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莉站在茶水间裂纹密布的镜面前,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晨光切割成十二块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模样。

    “艾莉姐......“实习生小马的马克杯在流理台上磕出轻响,杯沿的咖啡渍像道未愈合的伤口,“他们说...李总裁在追你,他们还说李总裁送你的那条钻石项链,够发整个法务部年终奖。“

    李艾莉低头不语,谣言总是离奇,见风就是雨。她没有收过什么钻石项链。

    碎纸机的嗡鸣突然尖锐起来。李艾莉望着自己提交的报销单被钢齿绞成雪片,七楼的中央空调冷气正顺着脊椎爬上来。人事部刘姐的新款丝巾扫过文件柜,爱马仕橙刺得人眼底生疼。

    李艾莉转身时碰倒了糖罐,方糖滚落在小马的miumiu鞋边。

    百叶窗突然被掀起。王海涛的鳄鱼皮腰带硌在玻璃隔断上,四十多岁的肥胖男人,此刻像头嗅到血腥的鬣狗:“李艾莉,来我办公室。“

    “装什么清高?“反锁声落下的瞬间,王海涛扯松了领带,“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敢拒绝我......“

    李艾莉的指甲陷进掌心。昨天辞职信拍在他办公桌上时,正巧看见自己熬了多个夜的并购案策划文件垫在咖啡杯下。褐色污渍蚕食着那些字。

    王海涛撕开阿玛尼西装的前襟,“你知道吗?我让保安做了手脚,整栋大厦的摄像头,都拍不到我这间办公室……“

    暴雨终于砸在玻璃幕墙上。李艾莉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浸着冷汗。三星期前就该按下录音键,而不是抱着消防通道的垃圾桶恶心到干呕。

    办公区,刘姐正在试涂新到的唇釉。勃艮第红在她指尖绽开。

    王海涛的手指划过李艾莉工牌,“女人要爬得快,总得找捷径……“

    “放开我!你这混蛋!”

    自动门开启的蜂鸣刺痛耳膜。李苏赫的牛津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他整理袖扣的样子矜贵如常。

    此起彼伏的座椅滑动声。李苏赫剪开人群的身影像柄乌木裁纸刀,意大利西装裹着猎豹般的肌理。他经过时带起的气流掀动李艾莉的裙摆,腕表冷光晃过她湿润的眼睫。

    “李总!“王海涛低眉顺眼地叫道。

    李艾莉看见李苏赫解了颗袖扣。每次他解袖扣,都意味着要亲手摧毁什么。

    “王主管。“李苏赫开口,声线像他腕间的百达翡丽般冰冷精准,“刚收到保安部的监控备份——需要我播放你抱着实习生小马进办公室的精彩画面吗?“

    李艾莉的水晶耳坠突然脱落,滚落在波斯地毯经纬交织的缝隙里。那是今晨李苏赫亲手为她戴上的,此刻却在两个男人对峙的目光中,碎成无数个月光色的碎粒。

    她舒了口气,他总是及时。

    李苏赫的西装是意大利工匠手工缝制的三件套,剪裁锋利得能割伤视线。他掠过她的眼神像掠过会议桌上的签字笔,不曾停顿。

    “刚刚在闹什么?“李苏赫的声音让中央空调的嗡鸣都凝滞。王海涛的额头渗出油光,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滑动:“这个女员工作风不正,正要请她出去。“

    李艾莉看见李苏赫的眉峰不可察地跳动。昨夜她蜷缩在他怀里说起被王涛的骚扰时,这个表情曾出现在他抚摸她发顶的瞬间。此刻男人修长的手指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纸张翻动的脆响惊得王海涛浑身肥肉一颤。

    “上季度营销部的备用金支出比预算多出37%。“李苏赫将报表甩在王海涛面前,A4纸锋利的边角在对方手背划出血线,“王主管要不要解释下,那笔钱是怎么变成你情人账户里的爱马仕包?“

    落地窗外飘过一片积雨云,阴影漫过李苏赫的侧脸。他解开西装扣的动作让李艾莉想起昨夜他扯开领带的样子,禁欲与暴烈在这个男人身上完美共生。当保安架住王海涛时,李苏赫终于正眼看向她。那目光带着灼人的威压。

    “总裁办三小时前调取了近五年预算报表。“李苏赫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黑色西装衬得眉骨愈显凌厉。秘书递上的文件夹“啪“地摊开在王海涛成面前,A4纸哗啦作响如同催命符。

    李艾莉看见王海涛后颈浮起冷汗,在顶灯下泛着油光。那些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仿佛活过来的蛹,正从纸页里爬进王海涛发皱的衬衫领口。

    “本月十号,西港码头。“李苏赫修长的手指划过某行数字,“王主管购置的游艇,是用第几笔项目尾款付的定金?“

    整个办公区陷入死寂。李艾莉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混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忽然注意到李苏赫左手无名指有道旧疤,像道凝固的月光横亘在冷白皮肤上。

