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屋里有好几个房间,从家长的夫妻正房进去,里面还有个小书房。苏苔芝以前还没注意到。

    那天第一次走进书房,见墙壁上挂着一把大长弓。问起马苏丽,原来,长弓是舅舅马冶的。

    原来,舅舅自恃是蜀汉马超后人,有一段时间习武,后来就放弃了。

    马苏丽取下长弓,竖在地上,长度刚好够到下巴。她说:“这是一把二石强弓,附近没人能拉得开。父亲练了好长时间,至今都拉不到满弦。”

    苏苔芝和马苏丽两人试了一下。各用两只手,一人抓住弓,一人抓住弦,一起用力,还拉不满弓。

    苏苔芝突发奇想:“可以改装成带绞轮的弩机,让奚巧玲这样小个子,没力气的女人都能用。”

    曾经遭遇五桥铺那伙贼人,苦于无力反击。如果有一辆马车,上面装备一台弩机,三箭齐射,必能把贼人打成鸟残。

    手里有银票,开始着手新装备。当天,马苏丽带路,就去马行街的车行,花六贯钱,买下一辆轻便车。

    车身好简陋的样子,哪有什么轿厢?就和拉货板车差不多,也没上漆。

    这车和赵椹的驷马象辂车一比,说明苏苔芝连丫环都算不上。

    苏苔芝还是兴奋不已。因为在汝南老家,家里连独轮车都没有。

    小车身本来是配套小灰驴的,却用千钧大马来拉,可以跑得很快。这不是驷马超跑,却是小型敞篷超跑哦。

    然后要改装弩机。马苏丽是冶铜待诏的女儿,从小也见识多种机械。于是两人开始研究起来。

    书橱里有一本《武经》,是马冶以前看的。马苏丽拿起来查了一下,就说:“武经上写着,竹箭三箭齐发,矢长九寸为最佳。这是孔明计算出来的。”

    苏苔芝说:“既然是孔明算出来的。那就是汉寸,不是宋寸,要折算过来。怎么折算啊?”

    马苏丽说:“榫卯我自己用凿子来做,隔壁王奶奶的小板凳,都是我做的。不费一颗钉子,接合得严严实实的。”

    家里就有一大套木工用具,马苏丽手很巧,一下子就削好了弩臂,

    铜扳机有现成的,就是从西北捡来的,

    中间要凿个孔隙,是配合扳机的。这个难度大一些,就让木匠来做吧。

    斜对面就有木匠王三叔。不用交代,就把弩臂和铜扳机交给他,让他自己凿,自己安装。

    苏苔芝是从王府出来的,没把钱当钱。她连价都不问,随手就给了一枚碎银子,足有三钱重。

    凿个箭槽,值这么多钱?真把王三叔惊讶得不行。她不就是马苏丽的姊姊吗,怎么那么阔绰?

    轻弩机用摇轮上弦,就是力弱的女子,用脚蹬摇十几圈,也能上二石之弦。

    弩机张罗完,还需要箭。两人讨论了起来。

    “弩机只要紧急时自卫,不要伤人虐命。箭簇就不需要了,箭头做圆一点,不要带尖带棱。”

    “竹箭我们可以自己削。”

    “我才懒得削,巷尾有个做竹篮的老伯,正好让他赚点钱。”

    还是马苏丽去张罗这事。一天后,轻弩机终于完工,竹箭也拿来了。

    苏苔芝把轻弩机安装到马车后部。姊妹两人都是力量型女主,抡锤子,打钉子,一下子就把底座紧固好了。

    底座以上的连接采用大号门枢,这样可以旋转,既能后射,又能左右侧射。

    这车就成了战车。苏苔芝在车身上用篆书写上“妇好”二字。

    然后苏苔芝用手轮挽弩机,挽力一石。装上三支竹箭,近距离对着大树试打一发齐射,果然威力惊人。

    马苏丽也上去试操作,笑道:“最好雇个浑身贼肉,耐打的泼皮,来试挨一箭。就怕药费赔不起。”

    有了新装备,哪天巾帼一怒,必让群丑胆寒。要是再遇到那群贼人,有他们好看的。

    才住了几天,苏苔芝和奚巧玲又要动身了。为什么要着急去缫丝厂?

