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点，毒辣的太阳烘烤大地，湖大住宿区鸽子笼一样的寝室楼之间缝隙狭窄，穿堂风呼啸而过，在寂静无声的寝室衬托下动静不小。
七八月份对大多数湖市人来说是最难捱的时期，四十来度的高温，生鸡蛋摔在路上都能冒烟，也只有仿生机器人能在这种高温下还能户外工作了。
湖大寝室楼虽旧，但不限电，中央空调特别凉快，吹得坐在电脑前陪老板的肖之和脑门有点疼，连绀色短袖下的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在游戏聊天框快速打出几个字发送，起身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件白色薄外套穿上，还换了条长裤。
她刚坐回去，就有人敲门。
“之和，你在不在？”
“在，进来吧门没锁。”肖之和喊。
指纹认证通过的滴滴声响起，门把拧下来，一个挺眼熟但肖之和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女生探头，见肖之和戴着耳机，她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你啦？”
肖之和看着她，手指翻飞在游戏聊天框打出一句话发送。
“没。咋了？”
女生进了寝室，转身把门关上，拉过柜子旁边的塑料凳子坐到肖之和旁边，肖之和见她满头大汗，抽几张纸递给她，又弯腰从小冰柜里拿出一罐凉茶撬开拉环，“你先喝口饮料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快热晕了。”
“我是有点着急……跑回来的。”
女生边说边擦汗，接过凉茶直接喝了半罐，气喘匀了才说明来意：“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是楼上新媒的，我叫张晓云。我知道你暑假也留校，就来问你对服务生兼职有没有兴趣……我这边找到一个临时招人放宽条件的兼职，时薪特别高，也包吃住，但我一个人不敢去，地方很远，得上船。”
暑假留校的人不多，张晓云与肖之和同届，大二她还跟肖之和一起上过大课，她室友跟肖之和一个专业，肖之和放假期间都是留校的，三年没回过一次家，她偶然听室友提起过这件事，所以来肖之和这儿碰碰运气，希望肖之和能跟她一起去。
“多少星币？”肖之和问。
“是星镑，服务生时薪两百星镑！这是最低的，好像还有其他职位。他们只要二十五岁以下长相端正的年轻人，去晚了可能就没了！”
肖之和眉毛一动，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十九岁生日当天晚上头也不回地从那块对她来说臭哄哄的地方出走，身上只带了手机还有被虫蠹得几乎只剩个外壳的破柜子底下翻出来的陈旧相框，在连锁快餐店呆了一晚上，身上没剩多少钱，只够买个菜包和一杯豆浆，她妈沈嫣给钱从来只按天给，沈嫣知道她会藏钱攒起来，所以给得更少，肖之和依旧攒了很久，高考结束那天忍不住给自己买了杯从来没喝过的叫红茶奶盖的饮料，据说是用天然红茶做的，10星镑，在这个不缺乏食物的时代价格贵得吓人，肖之和拎着这杯奢侈品在湖市的大街小巷查找租房、招聘等信息，直到街边透明电子立牌的灯亮起，湖市中心的护城河面糅杂霓虹灯的彩色灯光，她才回那个家。
出走的第二天清晨肖之和吃完菜包豆浆，在杂货店搬了半天货才能吃到下一顿饭，饭是在那家连锁快餐店吃的，吃得比她脸都干净，把餐盘放回前台那刻，肖之和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有一个自己住的房子，谁都不能让她滚蛋。
被湖大录取后，肖之和一直千方百计攒钱，她觉得湖市就特别好，梦想着在湖市立足，有自己的大房子。
客观来说达成这个梦想的难度之高不亚于让她那个有严重烟瘾一天要抽十来根烟的继父戒烟。
三十年前本科被纳入c国义务教育范围内，湖大是a省数一数二的公立本科院校，是她这种底层人靠自己能上的最好的几所学校之一了，湖市百分之九十的人只有本科学历，达不到能快速获取金钱且合法的职业的门槛。
肖之和想着自己起码要读到硕士，提供硕士及以上教育的院校学费高昂，不论能力高低，这笔钱是不能免除的。
肖之和庆幸自己有非常充沛的精力还有天生的好身体，在结束每天的兼职工作凌晨回寝室的时候她偶尔会感谢沈嫣把她生得这么强壮。
近半个月因为高温白天不能出去工作，她现在手里只有游戏代练和直播，还有晚上的酒吧会所相关的工作。
银行卡余额增长缓慢，这几天肖之和焉了吧唧的。
按照张晓云报的价格，去那里一天下来赚的钱都够肖之和大吃大喝大半个月了，她当机立断：“网上能不能查到招聘公告什么的？有就给我链接。”
张晓云觉得有戏，兴奋地掏出手机给肖之和发网址。
两分钟后，肖之和微笑着说：“好，我跟你去。”
——
第二天清晨，肖之和跟张晓云坐地铁去面试，面试场所在一家酒店里，地址跟湖大一个东一个西，到世贸中心还要转观光轻轨才能到达目的地。