    当保安架走瘫软的王海涛时,李艾莉的钢笔在报销单洇开墨痕。她鬼使神差地抬头,正撞进李苏赫深潭似的眼眸。男人眉梢那颗朱砂痣在顶灯下晃了晃,恍若子夜时分坠落的星子。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中,李艾莉数着楼层指示灯跳跃的数字。李苏赫的雪松香笼罩下来,他染着佛手柑气息的指尖擦过她手腕:“疼吗?“问的是方才王涛在她手腕留下的淤青。

    李艾莉没回答,她想起爷爷手术费的汇款单还压在抽屉底层。这时旋转门轴发出轻响,穿堂风卷着雪松香掠过鼻尖。

    暮色将街边梧桐染成铁锈色。李艾莉蜷在副驾驶座,皮质座椅的凉意透过丝袜爬上脊背。车载香薰吞吐着雪松气息,与身旁男人袖口逸出的乌木沉香纠缠不清。

    “谢谢你。”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好人习气。“李苏赫单手搭着方向盘,腕表折射的冷光掠过他下颌线,“王海涛做了太多损害集团的事这样的人,自然留不得。“

    李艾莉指尖陷入掌心。三小时前她还在茶水间发抖。可当李苏赫真的如她所愿清理门户,那句“并非为你“也无比锋利。

    “原来如此。“她偏头去看后视镜,镜中倒影被霓虹割裂成细碎光斑。喉间泛起铁锈味,方才在办公室强撑的镇定此刻化作冰凌坠入后颈。

    沉默在车厢里发酵。李苏赫突然倾身逼近,银灰领带垂落在她膝头。李艾莉看见他眸底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

    忽如其来的暴雨,将霓虹浇成流动的琉璃盏,迈巴赫车顶蒸腾着雾蒙蒙的水汽。李艾莉白衬衫纽指扣渗着水光,像颗将坠未坠的泪。

    “道谢不如来点实际的。“他又说。

    玉石扳指沁着雪水似的凉,擦过锁骨时却燎起一串火。李苏赫袖口龙舌兰香裹着檀木尾调,在密闭空间织成金丝笼。仪表盘跳动的红光爬上他眉骨,将他深邃狭长的双眸浸得妖异。

    李艾莉后背抵住真皮座椅纹路,恍惚看见千年古刹檐角铜铃在晃。雨刮器划出的扇形水痕里,樱桃红唇印在领口内侧洇开,像雪地里绽开的曼珠沙华。

    “契约精神?“她指尖掐进鎏金暗纹的座椅缝隙,“李总不如直说,要的是神灯里那截不灭的芯?“

    骤然刹停让羊绒披肩滑落,露红痕,宛若白玉观音被邪祟咬破金身。

    樱花苑的雨幕像倒悬的忘川。李苏赫解开黑曜石袖扣时,落地窗映出万千星子坠落的轨迹。李艾莉看见自己发间珍珠簪碎在波斯地毯,迸裂的珠光与水晶吊灯绞成漩涡。

    暴雨倾泻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成符咒,铃兰香被檀香寸寸绞杀。她数不清第几次望见窗外猎户座腰带三星,如同佛前三柱将烬的香。李苏赫腕间沉香珠串忽地断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过她战栗的脊线。

    晨光刺破云层时,契约书最后一页晕着铃兰与龙涎香融合的痕迹。李艾莉抹开落地窗上的雾气,看见楼下车流如忘川水永不停歇地奔涌。

    昨夜的雨停了,阳光在窗帘褶皱间流淌像融化的蜜糖,漫过天鹅绒被角。

    李艾莉的睫毛在薄金中颤动,枕畔残留着雪松与晚香玉的余韵。

    他的指节游走于丝绸睡裙褶,皱恰似昨夜钢琴键上未尽的琶音,温度在锁骨凹陷处凝结成露。她听见动脉里漂浮着潮汐的回声。

    “苏赫...“名字在唇齿间碎成玻璃糖,他手腕青筋蜿蜒过晨雾,将未醒的梦境揉进亚麻床单。

    空调风掀起蕾丝帘角明暗交界线,切割着摇晃的吊灯。呼吸频率与挂钟齿轮重叠,在第五下啄吻时彻底失序。

    墙纸藤蔓纹路开始溶解,吊灯垂落成液态的银河。发丝缠绕处生长出透明根须,将两个剪影浇铸成琥珀色的永恒。

    中央空调发出极轻的嗡鸣。李艾莉在真丝被褥间蜷缩着手指,暗红窗帘漏进一线光,堪堪落在李苏荷垂落的睫毛上。

    他侧卧时下颌线像被刀裁过,鼻梁折出的阴影陷在鹅绒枕里,平里总抿成直线的薄唇此刻微微启着。李艾莉忽然想起白天在办公室,这人用钢笔抵着王海涛咽喉时,喉结也是这样在阴影里滑动,如同此刻月光顺着他的锁骨蜿蜒进睡衣领口。

    此刻二十二岁的总裁,却温驯得近乎虚幻。额发凌乱地垂落眉骨,显出几分少年相。李艾莉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即将触到他眉梢时,忽然被攥住手腕。

    “李艾莉。“他声音带着一丝倦意,掌心温度灼人,“数睫毛这种戏码,该在契约第七页补充条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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