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苏苔芝在缫丝厂干了一个月,有时兼辅导一下卢小郎。

    那天,遇到蚕丝不继,要歇工好几天。苏苔芝和奚巧玲商量,决定回应天府舅舅家。

    女坊主卢大姐看到她俩在套车马,听说她们要去应天府。想起一事,就对她们说:

    “做篾匠的那个老李,有个侄女,今年十四岁,名叫娇奴。她父母在外杳无音信,被叔父收为养女。如今叔父自家孩子太多,养不了她。娇奴在应天府有个舅舅,膝下无子女,也要这个外甥女。叔父原想着李家女,还得归李家人。现在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把娇奴送给她舅养。你去应天府,正好一路把她捎过去。”

    奚巧玲在旁边笑问道:“十四岁?随便就交给我们。你不怕她被我们卖掉?”

    卢大姐说:“苏小娘和你都信不过,世间就没有可信之人了。她舅是个箍桶匠人,家在应天府的后街槐花巷。你们去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行装准备好,临出门时,奚巧玲对苏苔芝说:“王娇枝是外地人,歇了工也回不了家。她听说我们有车要去应天府,想和我们一起去。”

    苏苔芝一转眼,看到王娇枝背着包袱,兴冲冲等在那里。于是说:“那好吧。还好有这辆车,勉强挤得下四个人。”

    不一会儿,卢大姐把那个娇奴领来了。精灵梦小仙子,穿越的中二女登场了。那是个六尺女童,背着个小包袱,站在那里也不言语。

    李娇奴一会儿盯着那匹大马,一会儿转眼看着苏苔芝。她好像一眼就知道,这几个女人当中,苏苔芝是领头的,女班长。

    苏苔芝准备御车出发,随口问娇奴:“你识不识字?”

    李娇奴答道:“认识三千多字,不一定都写得正确。”

    苏苔芝惊讶不已,有点不相信。小村庄匠人家的女孩,竟然能认识那么多字。

    李娇奴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我叔父虽然是做篾匠的,以前也正儿八经考过秀才,只是没考中。我爷爷真的是秀才,给大户做过师爷。他还留下好多书呢。”

    临上车,娇奴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苏苔芝,对她说:“这是我叔父要谢你的。”

    苏苔芝一看,原来是一小块玉玦。她哪里会缺这东西。于是递还给娇奴,笑着说:“你带去应天府,给你舅舅做见面礼吧。”

    娇奴收回了礼物,自己收藏了。离乡送玦,李娇奴真的从此和家乡诀别了。

    然后众人上马车,苏苔芝驾车。车身太小,又带着箱笼包袱。另外三个人只能挤在一起,脚都要伸在车外面。

    大马拉农用小车,大材小用,正如状元屈就师爷。好处是,可以跑得很快。

    车一路绕南往东,跑了半个时辰,就停下来喂马。后座那三个女人,挤了一路,赶紧跳下车舒展筋骨。

    下了车,奚巧玲说:“刚才从草市路过,有个光头男,一直朝我们探头探脑的。一定要提防他。”

    王娇枝说:“老人家说过,十个秃九个贼,还有一个是唐僧。那个人,一点都不像唐僧,一定是个坏家伙。”

    苏苔芝没注意到秃头男。她想,五桥铺有个坏人秃头刚,但是离这里远,不可能是他。

    李娇奴那个小妮子,看来见多识广。听到有光头,就对她们说:

    “光头不一定是坏家伙哦。古人云,年少脱发,皆因夙夜穷思竭虑。全秃者,僧也。半秃者,代码猿也。秃而嘴歪目亢者,加班狗也。”

    苏苔芝看这个小娇奴,说话奶声奶气,却带文言腔。而且还会引用古人云,实在不能小看她。隐隐觉得,这话是娇奴自己瞎编出来的。

    未来的二号女主,奔涌的后浪,能不懂文言吗?娇奴拿起刷子,去给马梳鬃毛。

    娇奴的文言腔,又切换成非主流腔调:“这个枣红大马,真的好好可爱哦。一整个爱住。为什么车子小,马那么大?超级大动力,这是农用超跑吗?”

    过一会儿,苏苔芝看娇奴要拿食槽喂马,就告诉她:“有青草地就不要喂豆渣,青草又好吃,又不要钱。马也不需要你牵,它知道去哪里吃草。”

    那三个大女人,都懒懒坐在一边歇息。而李娇奴跑来跑去,兴冲冲的样子。

    大概娇奴把喂马,牵马,梳鬃毛都视为有趣的游戏。而且是高级的游戏,因为必须先有马才玩得起。

    苏苔芝倚着车辕不想动。看着娇奴,心想:“那匹马刚见到娇奴时,就主动蹭她。说明娇奴是有公主光环的,能召唤生物。”

    于是,顺便问起李娇奴祖上的情况。娇奴还真的是大唐皇室后人。

    只不过,大唐已经消失两百年了。如今,她要从篾匠的养女,变成箍桶匠的养女。

    好了,人和马休整完毕。又该出发了,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应天府。

    走了一路,发现那个娇奴,小小年纪就很势利。只听苏苔芝的,对奚巧玲的吩咐爱理不理。

    可能是奚巧玲外貌淳朴,没有大马,没有金镶玉的镯子,也不会用文言雅语。所以说话没份量,不值得娇奴费心讨好。

    时节已是孟夏,沿路看到好多荷塘。花形还是菡萏,还没长成大芙蓉,就像娇奴吧。

    奚巧玲终于注意车上那东西,是台射箭的弩机。感觉很好奇,把弩机摇来摇去,对她们说:“这么厉害的武器,真想马上找个烂仔,试打一发。”

