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尚未破茧,柏油路已蒸腾起薄雾般的暑气。李艾莉踩碎梧桐叶漏下的光斑,碎花裙摆被拐角奶茶店的风铃撩起。第三颗纽扣晃着正午的光。

    刹车片摩擦声里,她撞进一双眼睛。

    “艾莉,那些年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章杰古龙水混着威士忌汇聚成一股难闻的问道,“苏赫少爷不过是拿你当消遣,你当真以为他会娶...“

    “至少他不会在订婚宴前夜和伴娘……!下月你们就要结婚了,为何还来纠缠我?“李艾莉猛地转身,珍珠耳坠划出冷厉的弧线。

    章杰脸色骤变。远处广告牌的蓝光打在他脸上,像结了一层冰霜。李艾莉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夜,这人浑身湿透捧着保温桶等在律所楼下,说怕她胃疼特意熬了小米粥。此刻他眼底翻涌的阴鸷,与记忆里温存的模样重叠成荒诞的镜像。

    “你以为攀上李苏赫就能报复我?“他忽然笑起来:“他上个月刚收购三家上市公司,你猜是靠什么手段?这种人的床,你也敢...“

    刺目远光灯劈开夜色。加长幻影碾过积水停在五步开外,车门推开时带起的气流卷落梧桐花。李艾莉看着李苏赫从阴影里走来,黑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鎏金袖扣,暗纹在路灯下流转如活物。

    “章经理。“李苏赫的声音比晚风还凉,漫不经心扫过章杰僵在半空的手,“财务部正在核对华南区账款,作为合作方主管,你倒是清闲。“

    章杰触电般松开桎梏。李艾莉踉跄后退,跌进带着雪松香气的怀抱。暮色在他指缝间流淌成液态的绸,真丝褶皱泛起涟漪般的战栗。某种陈年威士忌的灼烈正沿着第三根肋骨攀爬,在腰窝凹陷处凝成琥珀色的露。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章经理的加班时间,是用来纠缠我的私人法律顾问?“

    雨就是在这时落下来的。豆大雨珠砸在章杰惨白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最终深鞠一躬告辞,转身冲进雨幕。

    “李艾莉的品味真是令人费解。“李苏赫望着章杰远去的背影,松开了她。接过助理递来的黑伞。伞骨撑开的刹那,李艾莉瞥见内衬绣着的暗金龙纹——这不是商场能买到的纹样。

    雨越下越大。她看着伞柄上镌刻的“李“字篆章,忽然想起律所前辈的忠告:海滨市商界的水深,李家是盘踞百年的蛟龙。而现在,她感觉龙鳞擦过她指尖。

    暮色像打翻的墨水浸透整片玻璃幕墙时,李艾莉将最后一份报表归□□空调的嗡鸣声里,她的手指悬在关机键上方,忽然听见茶水间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

    “听说合作方章总监的订婚宴订在华尔道夫?谭家那位千金可是带着千万嫁妆......“

    指甲掐进掌心,金属门框的凉意顺着脊背攀爬。三个月前谭瑶在婚礼前夜发来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每个字都在视网膜上灼烧:“我能给章杰的,你给不起。“

    电梯数字在十一楼层停驻,李艾莉把羊绒围巾又裹紧些。初夏的风裹着细雨扑在脸上,写字楼拐角突然闪出个人影。章杰的Gucci大衣上沾着酒气,金丝眼镜后泛红的眼睛让她想起七年前图书馆窗棂漏下的晨光。

    “艾莉,我需要解释......“他伸手去抓她手腕,袖口露出那支百达翡丽——谭瑶的定情信物。

    她加快速度时,高跟鞋在潮湿的地板上打滑。黑色宾利的远光灯刺破夜色。后车窗降下半寸,李苏赫的侧脸被霓虹切割成冷硬的线条。他今日系着暗纹领带,袖扣是两枚墨玉,在雪夜里泛着幽光。

    “章总监。“李苏赫推门下车时,意大利手工皮鞋碾过薄冰发出细碎声响。他揽住李艾莉的力道恰到好处,既像宣告主权又不显刻意,“听说贵司正在竞标观澜项目?“

    章杰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李艾莉感受到李苏赫掌心的温度透过羊毛大衣渗进来,忽然想起上周董事会上,这人用同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三个部门总监当场辞职。

    “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纠缠我的特助……”

    “误会......“章杰的喉结上下滚动,“我和艾莉有些私人......“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七分。“李苏赫抬腕露出江诗丹顿的月相盘,表链在路灯下划出银弧,“我的特助需要休息。“他指尖拂过李艾莉发间落雪,这个动作让章杰瞳孔骤缩。