张晓云在轻轨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秀丽，有些激动：“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府区，西府区好像是旅游的会来多一点。”
“毕竟湖市最出名的景点就在西府，我们面试那家酒店的装修跟哥特教堂似的，很夸张。”肖之和说。
张晓云好奇道：“你去过那里？”
“是啊，去打过工。”
张晓云闭嘴了，心想肖之和果然有本事，除了上课其他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打这么多工的同时课业是一点没落下，绩点还挺靠前的。
即使有心理准备了，张晓云站在面试酒店有十几米高雕梁画栋的大门前时，还是忍不住张大嘴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坐轻轨了，因为这酒店在建在离陆地起码有一千米的海面上，有桥可以直通酒店大厅，前提是有订房记录。
她们这样非顾客的外来人员只能在门口安保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还得由安保领着进去。
路途中张晓云紧紧挨着肖之和，就差搂着她手臂挂在她身上了，一双眼睛忍不住打量四周。
她们走的是恒温的透明回廊，能看到一大片枝繁叶茂的露天植物园，植物品种超级多，其中还有正在打理花园的人影。
“那些是仿生机器人吗？我看着不像。”张晓云小声问。
最近因为高温大多数人都停工了，只有少数用得起仿生机器人的公司没受什么影响。
“是生化人。”
肖之和的话再次让她张大嘴巴。
生化人成本比仿生机器人高多了，一般这种高温时的户外工作、繁重的体力活、环境危险的勘探或采集样本等工作会使用编入好程序的仿生机器人，生化人拥有近似于二十岁人类的智力，外观几乎跟人类无异，维护成本更大，用途覆盖仿生机器人，要用他们做什么事全看拥有者怎么想的了。
日头越来越高，温度也上来了，快十分钟才到大厅，虽然回廊很凉快，但张晓云还是紧张得出一脑门子汗，肖之和提醒她把汗擦干净，再把妆补一补。
这家叫“森林”的酒店有专门面试的房间，在大厅进门左边的角落里。
“是不是要一个一个进去啊，你先我先？”
肖之和：“可以一起进。他们缺活人，连招聘条件都降低了，不会在乎你是不是自己来的。”
张晓云松了一口气。
张晓云进去的时候都没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跟肖之和走到玻璃长桌前，后边坐着个面无表情的西装女人，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生化人。
如果不是女人脸颊上的发光编号还有微弱金属质感皮肤这种很明显异于人类的特征，她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看过电子简历后，面容精致完美的生化人面试官没有感情地问：“都是湖大的学生？”
“是的。”两人同时说。
“你们的条件符合我们的需求，两位来应聘的岗位都是服务生吗？”
张晓云：“我是。”
“我想做调酒师。”时薪更高。
面试官：“好的，简历上写您有高级调酒师资格证书，正好符合我们的要求，入职需要培训十天，调酒师培训时长每日会多一个小时，培训通过需要考试。是否接受？”
张晓云开心得连连点头，她都没说几句话呢就成了！
“接受。”肖之和也同意了。
“还有问题吗？”面试官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如果没有问题，请在这里签字。”
肖之和看了眼被推过来的平板，“有一个问题。”
张晓云硬生生停下已经写了半个晓的电子笔，看向肖之和。
肖之和公式化地笑着，“我看过你们网络上的招聘公告，除了能力资格证外，出海证等必要基础证件办理这块儿似乎没写明，请问这些基础证件问题是由你们解决吗？”
“是的，只要培训考试通过，我们会用快速通道为工作人员办理所需基础证件。”
“好的。”肖之和笑得真切了点，眼睛过完一遍合同，娴熟签上自己的名字。
——
培训过程中肖之和了解到自己正式工作地点是一艘名为“加仑号”的中型游轮，加仑号会从森林酒店附近的摩拉加港口出发，走东南诸岛航线，途经三个国家，航期一周。
航行目的是“庆生”，也可以说成“私人庆典”。
肖之和这种临时工不会被告知主角游客的详细信息，他们只要做好本职工作保持礼貌和绝对的和善态度就行了。
培训最后两天，肖之和与同期被带上加仑号熟悉环境。
虽说是“中型”，但肖之和站在它面前就跟大米袋里的一粒米那样小，成排的大玻璃窗在日光下反射的光都能把人晃懵两秒。
他们被经理带着把基本的设施走了一遍，餐厅、美容区、恒温水上乐园、电影院……甚至连图书馆和热气球都有。