    苏苔芝说:“你不要乌鸦嘴。这一路,要往南绕路,避开五桥铺那伙人。”

    奚巧玲见那弩机的操作,很像纺绩机械,不免有些技痒,老想试一试。她还真是乌鸦嘴,前方果然有烂仔,等着撞上来试弩机。

    且说在此地睢水入运河之处,有一座桥梁,称为,附近还有码头。这里是京畿,京东,淮南的水陆通衢之地,过路的商贩,船只很多。

    就在运河桥一里之距,聚集了七八个闲汉,每日不是饮酒,就是打练拳脚。专以纠缠过路商贩,敲诈勒索为生。

    为首那家伙,本是个光棍破落户,年少时出家做了和尚。后来盗走香火钱,跑出三百里外,到了襄邑这里,蓄了头发。

    此人颇有蛮力,纠集几个臭味相投的假兄弟,靠着砍死不用埋的狠劲,在桥梁附近打出地盘。

    这厮闲时只爱壶中之物,仿佛要把出家时少喝的酒补回来。

    每次酒喝得兴起,抄起空酒罐,朝着过路人,或是瞄着对面屋,直接就扔了过去,常常把人唬得不行。这厮酒后以此为乐,江湖人称酒罐阿三。

    凡是在襄邑地盘上混的人,都要拜张团练这尊菩萨。酒罐阿三筹了八十两银,又让村里学究代写了一封拜谒书,一并献上。

    那位团练使张瘪瘪,本是街头混混出身,根本就不识字。对拜谒书一字不看。银子却是十分认得的,手一掂就知道斤两。

    张瘪瘪见财则喜,夸阿三有孝心,当即给他一个乡兵伍长的挂名编制。将他收为徒儿,赏了地盘。

    上一次,苏苔芝从五桥铺脱身。过后不久,张团练就听说了献美妾的事。他怎么会放过。就叮嘱道上的徒儿,专留意一个骑栗色大马的美艳女子。

    那天,酒罐阿三早起,就着昨晚吃剩的半只鸡,喝了两壶酒。又去睡了个回笼觉,真是爽歪歪。

    世人多劳碌。回笼觉这样的福气,只有烂仔,诗人,和小三娘才配享有。

    酒罐阿三睡完回笼觉,起来后揉揉眼,伸伸懒腰,精神抖擞,信步踱到社庙。

    正好看到半里外有车马路过。阿三定睛一看,又揉揉眼睛再看,大喜道:“这不是栗色大马?这不是个大美艳?不是我要孝敬张大人,是合该我阿三立功受赏。”

    原来苏苔芝驾车回应天府,有意往南绕路,正好经过那里。她人也惹眼,马也惹眼,远远就被认了出来。

    酒罐阿三当下一边派人跟踪,一边自骑一匹马,急急忙忙赶到五桥铺。一到山寨人赌坊,进门就叫道:

    “灰哥,我找到那个骑栗色大马的女人了。你过去认一认。”

    烂人帮是来给女主搭戏的,好让女主的智慧和勇敢有处发挥。当下十几个泼皮出动,一阵大呼小叫,沿大路追去,布下天罗地网,单捉金凤凰。

    苏苔芝不知危险降临,正驾车拐过一片小林子。来到树林深处,道路两边地上灌莽丛生,头上枝叶蔽日。

    这是皇恩普照不到的地方。苏苔芝有点担心,生怕会窜出个持刀贼,专收买路钱的。

    果然,大女主天生是惹祸的主。忽然冲出一伙人,手持哨棒,拦在车前。

    苏苔芝一眼就认出,当头一人秃头刚来,光头太好认了。果然是五桥铺那群贼人。

    另一个领头的正是灰面大郎,指着苏苔芝说:“这个女人就是张团练买下的小妾,不能让她跑了。”

    王娇枝和奚巧玲坐在车上,吓得腿发软,恨不得钻进座椅下面。

    李娇奴年纪小,不知世间凶险,反倒若无其事地看热闹。

    苏苔芝只得停下马,下了车,无奈地说:“你们这帮泼皮,活着就是为了满世界寻找我吗?总是像地鼠一样,从某个旮旯里突然冒出来。”

    其中一个泼皮说:“这个贱人,竟敢说我们是地鼠。”

    苏苔芝笑道:“张团练的宠姬给你们起外号,是瞧得起你们。”

    众泼皮顿时无语了。确实,这个妖精不能太得罪了。将来她去张团练那里,完全可以兴风作浪,吹枕头风,怎么说坏话都可以。

    苏苔芝总是用这一招,来唬住泼皮,好让他们不敢太放肆,果然屡试不爽。

    这时,酒罐阿三指着车身刻的“妇好”二字,嘻嘻笑着说:“好妇,这两个字俺认识。俺在泼皮文化班学过。”

    苏苔芝说:“其实不用你们找我,我也想找到你们。我现在想通了。张团练虽然油一点,秃一点,肥一点,皱一点,不过,有财就是男神。我自从流落在外,时常三餐不继,学乖了很多。正想去他那里,过过好日子呢。”

    秃头刚点头说:“我们还羡慕女人呢,坐着有人养。早知道小娘子学乖了,也省了我们许多周折。张大人正好在襄邑城,那我们送你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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