    车载香氛是苦艾与雪松的混合调。当后视镜里章杰的身影缩成黑点时,李苏赫忽然倾身按下隔板按钮。密闭空间里,他解开领带时布料摩挲的声响异常清晰。

    “利用我很有趣?“他捏住她下巴的力度让她想起猛禽收拢利爪前的克制,“从茶水间偷听到章杰要订婚,就故意在监控死角等他?“

    李艾莉嗅到他袖口残留的威士忌气息。三小时前她确实“不小心“把咖啡泼在秘书办的监控主机上,但没想到连这点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李总不是也乐在其中吗?“她指尖划过他喉结,满意地感受到那里的脉动陡然加快,“上个月拒掉谭氏股份并购案的时候,您早就想看看章杰这副丧家犬的模样了吧?“

    暗色车窗映出两人的轮廓。李苏赫低笑时胸腔的震动震得她耳膜发麻,这个笑容让她想起暴雨前的低压,危险却令人战栗。

    落地窗外透进的晨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密金线,李艾莉盯着那些明暗交错的纹路,数到第七根时听见身后窸窣响动。蚕丝被滑向肩头。

    “医药箱在第三个抽屉。“

    李苏赫的声音裹着未散的烟草味,惊得她攥紧被角。真丝布料在掌心皱成团,像极了她此刻蜷缩的心脏。男人赤足踩过胡桃木地板的声音渐远,她盯着墙壁上莫奈的睡莲,画中紫色雾气正漫过自己裸露的脚踝。

    冰凉的金属药箱搁在床头时,李艾莉闻到佛手柑混着雪松的气息。李苏赫的指节蹭过她手腕内侧。

    “腿。“单字命令裹着晨起的沙哑,她突然想起上周在顶层会议室,这双手是如何漫不经心敲着百万合同的边角。此刻那双手正拧开青瓷药罐,乳膏在晨光里泛着珍珠光泽。

    “我自己来。“她要去夺药罐,腕骨却被钳住按回枕上。李苏赫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这个角度望去,他眉骨那颗朱砂痣格外清晰——据说是在海滨抢并购案时被对手用镇纸划的。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李艾莉咬住下唇。凉意渗入灼痛,却浇不灭昨夜记忆翻涌。落地窗前,城市灯火在背后碎成星子,李苏赫的呼吸再她后颈说“数到一百就放过你“,

    可她总是数到三十七。

    她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促狭。床头手机适时震动,她别过脸假装整理鬓发。

    李苏赫接电话的声音骤然降温:“收购案延到周三。“指腹却仍在细致涂抹药膏,冷热交错的触感激得她脚趾蜷缩。

    阳光光爬上他扣到顶的领口,方才旖旎恍如幻觉。李艾莉盯着他腕表上跳动的秒针,忽然想起三小时后的部门晨会。刚要起身,手腕被抓住拽回榻。

    “章杰还在纠缠你?“他突然发问,指尖划过她手腕。那个名字像枚生锈的图钉扎进心脏,她望着天花板的裂纹,想起筒子楼里爷爷咳喘的夜。

    “上周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她数着木质地板裂纹里,声音轻得像在说旁人故事。李苏赫的手硌得手腕生疼,却抵不过李苏赫突然加重的力道。

    男人扳过她的脸,目光如同X光机穿透血肉:“最好如此。“床头电子钟跳到7:30。他松手起身,西装裤折痕锋利得能割破晨雾。

    浴室传来水声时,李艾莉终于摸到地毯上的衬衫。她将丝巾绕到第三圈时,看见镜中映出李苏赫倚着门框的身影。

    “今晚有雨。“他没头没尾地说,腕表折射的光斑掠过她缠丝巾的手指。梳妆台上躺着黑金信用卡,边缘沾着昨夜的香槟渍。李艾莉将卡塞进钱包最里层时,摸到之前爷爷的手术同意书,褶皱处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电梯下行至地下车库的二十七秒里,李苏赫的体温仍残存在她后颈。黑色迈巴赫驶出车库时,早高峰的车流正在高架桥上凝结成琥珀。她望着后视镜里渐远的别墅区,把备用钥匙藏进装胃药的铝盒。

    世纪大厦玻璃幕墙映出她匆匆身影,旋转门前与谭瑶擦肩的刹那,对方香奈儿外套扫过她打折买的西装裙。电梯间镜面照出两人倒影,一个补妆的尾指翘起兰花,一个正把丝巾往锁骨上方拽。

    “李助理又加班到凌晨?“谭瑶的钻石耳钉晃得人眼疼,“你们战略投资部最近在跟我们谭氏企业的并购案,还要请多多帮忙?“

    李艾莉指尖陷入掌心,她深呼吸,加快脚步走进办公室。

    李艾莉推开磨砂玻璃门的瞬间,蜂鸣般的电话铃声混着键盘敲击声扑面而来。她高跟鞋跟卡在门缝里半秒,十一楼穿堂风趁机掀起她西装外套的下摆,将前台那株龟背竹的阴影投在她骤然绷紧的脊线上。

    十二张升降桌拼成的岛屿群在晨光中浮动,三台打印机吐着带油墨温度的资料。穿格子衫的小马把显示器转成竖屏,屏幕映出对面女孩补口红的倒影。

    "九点前必须出方案!"总监办公室突然爆出的吼声惊飞了咖啡杯沿的拉花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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