每个人工作区域不太一样，但都得记下来，因为要轮值。肖之和是调酒师，游轮上一共有八个酒吧，根据营业方向分布在游轮各个区域，她估摸了下距离船员舱最远的酒吧，直线距离最远的是休息区那个，走路十来分钟，但不远不近的宴会厅酒吧如果遇上高峰期，等电梯需要的时间会更多。
她本来想见缝插针在通勤路上把游戏代肝的活儿做上一点，比如打打日常这种只需要十分钟左右……但等到真正工作的那个白天，肖之和老老实实把手机揣围裙兜里，没有拿出来过。
——太忙了。
第一天她上中班，在水上游乐区域，很多人来冲浪游泳，吧台就两个人，她和同事打过招呼，挽起袖子开始工作。
肖之和不知道自己递出去第多少杯蓝色夏威夷了，天色黑下来，氛围灯全亮了，有的水池呈现彩色，跟女巫熬魔药似的。
到饭点了，所以肖之和能松口气，她进后舱把饭吃了，出来的时候同事对她说：“九点的时候有烟花。”
“是吗？那岂不是又要忙得跟陀螺一样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能沾光欣赏欣赏。”
肖之和讪笑着喝了口水。
因为清闲下来，同事调了两杯马提尼，把其中一杯递给肖之和，“我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吗？”
“对，开学大四了。”
“你很厉害呀，年纪轻轻就有高级调酒师证。我都二十七了，去年才拿到资格。”
肖之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总是习惯不了别人夸自己，“我努力学了，也废了不少功夫……主要原因是遇到个好老师吧。”
人又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肖之和又开始忙碌，围裙兜里的手机震了好几回，她都没空理会。
烟花的声音忽然响起，今天有月亮，空中的小光点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甜甜圈，烟花从中间像星雨一样落下。
人群沸腾起来，在盛景下或拥抱或亲吻。
肖之和想起同事的话，边摇摇壶边抬头，欣赏别人的钱烧出来的美景。
……
游轮上年轻人很多，靠近水上游乐区的观景甲板聚集几个正在闲谈的少年。
几人因为外貌都很出众，所以聚在一起有些惹眼。
“我哥呢？”
赵玉扫一圈周围的人，连他哥的一片衣角都没找着。
秦夏摇头，他解开丝绸衬衫的袖扣把袖子挽上去，心想就不该为了风度穿长袖，自讨苦吃。
赵玉看向一个染橙白色大波浪画着夸张烟熏眼妆的女生，“宋南茗，你看到没？”
“不知道，”宋南茗不耐烦地说，“天天问我们找赵珏，你们双胞胎不是有心灵感应吗，你感应一下行不行啊。”
赵玉不理她，目光落到倚靠在白色栏杆穿黑短袖的人身上：“影绰？”
“他好像说去换衣服。”
找哥话题就此终结。
几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赵玉忽然发现了什么，他拉着秦夏的胳膊说：“你看，生化人玩手机诶。”
“什么？”
秦夏顺着赵玉的目光看去，是个年轻的女侍者，她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低眉敛目朝这帮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颔首，手背在身后，面上没有表情，跟那些专业又千篇一律的服务人员没有区别。
但她还是有破绽。显然，没有生化人侍者会在这个时候看手机，虽然她动作颇快且自然地把手机收回。
赵玉把这个女侍者叫住。
赵玉摸着下巴问秦夏：“你有见过玩手机的生化人服务生吗？”
秦夏：“那你得问阿影，秦航最先进的生化人有没有这个功能。”
“嗯？阿影呢？”
秦影绰怎么又没影了。
“走了，他说有事。”离他们有一米的宋南茗说。
赵玉：“他能有什么事儿。”
“谁知道，认识这么多年了，秦影绰不一直这样么。”
随心所欲的，她不觉得秦影绰跟他们这些人关系多好，但不论是谁喊他出来玩，他只要有空都会来，但中途也是说走就走，理由十年如一日：有事。
肖之和罚站似的立在那儿听这帮少爷小姐扯东扯西，她正想问“请问还有什么事”，叫住她的少年似乎总算想起她这号人，看向她，一张好看的脸变得凶神恶煞。
“这位工作人员，”赵玉实在闲出屁了，有意拿她打发时间，“培训的时候你的上级没有告诉过你，工作时间禁止看通讯设备吗？”
*
七八月份对大多数湖市人来说是最难捱的时期，四十来度的高温，生鸡蛋摔在路上都能冒烟，也只有仿生机器人能在这种高温下还能户外工作了。
湖大寝室楼虽旧，但不限电，中央空调特别凉快，吹得坐在电脑前陪老板的肖之和脑门有点疼，连绀色短袖下的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在游戏聊天框快速打出几个字发送，起身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件白色薄外套穿上，还换了条长裤。
她刚坐回去，就有人敲门。
“之和，你在不在？”
