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霓虹渐次亮起,李艾莉将最后一份报表归档时,暮色已漫过金融街的棱角。她揉着发酸的肩颈走向茶水间,却在转角被檀香气息裹挟。

    “李主管。“暗纹西装勾勒出男人颀长身形,李苏赫指尖轻叩大理石台面。他总这般神出鬼没,像从深海里浮出的暗礁,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海涛被请走后,李艾莉接管了法务部主管的职务。薪水也翻了几番。

    李艾莉后退半步,手肘撞上冰凉的咖啡机。“李总裁。“她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的气音。对方金丝镜片后的眸光幽邃,仿佛能剖开她精心熨烫的衬衫,直抵昨夜那些交缠的褶皱。

    “新项目需要你加班。“他递来文件,尾指若有似无擦过她手腕。

    茶水间的顶灯忽明忽暗,李苏赫突然倾身,松木香混着龙舌兰的气息将她钉在原地。“黄玫瑰配你,俗了。“他目光扫过花瓶里的玫瑰,嘴角浮起讥诮的弧度。

    李艾莉索性沉默。

    “谭瑶与章杰明天的婚礼。“他指尖燎过下颌线的触感,似火星坠入枯草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送份大礼?“

    李艾莉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镜中倒映着男人慵懒倚在门框上的身形。

    她转身的瞬间带起一阵茉莉香波的气流,水幕倾泻而下时,李艾莉终于敢让眼泪混进水流。半年年前那个雪夜,当她浑身颤抖地蜷缩在“蓝调“酒吧后巷,是李苏赫的黑色迈巴赫碾碎满地霓虹。他递来的羊绒大衣还带着雪松与琥珀的余温,在她披上的刹那化作暖阳。

    浴室门被推开时带起的气流惊散了回忆。李苏赫逆光而立的身影宛如古希腊神像,浴巾松松垮垮系在腰间,水珠顺着腹肌沟壑蜿蜒而下,在暖光里淬成细碎的金砂。

    “纺织厂的地皮,谭家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李苏赫的拇指正摩挲着尾指那道旧痕:“你猜章杰知不知道他未婚妻上周三在四季酒店,和杨林开了总统套房?“

    花洒的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李艾莉想起上周陪夏兰去试婚纱,那个总爱穿白裙的大龄少女曾握着她的手说:“艾莉,你来当伴娘好不好?“

    李艾莉没有同意,她自知无法唤醒恋爱脑闺蜜,也不想参加这个婚礼。

    “李苏赫,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看着夏兰坠入火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水雾中漂浮。“她这样善良,本应该幸福……”

    李苏赫将她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大理石纹路透过水汽沁入脊背。“幸福?“湿热的气息钻进耳蜗,“半年前你签下契约,就不该和黄公子相亲,我的幸福呢?“

    花洒不知何时被关掉了。李艾莉望着镜中水珠从李苏赫绷紧的背肌滚落,在瓷砖上破碎。

    窗外飘起细雨。李苏赫将不胜酒力的她抱到床上。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男人在阳台打电话的声音被夜风撕碎:“......告诉谭家,城南纺织厂地皮的竞标书明天会出现在他们邮箱......对,用夏兰小姐的名义......“

    李艾莉把脸埋进枕头,鼻腔里满是李苏赫惯用的乌木沉香。这味道总让她想起老宅那架雕着并蒂莲的拔步床。

    水晶吊灯在银质餐具上折射出细碎光斑,李艾莉捏着餐巾的手指微微发白。黄林翰将鹅肝酱推到她面前时,腕表折射的冷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自知爱上了李苏赫,可二十二岁的资本新贵,她一个大龄灰姑娘,又怎敢认真?

    所以该相亲相亲,该见新人见新人,她不想像夏兰那般恋爱脑。

    “艾莉还是喜欢把头发盘起来?“青年海归黄林翰的尾音带着拿捏得当的亲昵,“像你在比尔富鉴定汝窑瓷瓶那天。“

    三月前,自己剪短到锁骨长度的头发,长到刚好可以挽起的长度。

    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尖锐声响,李艾莉望着落地窗外暮色中的世纪大厦。第11层亮着灯的办公室像悬在云端的琥珀,她几乎能看见李苏荷扯松领带时凸起的腕骨,龙井茶香混着他身上雪松气息的记忆突然涌上喉头。

    “黄医生说笑了。“她将碎发别到耳后,玛瑙耳钉在颈侧投下小小阴影,“我这种给资本打工的小律师,哪配和拍卖行的明珠相提并论。“

    水晶吊灯在香槟杯沿折出细碎光斑,李艾莉望着餐刀上扭曲的倒影。黄林翰送的首饰在桌布留下圆型水渍,像极了昨夜李苏赫摔在会议桌上的鎏金钢笔痕迹……。

    “法式焗蜗牛。“侍应生银盘里的黄油滋滋作响,“请慢用。“

    浓稠酱汁裹着罗勒叶在瓷碟蜿蜒,李艾莉突然想起茶水间那株濒死的薄荷。上周暴雨夜她蹲在绿植墙前换盆,身后突然传来松木香:“金融衍生品风险模型做完了?“

    此刻黄林翰的袖扣正刮擦她手背,卡地亚猎豹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黄林翰听到李苏赫的声音缩回手的瞬间,红酒杯在桌布洇开血色罗网。

    “黄先生,我还有事,你看……”

    落地窗外霓虹骤亮,黄林翰的保时捷911的尾灯在雨幕中划出猩红弧线。

    “你为什么跟踪我?”

