妈亲切温和说,“先生跟太太在等了,我带你们过去。”

    走进别墅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客厅,整个空间是浅色调为主的,搭配着精致欧式的家具和装饰,豪华优雅且贵气。

    张妈领着他们到了餐厅,餐厅灯光柔和的照在墙壁上挂着几幅简洁的装饰画,欧式的餐桌,连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艺术品,都是夏晚从来没有见过的。

    餐桌上的菜,看起来很丰盛,荤素都有,各种各样的菜系看着色香味俱佳,垂涎欲滴。

    张妈说,“您等一下,先生跟太太换了衣服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个子高大的男人穿着Lacoste品牌T恤,下身穿着卡其色裤子,跟一双居家拖鞋,身边站着的是一位穿着一身真丝连衣裙的女士,这位女士身材婀娜,红唇齿白,笑起来很媚。

    只见这个女士说,“老公,这就是你说的夏晚吧。”

    身旁的男士满意的点点头。

    夏晚记得这位衣装讲究的男人就是夏晚在大队部见到的人,夏晚记得他让她叫他,“傅叔叔。”

    这个男人轻声开口,说道“晚晚,跟爷爷快坐。”

    一旁的张妈照顾夏晚跟她爷爷入座,张妈又给夏晚跟他爷爷添了饭。

    这时男人对旁边的女士皱眉问道“瑾年呢?”

    女士娇滴滴的用柔弱的声音说,“瑾年说,他去跟同学打会儿球。”

    男人蹙眉,说:“混球。”又对张妈说,“叫他回来。”

    张妈忙应着“好。”

    准备转身出去,只听见客厅有走路的动静,不一会儿夏晚看到走到餐厅的少年,他的身姿挺拔,穿着校服打完球后头发湿漉漉,脸庞线条分明,眼睛亮如星辰,瞳孔深邃,眉宇间非常有气质,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男人看着少年眉头紧蹙,只听女士说,“瑾年,快坐下吃饭了。”

    这个叫瑾年的少年,像是没看见夏晚跟夏晚的爷爷,他就近坐在夏晚旁边。

    “没规矩。”男人怒气很大。

    少年像是没听见,起身拿了瓶水走了。

    男人忙说,“晚晚,夏伯不要客气当自己家。这是我的儿子,平常惯的没一点样子。让您见笑了。”

    老人忙说“您说哪里,您说哪里。”

    老人只是觉得抱歉,觉得自己给这家人添了麻烦。

    夏晚被傅勋远的威严吓得不敢动,男人说,“晚晚,我当时介绍过自己,你可以叫我傅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夏晚胆怯的点点头小声说道“傅叔叔。”

    老人说,“傅总,孩子认生没有见过大场面,希望您见谅。”

    男人说,“夏伯说哪里了。您客气了,我叫傅勋远,您叫我勋远就行。”说完介绍旁边的女人说“这时我的妻子,苏楹。”

    名叫苏楹的女人忙说,“你好,夏伯,晚晚,今后把这当自己家。”

    傅勋远用公筷给夏晚夹了好几次菜,傅瑾年吃完放下碗筷离开餐厅。

    傅勋远说,“你真是丢人。”

    傅瑾年停了一下脚步,又如无其事的上了楼。

    吃完饭,傅勋远说让张妈带着夏晚的爷爷在别墅参观一下。

    夏晚爷爷说,“傅总打扰你们了,家里地里还有不少农活,我要赶紧回去了,晚晚就麻烦你们了,真的太感谢了。”

    老人眼里泛着泪花说,“小孩子有时候不懂事,您多担待,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您随时告诉我,太感谢您了。”

    傅勋远说,“晚晚在我这,您老放心吧。”

    老人转身慈祥对夏晚说“晚晚,好好听话,好好读书,要懂事一点。”

    老人走后,傅勋远说,“楹楹,晚晚房间收拾出来了吗?”

    叫苏楹的女人说,“老公,我正想说,本想让那间客房收拾出来给晚晚住,可是装修师傅装到一半,家里有事,加钱都不干,这几天还在找人,只能委屈晚晚暂时住在杂物间里面了。那间房我收拾好了,床很整洁的。”

    傅勋远显然不满意苏楹办的事。

    苏楹忙说,“老公我这两天找人抓紧时间把客房装修好。”

    傅勋远虽然不满意,但是眼下只能这样。他点点头,说,“晚晚你跟着苏阿姨去看看,需要什么就告诉苏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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