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某小学一六年级教室内,老师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了三个大字——“柳荣。”

    “我们今天来讲一南晋词人,柳荣。”老师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教案,一手捏着粉笔,从这名词人身份开始介绍起,“柳荣,南晋将军沈北贵之妹。”

    “老师,”有同学举手,“那为什么她不姓沈?”

    “这个嘛,”老师朝那同学颔首,对他好学的精神加以褒奖,“就众说纷纭了。但更为大众所接受的说法,是柳荣与她兄长沈北贵不合。”

    “柳荣喜欢在自己诗后署名,后人传阅抄录的时候也习惯将她的署名抄下来,她所流传下来的词集里,大多是以‘荣’或者‘柳荣’落款,甚至还有几篇最后是‘柳绿’,但后来学者认为,这可能是后人抄错所致——不管怎么说,她的词后从没有‘沈柳荣’三字。”

    “学者研究认为,柳荣与其兄长不合的原因恐怕在个人追求上面,柳荣一生求独立,求自强,反封建反压迫,但她生活在那个时代,势必不可能实现她的理想,因此她词中多是愁苦哀怨。而且她生在晋末金初,国家动荡,她的词中也常有身世之感与家国之痛。”

    “而她的哥哥沈北贵,则一生追求功名利禄。沈家那时是扬州大家,沈北贵少时荒淫,金箔当泥土玩。后金兵入关,他抛家弃子,从军入伍,自此开启了自己的戎马一生。他隐姓埋名,从最小的士兵做起,几年后就升到岳重光副将,在岳重光牺牲后,沈北贵还曾担任过三军主将。可惜他视权如命,后来又专断独行,最终被朝臣阴谋害死。”

    “这就不得不问了,”老师向前俯身,询问同学们,“咱们上节课讲过,南晋是几几年灭亡的?”

    “公元1641年——”

    同学们异口同声,其中有几个浑水摸鱼的被老师精准逮住,让他们课后加强记忆。

    “是了,公元1641年,同学们还要记得,当时皇帝年号光宁。”老师说,“虽然沈北贵后期风格大变,但前半生也能称得上是战功赫赫,尤其是扬州一战,直接将金人国相次子斩杀,给南晋王朝赢得了一丝喘息时间。扬州一战后,沈北贵大出风头。岳重光和沈北贵,是南晋最后的希望。”

    “但可惜岳重光年纪已大,沈北贵性情又不够沉稳,南晋最后这盏灯,也终于熄了。”

    “我们说回柳荣,”老师忽然意识到自己扯远了,忙拉回来,“柳荣出生于1605年,46岁去世,同学们来算算,她是哪一年去世的?”

    机灵的同学快速答了出来,“公元1651年。”

    “太棒了同学们!”老师赞扬,“我就知道咱们班的孩子都很聪明。是公元1651年。”

    前面的那孩子还在纠结柳荣为什么不叫沈柳荣,他又举起手,说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老师,有没有可能,柳荣和沈北贵并不是亲兄妹。”

    “这个嘛,”老师说,“这个猜想很发散。但是现代学者一般不这么认为。一方面是史籍中有记载,沈家族谱上也有柳荣的名字,另一方面,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看脸了。”

    “史书记载沈北贵面容清秀,又有盖世之力,是难得的奇男儿。同时外传中也有多次说明柳荣长相俊美,当时名门子弟见到她,甚至都有走不动道的,整个人就好似被她吸了魂一般,可想而知她有多好看的。两人都是貌美,利用当代基因学知识,应当是遗传。只是后来沈家后人就没有这么出名了。”

    老师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前面刚提醒自己不要走偏眨眼间又忘了,“对了,当时说他兄妹二人不和还有一个原因。”

    “柳荣此生有三次情缘。第一次,是她兄长沈北贵给介绍的苏州冯家小少爷。但柳荣不大乐意,甚至和沈北贵大吵一架,自此离家出走,再也没回过家。”

    “她在外漂泊时,遇到了一个失明的小道士,两人曾有过一段时间发展,后道士身亡,此段情也不告而终。”

    “第三次,也就是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了,当时柳荣已年过三十,属于那个时候的半老徐娘了,这时却有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找上她,两人隔着年龄的鸿沟,同住了两年半,最终男子移情别恋,离她远去了。”

    “她的三段感情都不美满,因此也有学者认为,这也是造就她诗多悔恨哀怨的原因之一。”

    “又讲偏了又讲偏了,”老师悬崖勒马,转身写了一首词,口中说,“我们今天来学她的这一首词——清平乐(昔时花好)。”

    “昔时花好,同赏春光早。执手闲游芳径道,笑语随风轻绕。

    而今孤对残红,情思恰似飘蓬。可恨当初疏意,相思无尽无穷。”

    “这并非她最为著名的词,也不是写的很好的词,甚至在情感方面有些直白,遣词造句略有浅薄,应当是她早期之作,”老师敲着黑板说,“但这却是她争议最大的一首词。”

    “词的上半联基调轻松欢快,下半联却忽地转向悲痛悔恨与相思。有人说,这是柳荣写给最早的不为世人所知的情人,只可惜情人死于战火;也有人说,这是柳荣对自己前半段人生的感悟;还有人说,这是柳荣写给她远在前线的哥哥沈北贵的。”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有理,但是都没法服众。因为这首词感情太直白了,满腔的遗恨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而柳荣一生性格冰冷,又自傲自强,让她对谁有如此鲜明的感情,都像是不切实际。因此也有人说,这首词并非柳荣写的。”

    班上有好学的孩子,之前听过家里大人开玩笑地聊过这方面,举手说:“老师。”

    老师很高兴有这么多孩子对柳荣感兴趣,示意他说。

    “老师,”那位同学说,“我之前听我妈说过,她说柳荣的词很多都是在思念一个女人,你说她之所以感情不顺,是不是因为她是喜欢女人的?”

    “学术界也有这种猜测,”老师说,“配上她的性格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但柳荣也算是当时一个大家,若真有这般女子,历史上怎会从没记载?因此也有人认为,柳荣有些臆想症,她曾幻想出来一个女子,那个人陪了她一生……”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止住话头,最后,他说:“老师今天讲了许多学者的猜测,但再大可能性的猜测也是猜测,至于历史真相如何,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啦。同学们不必急着知道真相,化作尘土的历史早就垫在你们脚下,每一缕风声,每一片落下的银杏叶,都是历史的回音。”

    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同学们排队出校园,之前在家里听过妈妈讲历史的小朋友坐上妈妈的车,车内正在播放一则考古新闻。

    小朋友听了半天,只懵懵懂懂听出来是考古界在苏州新发现了一个古墓,墓早就塌了,但墓碑还立着,不知立了多久,但色泽不衰。

    墓上只刻了简短几个字。

    “金娉婷墓。”

    “妹金柳荣刻。”

    “光宁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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