    “你背着我见那小子,应该吗?”李苏赫摔门时震落的百叶窗叶片。那些细长铝片在夕阳下颤动,如同此刻她战栗的睫毛。

    旋转门将呜咽的夜风卷成漩涡。李艾莉踩着十公分细高跟狂奔,雨丝如银针穿透丝质衬衫。十字路口的红灯亮得惊心,她望着倒计时数字,忽然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

    黑色宾利横亘在积水潭前,挡风玻璃后的侧脸冷峻如雕塑。李苏赫指尖的烟蒂明明灭灭,副驾上躺着半盒凉透的寿司。

    “上车。“

    车载香氛是苦艾混着广藿香。李艾莉盯着雨刷器机械的摆动。李苏赫忽然扯开领带,喉结处淡青色血管随吞咽起伏。

    “安全带。“

    皮质搭扣嵌入掌纹的瞬间,车载电台突然播放《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李艾莉望着雨幕中扭曲的城市轮廓,恍惚看见11楼垃圾桶里的玫瑰残骸。

    暮色像打翻的蓝墨水浸透玻璃窗,李艾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高脚杯边缘。香槟气泡在暖黄壁灯下碎裂成细碎星光,映得对面李永明的金丝眼镜泛起温柔光晕。

    车在海滨市最好的西餐厅门口停下。“那么爱吃法餐,宵夜也吃法餐。”

    “这道松露鹅肝要趁热。“李苏赫学黄林翰的口吻将餐碟轻轻推过来,银叉与骨瓷相碰发出清泠声响。西装袖口下露出半截象牙色衬衫,腕表秒针走动声混着餐厅钢琴曲,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某种令人安心的韵律。

    “李小姐不喝点酒?“他一改往日的高冷,温润声线将记忆剪碎,李艾莉抬眼撞进对方关切的眸色里。水晶吊灯在他身后绽开光晕,恍惚间竟像教堂彩窗投下的圣光。她拢了拢鬓边碎发,白了他一眼。

    李艾莉盯着餐盘中渐渐凝固的油脂,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肋骨发疼。

    李苏赫的目光像淬毒的刀锋划过她裸露的肩颈。

    “跟踪?“他忽然俯身撑住桌沿,雪松气息混着威士忌酒气扑面而来,“姐姐,以为自己是言情小说女主角?“

    钢琴曲恰在此刻转调,李艾莉在尖锐的高音中仰起脸。他领口残留的鸢尾花香刺入鼻腔——那是她梳妆台上的香水味道。这个认知让她指尖发颤,却扬起更明媚的笑:“怎么会呢?我和李总不过是...“

    “萍水相逢?“李苏赫抢了她的话。指节叩在桌面震得酒杯轻颤。他直起身时风衣擦过她手背,布料下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时,李艾莉看见李苏赫的喉结,像枚坠在丝绒匣子里的玉棋子。

    真丝睡袍腰带缠在他腕骨上,泛着珍珠母贝的幽光。

    “姐姐。“他这样唤她,把两个音节揉成梅子酒里的冰球。空调出风口涌动的气流掀起纱帘,那些半透明的褶皱投在他锁骨,恍若游动的银鳞。

    李艾莉的指甲划过檀木桌面,年轮纹路里渗着冰镇威士忌杯的水痕。她数他衬衫扣子解开的节奏,第三粒纽扣弹开时,楼下车流的霓虹正巧漫过天花板,将吊灯折射成液态的琥珀。

    他的手掌贴在她后腰,指节陷进羊绒地毯的绒毛,如同陷入初春未化的雪。呼吸扫过耳后的绒毛,带起一串细小的静电,窗帘忽然被夜风鼓满,月光的银砂在他们的影子里流淌。

    “你知道我抽屉里藏着什么。“他咬字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唇纹碾过她腕内侧的青色血管。抽屉滑轨发出轻响时,李艾莉看见自己的发丝正缠住他腕间的铂金表带,秒针在蓝宝石镜面下凝成琥珀。

    “什么?”

    “你的少女照……”

    “哪来的?”

    “我没必要告诉你。”

    “夏兰那拿的?”

    暗红绸缎从松木盒里漫出来,像午夜涨潮时分的海藻。他握着她的指尖去碰那些凉滑的褶皱,霓虹恰在此时转为幽蓝,落地窗成了面映出星空的镜子,将他们的轮廓融成瓷器开片的冰裂纹。

    “苏赫。“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拂过天鹅绒的檀香。他忽然轻笑,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蝶影,二十三层楼外的风掠过建筑间隙,将这句呼唤吹散成浮动的橙花香。

    月光偏移三度时,李艾莉发现他右耳后有道淡青血管,随吞咽动作起伏如潮汐线。她数到第七次吞咽,他的虎口正卡在她髋骨,体温透过亚麻床单渗进榉木床板,整张床便成了漂在夜海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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