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不想见世子,可现在却这么伤心,可是觉得老爷不会为你做主?”竹苓一语道破,沈亦楠却不肯承认:“我不是因为他,我是觉得要是爹爹总这样顾着我们,给我娘的那件褂袄也早就有了。”

    她双眼通红,想继续写字,眼前的字却模模糊糊连成一片。和李观棋上次见面,应该是在城郊青鱼巷的雅园里,他说那里将来会种满梅花,还说想喝她亲手酿的酒。

    她知道父亲不会为自己做主,也清楚只要有嫡母在,她将来的婆家,自然不会好,她原本是打算守着阿娘过一辈子的,可偏偏,出现了个李观棋。

    和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形象不同,在她面前,李观棋只是一个同样为琐事烦忧的寻常人家的儿子。他总担心自己过于洒脱,会让长辈蒙羞,更害怕有朝一日,行差踏错,将全家人都送到绝境。

    直到后来,他满心失落,揽着她的肩膀,怅然无比:“偌大的通州城,偌大的王府,都没有我的位置,亦楠,你可愿意给我一个家?我只希望,未来能有个地方,没有算计,无关权贵,只有满园的花,还有看不完的落日。”

    她那时心疼的紧,竟忘记说几句话去安慰他,只顾着流泪点头。

    从小到大,她只知道男子只有像父亲那样处处树立威严,才能成家立业,却不知这世上有人会跟她一样,可怜成这幅样子。

    李观棋从小被家里排挤不说,长大了也只能成为父亲和兄长争权夺利的棋子,父母嫌他不争不抢,不懂上进,同侪说他软弱无能,无所作为,就连议亲,桓王想到的也只是沈家这样的门第。

    那时候的沈亦楠,天真的过分,真以为这一切会像他说的那样,不过是水到渠成,可谁曾想,他们想要的这点幸福,总是刺痛到身边的人。尽管毫无缘由,但却处处受阻。

    顾晚宁是顾家唯一的女儿,像沈清禾一样,一心只想得到李观棋,得知李观棋心中另有其人,便三番五次上门羞辱,另人无地自容,而后通常是父亲大怒,嫡母和两个妹妹无尽得意。

    想到这里,沈亦楠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开口提醒道:“从今以后,我跟李观棋不再有任何关系,无论是谁问起,都是一样的回答,知道吗?”

    竹苓不解:“姑娘这又是何苦?我们都看的出来,李公子是真心喜欢姑娘,姑娘伤心成这样,不也证明心里是有他的吗?若是因为前院的两个姑娘,奴婢觉得大可不必,姑娘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不能连这种事都让着。”

    竹清也应和:“就是啊,今日在前院,那大小姐跟二小姐还说姑娘的不是,是世子出言相护,才让奴婢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完,也是他一心护着小姐,才逼着老爷吩咐下人多加照顾咱们后院里的人。”

    “什么?你是说,你是当着外人的面,去求的老爷?”沈亦楠大惊,竹清愣在那里,好半天才说道:“姑娘不知道,那前院的几个婆子下手太狠,我要不大声闹起来,她们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她上前一步,露出一侧手臂,上面遍布青紫。

    沈亦楠见了,心疼得紧,喃喃低语:“这不怪你,只是,这样一来,她们怕是不会罢休。”

    竹苓看出些不同:“姑娘这几日也没出去,怎么就突然冷了心,莫非那日姑娘落水前,可是听谁说了什么?”

    说到这里,在这后院也就这一个好处,能随时从角落里一处坍塌的断壁溜到另一边的园子里,不过那日落水前发生了什么,沈亦楠竟一点印象都没有。因而敷衍道:“也不关谁的事,只是突然想起阿娘还过着苦日子,身边连盆炭火都没有,这样的天气,不知有多冷。”

    忽然,屋外有人敲门。

    “完了完了,姑娘,看来奴婢这次真要连累你了。”竹清一时慌了神,张皇无措起来。

    “好了,别怕,先去开门。”竹苓放下刚拿起的针线团,立在竹清背后。

    谁料竹清才打开门,有个黑影便闪了进来。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呆楞在原地。

    “是你,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真把我们这儿当客栈了?”竹清嘴快,竹苓则赶忙朝屋外探了探,见左右无人,才赶忙进门,提醒道:“你小声些。”

    那人却直勾勾盯着沈亦楠就过去了,竹苓从后看着,发现他正边走边掏什么东西,而他一侧的腰间显然挂着一把剑。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男人的手,利利索索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别靠近我家小姐,你要敢胡来,先过我这关再说。”

    只见男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乱叫,好半天才从胸前的布兜里掏出一条鱼来。委屈道:“好心好意给你们带了个好东西,你用不着这么痛下杀手吧。”

    见此情景,沈亦楠和竹清一样,惊愕不已:“竹苓,你竟然会功夫?”

    竹苓赶忙解释:“不过是些三脚猫的防身术,我家就我一个女儿,小时候爹怕我一个女儿家出门危险,教过我几招,没想到这时候用上了。”

    “你得了吧,就这还三脚猫,差点摔死我了,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地上的人痛呼不止。

    见他那模样实在好笑,竹清忍不住小声调侃:“这位少侠,你还能再叫大声些吗?我可听说能叫少侠的人,那可都是在天上飞的,你怎么就被一个丫鬟打趴下了?”

    “好了,别闹了,他身上有伤,先扶他起来再说。”等男人起身,沈亦楠才看见他放下那条鱼,又掏出几块瓦片,似是忘记身上的伤,得意道:“看吧,我是来报恩的。”

    竹苓奇怪:“你又不是猫,怎么拿着条鱼就想报恩?”

    “别着急,等会儿就知道了。”说着,他自顾自挑着屋子里的东西,竹苓和竹清则纷纷护着,但也架不住他报恩的热情,这个不能拿,他就找那个,那个不能碰,他就找下一个,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才凑在炭火盆前,将瓦片斜放在上头,又将那条鱼铺在瓦片上,底下再放一个小碟。

    “你这是要烤鱼给我们吃?”竹清有些莫名其妙,沈亦楠摸摸她的肩膀,也和他们几个一样,半蹲在地上。

    “这是鱼油灯,等会儿那鱼烤焦了,就会冒出鱼油,等小碟里积满鱼油,再添上灯芯,就能当烛灯了。”

    男子笑笑:“姑娘果然见识广,我还以为能给你们个惊喜呢。”

    这屋子的烛火的确有限,可他才住了一夜,便已然察觉,若是寻常人,拿几只蜡烛,也就是了,可他偏偏选了这个,恐怕他也看出她在这个家里不受待见了。这份细腻,倒是与他大大咧咧的外表很是不搭。他来此,仅仅只是为了报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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