    不光是要躲避赵郎。还因为女主必须坚持阶级正确,始终站在勤劳大众的一边。

    奚巧玲说的缫丝坊,在襄邑县城往南五里,一个叫龙华村的地方。

    这次不用租车了。两人驾着新车,走了一天。奚巧玲指路,在一个路边村口停了下来。工坊就在村口大路边。

    女坊主卢大姐看起来面目和善,让苏苔芝稍放下心来。里面原本还有六个缫丝女,和她俩年龄相仿。

    苏苔芝面临新环境,既兴奋又有点害怕。生怕自己缫不好丝,又渴望在这里认识好友。

    去年从西北单骑逃走时,仿佛被世界抛弃。很快认识了有爱心的奚巧玲,仗义的陈朗和张诗,亲姑姑和表妹,还有学识渊博的曾大人。让苏苔芝感觉到,在这个世界安全了很多。

    现在,缫丝厂又有很多的年轻女子,应该很容易成为好友。

    苏苔芝手还算巧,进缫丝厂没几天,就学会了几样工序。

    每天眼前是浸蚕茧的热汤盆,冒着水雾,满耳是纺车唧唧呀呀的响声。

    八个缫丝女,连同女厂主,都在不停忙碌着。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那天,苏苔芝正在索绪。

    干这种活一旦熟练了,手动起来就行,不需要脑子。所以她可以一边干活,一边漫无边际地遐想。

    坐在苏苔芝身旁的另一个缫丝女,名叫王娇枝。问她:“听说你是举人的女儿。家里大厅大堂的不住,跑缫丝厂做什么?”

    苏苔芝答道:“我家哪有什么大厅大堂,就是个旧庐舍。举人能有什么钱?”

    王娇枝说:“举人全是当官的。哪个举人不阔气?你父亲要是没钱,怎么会给你买个大马。”

    苏苔芝双手忙着搓蚕茧,一边回答她:“我那匹马不是买的,是捡来的。”

    王娇枝一边手摇卷绕,一边说:“怎么我就捡不到?你父亲一定是在家里闷着数银两,怕被人惦记,要你在外面说没钱。”

    苏苔芝说:“你下次去我家看就知道了,寒酸得很。还有,我的马一天要吃十几斤秣料,花钱跟流水一样,我都快养不起了。我倒想找个爱马的人,有实力的人,把这匹马免费送给他。”

    过一会儿,听到王娇枝喊道:“爰瑷芸茜若殇樱雪奚,把捻鞘扔过来一下。”

    苏苔芝吃惊地问奚巧玲:“她叫你什么?”

    奚巧玲正手脚并用,操纵着缫丝机械,停下一只手,扔了捻鞘,一边说:“是马姐给我起的夷名,就叫爰瑷芸茜若殇樱雪奚。”

    苏苔芝捋着丝线,心想:“晕死,马苏丽快二十岁了,怎么还那么傻。那她自己夷名是什么?”

    这时,那个女坊主卢大姐过来了,看了看,就说:“巧玲手最快,苏苔芝缫得最匀。”

    王娇枝在一旁说:“我常常要搬重东西,你好歹也表扬我一句。”

    卢大姐随口说:“哦,王娇枝最听话。”

    转头对苏苔芝说:“听巧玲说,你是举人的女儿,认识好多字。缫丝的事你少做一些,你来教我儿子识文章。”

    苏苔芝停下手,回道:“让他好好学手艺就行了。缫丝厂需要什么文章?”

    卢大姐说:“我不让他学缫丝,让他读书。”

    苏苔芝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的,秀才很难考上。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比缫丝强。”

    卢大姐说:“就算他考不上秀才,我也要他做个清闲人。坐书桌舞文弄墨的,不要沾得满身蚕味。”

    苏苔芝暗想:“真是惯成太子了。”于是问她:“那将来谁来管这作坊?”

    卢大姐接过苔芝膝上的筛子,让她起身。然后说:“将来就让儿媳来管。”

    苏苔芝洗净了手和脸,走进缫丝太子的房间。她发现,夫妻的房间堆满桶,旧机器和杂木料,要闪身才能够到床边。儿子的房间却洁净宽敞,看来真的是宠上天了。

    那个小郎,十三四岁年纪,正在屋里玩鸠车。鸠车是五岁玩的吧,真的太幼稚了。

    小郎看到这个新来的女教师。虽然是缫丝女,然而气度非凡,而且非常的高挑。他就不再玩耍了,乖乖坐到书桌前。

    苏苔芝顺手拈起一本书,问道:“会《论语》不?”

