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恒信公司顶层会议室内部,许听云的“报应”正端坐在其中。

    “关于该系统的落地应用数据,已经完成了在53家工厂内部的初步指标,次品率降低约30%···”

    “B方案下,技术层面得到支持,该药物一旦成功上市,峰值销售额有望突破新高,回报率可观。”

    ······

    “陆总?您看?”纪淇然抬眼望着中间位置的男人,她有些忐忑,刚才的项目分析和报告对方都不置可否,琢磨不透。

    陆之恒回过神来,他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把早就传输到屏幕上的文件快速看了下。

    “可以,暂时通过。姜悠悠是吧,数据汇总的不错,继续保持。”

    突然被点名的姜悠悠心下一惊,差点没遏制住一个猛子蹿起来答到的冲动。

    昨天她干脆踩着点打完了卡,冲刺去看自己爱豆的演唱会,激动到凌晨一点才回到家。

    亢奋中快速的把报告写完,劲头一过就像卡着手机的最后1%的电量,刚才的安静氛围加上恒温的舒适温度下,她正睁着眼睛“睡觉”,甚至半醒间做了点梦。她掐了自己好几下,真的不是幻觉!

    比这更魔幻的事情还在后头,他们非常严于律己但不爱宽以待人的陆总,居然说了句时间不早了,这次的会议就开到这。

    这是什么新的工作心理测量吗?所有人都没有动,随后就像摇摆的呆头鹅般,注视着陆之恒起身后,踏着颇为轻快的脚步,走了?真的走了。

    过了三秒,室内轰然,好似那被炸了锅的鱼塘。一群衣冠楚楚的“精英人士”热切讨论的样子,充分证明了,所有人类都逃不过爱八卦的本性。

    也不能怪他们,陆之恒是个高要求高标准的工作狂魔,是恒信所有员工的共识。

    今天这样的会议,按照往常怎么也得磨到中午的饭点,而且说好听了陆总还是个“细节控”——实则强迫症。自打前几天以来,也有不少部门单独的工作进程发现推快了不少,这一次算是证实了小道情报。

    不管是因为什么,希望太乙救苦天尊的光辉永照陆总心中!

    罗斌作为最常接触陆总的下属,只是笑而不语。那笔投资的具体操作流程,前期就是交给他代理的,目前来看,指定的人选还没签合同,还不算彻底稳妥。

    回想起陆总交代他的要求,总结起来就是尽可能的满足对方,不施加过度压力,暂时不考虑回报率。听听看,这像话吗?

    他几乎都要为这一番惊天动地、神仙甲方的宣言感动了,冷静下来一想,陆总的话外之音,不就是他主导合同时,万万注意要给乙方当个合格的“孙子”嘛,这流程,他熟悉,唉!

    虽然如此,他还是带着清醒麻了的优越感,带着肤浅、太肤浅了的感慨,也离开了。

    陆之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剩下的日程安排又调出来看了下,目光移到下周一的位置上,好一会,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电脑上打开的工作网页。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视线又游移到了旁边的小挂件上。

    挂件的主布料看起来有些褪色,海蓝色的表层泛着斑驳的白,最下面是一片鼓鼓的白色云朵,托着这片蓝——一只睡在云朵上的小鲸鱼。

    陆之恒盯着它,拿下来用指尖揉搓着,有些用力,直到云朵最下层已然松散的线又崩开了一点,立刻停住。小鲸鱼依然乖乖睡在云上,躺在他的掌心里,圆圆脑袋下是粗糙黑线勾勒的笑容,可爱又无害。

    他又轻轻地将它重新挂回原处,看到等待响应后熄屏的黑色幕布上,闪过一双不自觉含笑的眼睛。

    陆之恒愣住了,他试图将那股期待、或者说,有些迫不及待的自喜从心里驱赶开。他皱着眉头,甚至自虐似的,主动去寻觅藏在最深处的黑色熔浆,撕裂感的痛意有些死灰复燃,胃部开始灼烧起来。

    匆匆打开抽屉,辨认了下,挑出来一盒药,倒出好几颗片剂来,直接吞下去,过了片刻,那股要将自己淹没的苦楚开始退潮了。

    陆之恒起身踱步,走到落地窗前。从高处往下俯瞰,无数的车流汇聚成光带,一块块的密集起来的人群拼图如同蚁群,每只小蚂蚁勤勤恳恳的,在这个大而空的城市里,却过着蜗居一角的生活,按部就班地度过每一天。

    这样想,似乎众生芸芸都如尘埃。

    「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东西,我只看当下。」

    「是嘛?严肃的小老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教我如何变得更冷酷哦!」

    清凌凌的嗓音透过时空传过来,带着嬉闹时的笑意,往日重现般,他又看到许听云。

    她刚洗完澡,头发被擦的一团糟,鬼鬼祟祟走到自己身后,猛地扑到背上去,软而轻的浅淡桃子味一样缠绕上来,看被吓唬的人没有反应,又恶作剧地对着脖子吹气。

    等他将洗好的小番茄放在盘子里,不紧不慢地带着挂在背上的小白云去洗完手,趁这片又柔又香的暄软云朵没有反应的时候,一个反身,换成抱住的姿势,把她放置在床边坐着。

    拿了吹风机过来,半搂着对方,用木梳将纠结在一起的发丝理顺,打开温热的风,慢慢地将云朵吹干。

    许听云在柔风和机器工作的嗡鸣声中,生出了浅浅的倦意。她干脆趴下去,脑袋搁在男友的腿上,有些微蜷着身体,快要睡着时,嗡嗡声停了。

    半梦半醒间,有只人形蜂过来采蜜了。带着温度的唇,揉捻过她的皮肤,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正式深入,带着点湿意。看她不专心,有点报复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刺刺的、麻麻的。

    小白云有点不开心,她皱了下鼻子,加大了力气咬回去,牙齿不小心磕了上去,这下彻底清醒了。闹了一会,两个人团在一起,滚到床中央去了。

    互相对视间,她由衷生出一种快乐来,沉甸甸的、带着分量。

    「许听云永远爱陆之恒,永远哦。」

    骗子。

    陆之恒面无表情地想,脸色甚至变得惨白起来。

    对待这样不守承诺的小骗子,有什么好留恋的吗?不仅没有这个必要,他还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作为债主,他单方面宣布许听云打下了无形的欠条。带着爱的幻觉靠近他、玩弄他、欺骗他、抛弃他……,桩桩件件,都是如铁的罪证。

    陆之恒决心要讨回这笔债,他绝对不要轻易翻篇。至于如何操作?

    第一步当然是蓄意接近;第二步就是开始投资,看看她这几年拍的都是什么?他要让对方体验到被工作折磨的恐惧;所以第三步他要成为许听云的甲方,这次白纸黑字的合同上,掌握着绝对权的人是自己。

    对于报复前任,难道不算满分答卷吗?总之,他有自己的节奏!

    周一凌晨三点,有节奏的陆之恒失眠了。他翻来覆去,告诉自己,充足的睡眠、饱满的精神,才是迎接战斗的最好状态,不过是个开始而已,怎么能如此不沉着冷静。

    但他越是这么想,越是感觉头脑清醒,最后干脆走到影厅室,打开放映机,也不开灯,后半夜看了两遍机器人之梦。

    实话说,对于一部没有台词的动画电影,难免会有些分散注意力。但他对这部片子相当有共鸣,共鸣了那个小小的可怜的机器人。但他不喜欢结局,为什么要那么瞻前顾后、假设与幻想那样多?

    小狗不乖,小狗真讨厌。

    看完之后心情更糟糕、脸更臭的节奏哥要出门了。

    他对着衣柜比往常多花了二十分钟,不是研究领带是条纹或波点、还是素色更稳重;就是研究袖扣要不要带宝石的或者珐琅款式,对着镜子挑剔来去,终于勉强满意了。

    与此同时,节奏哥心心念念的报复对象,许听云正拉开窗帘,看着照进来的阳光,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

    昨天晚上她睡得相当安稳,一夜好梦,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充满了干劲。

    当时跟宋予澄对接情报完毕,大脑还没转够一整圈,她手一挥,不就是前任要发癫,有什么好怕的,送上来的大饼还能让它跑了不成?总而言之——觉夏的剧本她接定了!

    随便扒拉了条裙子,许听云哼着小曲,快快乐乐地去赴约了。

    不到二十分钟,她就抵达了目的地,一处僻静地开的新式茶楼。顺着服务人员的引领,敲开了标着听松阁牌子的房间,里面是已经提前到了的侯志,还有一位,看起来很像商务人士的男人?

    “许小姐您好,我是投资方的代理人,罗斌。”

    “您好,罗先生。”许听云自然地伸出手,想跟对方来个握手礼。没想到对方像看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虚虚碰了下指尖就结束了。

    侯志招呼着他们都坐,笑得跟个弥勒佛牙不见眼似的。

    “许导!我可是见到您真人了,出道作《野风筝》对吧,哎呀!”他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发出一个响亮的应和。

    “那叫一个好啊,把迷茫、坚持、希望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得恰到好处,完全是打开对生活和人性的思考之门,寓意深远呐。我打眼一瞅,你就是我们觉夏剧组命中注定的导演啊,这不是巧了嘛!”

    他那滔滔不绝的称赞话术堪称完美,恰到好处的谄媚中带着一丝“真诚”,殷勤中又不让人反感。

    罗斌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嗯,他要学的看来还很多,古人诚不欺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受教也!

    “哈哈,是嘛,我也觉得我拍的很好,侯总有眼光,果然是有缘。”

    许听云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应下了,还比划了个大拇指。管他侯志看没看完自己拍的片子,她自己也觉得好哇,能一击得奖怎么不算天赋呢?

    罗斌惊奇的目光又转到许听云身上,不愧是他们陆总指名合作对象,都是人才啊,学,必须狠狠学。

    这么一番推拉下来,沏好的茶都凉透了。

    侯志这才亮出合同,直言今天签了他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妹”,全组人员现在都需要她这么一位出色的导演,来引领他们走向光明,挥去往日的阴霾。

    望着侯志那中心秃,四周残留的发白小发茬,许听云忍住了怼他的冲动。她故做惊讶的拿起合同,从头开始慢慢翻,余光看到他们有些着急的样子,决定不逗人了。

    “侯总,看在您这么诚恳的份上,咱们都爽快,我呢现在就可以签。但是话说在前头,剧组里所有的决策在签约之后,我都要求有全部的掌握权,您同意吗?”

    侯志有些迟疑的看了眼罗斌,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讯号。

    “当然当然,我绝无异议!”

    看许听云干脆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后,侯志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可算是落了下来。

    新导演有没有几把刷子暂且不论,这事一敲定,资金可谓是十分充足,因此最后送许听云往外走的笑容那叫一个真心。

    就要走到靠近门边的博古架时,突然听到非常清晰的噼啪声,像是什么瓷器的碎裂声。

    许听云停下来,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就去推那扇博古架,另外俩人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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