    “不会。”

    “小时候家里有,我读过几句。”

    “会《中庸》不?”

    “不会。”

    “我也不会。”

    “七千三百三十四乘八十七,得几?”

    “这如何心算得出?”

    “我也心算不出。”

    苏苔芝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辅导他,就说:“你在这里写字,我给你挑错。虽然我也经常写错别字,不过只要你和我错得不一样,我肯定看得出来。”

    她正好犯困,借这个时候歇息一下。看到一个舒适的藤椅,可以倚靠,就坐了下来。

    小郎摇头晃脑读起《中庸》。摇头晃脑,这本身就是努力的外在表现。

    没一会儿,看到苏苔芝仰着面,像是睡着了,檀口微张,露出几颗小白牙。

    小郎拿个樱桃,蹑手蹑脚过去,要塞入她嘴中。不料苔芝睁开眼,问道:“怎么不念了?”

    小郎又念了几句:“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然后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苔芝想了想,就说:“大概,应该是说,蒸酒时火不能熄,这样酒味才浓厚些。”

    “太好了,我也是这么理解的。”小郎说着,拾起个扫帚,挥舞了几下,摆出个武生的英姿。

    苏苔芝骂道:“晕死个喵。你要学太祖立马横戈?刚才捻个笔有千斤重,现在舞扫把倒是轻巧。”

    正要起身去揪他,正好这时,卢大姐走了进来,差点被扫把打到。

    苏苔芝连忙陪笑道:“刚才他读了好多文章,学业猛进,起来动动筋骨,劳逸结合。”

    卢大姐一听学业猛进,就满心欢喜地说:“我就说嘛,你是举人的女儿,天生就识字的。有你辅导,进步可不一般。”

    卢大姐担心自己是个缫丝俗人,浊气会破坏书香气氛,拉低儿子的智慧。因此不敢久留,看一眼就走了。这样好,苏苔芝又可以偷懒了。

    苏苔芝傻坐了一会儿,就翻开书,试着读了几段《中庸》。字都认得,整段看就是不知其意。她心想:“我还以为自己有学问,原来以前学的是假语文。”

    她转而心想:“我在这里,完全是误人子弟。总有一天有人要笑他,你语文是缫丝厂妹教的吧?”

    当日,在书房一直混到傍晚,连缫丝都不需要了。拿人工钱,这样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还好,第二天小郎去私塾了,不需要苏苔芝教他。

    快傍晚,苏苔芝暂停缫丝,又有个任务,去接小郎回来,

    私塾离这里不过两箭之地。苏苔芝到达时,一大群少年正在里面解题。

    卢家小郎正在埋头计算,听到声音,抬头一眼就看到苏苔芝站在门口。

    卢小郎大喜,于是对身边同学说:“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经常教我家的缫丝女学数学,让我学生来解答吧。”

    这时,苏苔芝表情明明媚媚的,步态如走红毯,走进门,挨着坐在卢小郎长凳上。

    小郎对她说:“我考你一个很复杂的题。”

    原来,私塾的教授出了一道题,要有人算出来,才能下课。

    苏苔芝看了那道题,是个增乘开方的题。十万另三千八百二十三,开立方得几?

    那些蠢小孩,真的用增乘之法来算。几张纸都不够用,要算到什么时候?

    她连纸笔都没拿,略一思索就说:“四十七。”

    小郎不太相信,就说:“怎么算这么快?”

    苔芝告诉他:“老师出的题,肯定是有解的,先猜再验算。十万以上,在四十的立方和五十的立方之间,所以开立方必然是四十几。诸数中只有七,立方尾数得三,所以解只能是四十七。不信,你反过来验算一下。”

    卢小郎也不用反向验算了,直接举手喊道:“四十七。”

    那位乡村教授颔首微笑,就是对了。这题本来就是考急智的,不看开方过程,于是下课。

    众少年皆大欢喜,对卢小郎纷纷称哥。苏苔芝也起身,把小郎从凳子上揪起来,牵着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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