“在，进来吧门没锁。”肖之和喊。
指纹认证通过的滴滴声响起，门把拧下来，一个挺眼熟但肖之和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女生探头，见肖之和戴着耳机，她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你啦？”
肖之和看着她，手指翻飞在游戏聊天框打出一句话发送。
“没。咋了？”
女生进了寝室，转身把门关上，拉过柜子旁边的塑料凳子坐到肖之和旁边，肖之和见她满头大汗，抽几张纸递给她，又弯腰从小冰柜里拿出一罐凉茶撬开拉环，“你先喝口饮料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快热晕了。”
“我是有点着急……跑回来的。”
女生边说边擦汗，接过凉茶直接喝了半罐，气喘匀了才说明来意：“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是楼上新媒的，我叫张晓云。我知道你暑假也留校，就来问你对服务生兼职有没有兴趣……我这边找到一个临时招人放宽条件的兼职，时薪特别高，也包吃住，但我一个人不敢去，地方很远，得上船。”
暑假留校的人不多，张晓云与肖之和同届，大二她还跟肖之和一起上过大课，她室友跟肖之和一个专业，肖之和放假期间都是留校的，三年没回过一次家，她偶然听室友提起过这件事，所以来肖之和这儿碰碰运气，希望肖之和能跟她一起去。
“多少星币？”肖之和问。
“是星镑，服务生时薪两百星镑！这是最低的，好像还有其他职位。他们只要二十五岁以下长相端正的年轻人，去晚了可能就没了！”
肖之和眉毛一动，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十九岁生日当天晚上头也不回地从那块对她来说臭哄哄的地方出走，身上只带了手机还有被虫蠹得几乎只剩个外壳的破柜子底下翻出来的陈旧相框，在连锁快餐店呆了一晚上，身上没剩多少钱，只够买个菜包和一杯豆浆，她妈沈嫣给钱从来只按天给，沈嫣知道她会藏钱攒起来，所以给得更少，肖之和依旧攒了很久，高考结束那天忍不住给自己买了杯从来没喝过的叫红茶奶盖的饮料，据说是用天然红茶做的，10星镑，在这个不缺乏食物的时代价格贵得吓人，肖之和拎着这杯奢侈品在湖市的大街小巷查找租房、招聘等信息，直到街边透明电子立牌的灯亮起，湖市中心的护城河面糅杂霓虹灯的彩色灯光，她才回那个家。
出走的第二天清晨肖之和吃完菜包豆浆，在杂货店搬了半天货才能吃到下一顿饭，饭是在那家连锁快餐店吃的，吃得比她脸都干净，把餐盘放回前台那刻，肖之和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有一个自己住的房子，谁都不能让她滚蛋。
被湖大录取后，肖之和一直千方百计攒钱，她觉得湖市就特别好，梦想着在湖市立足，有自己的大房子。
客观来说达成这个梦想的难度之高不亚于让她那个有严重烟瘾一天要抽十来根烟的继父戒烟。
三十年前本科被纳入c国义务教育范围内，湖大是a省数一数二的公立本科院校，是她这种底层人靠自己能上的最好的几所学校之一了，湖市百分之九十的人只有本科学历，达不到能快速获取金钱且合法的职业的门槛。
肖之和想着自己起码要读到硕士，提供硕士及以上教育的院校学费高昂，不论能力高低，这笔钱是不能免除的。
肖之和庆幸自己有非常充沛的精力还有天生的好身体，在结束每天的兼职工作凌晨回寝室的时候她偶尔会感谢沈嫣把她生得这么强壮。
近半个月因为高温白天不能出去工作，她现在手里只有游戏代练和直播，还有晚上的酒吧会所相关的工作。
银行卡余额增长缓慢，这几天肖之和焉了吧唧的。
按照张晓云报的价格，去那里一天下来赚的钱都够肖之和大吃大喝大半个月了，她当机立断：“网上能不能查到招聘公告什么的？有就给我链接。”
张晓云觉得有戏，兴奋地掏出手机给肖之和发网址。
两分钟后，肖之和微笑着说：“好，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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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肖之和跟张晓云坐地铁去面试，面试场所在一家酒店里，地址跟湖大一个东一个西，到世贸中心还要转观光轻轨才能到达目的地。
张晓云在轻轨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秀丽，有些激动：“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府区，西府区好像是旅游的会来多一点。”
“毕竟湖市最出名的景点就在西府，我们面试那家酒店的装修跟哥特教堂似的，很夸张。”肖之和说。
张晓云好奇道：“你去过那里？”
“是啊，去打过工。”
张晓云闭嘴了，心想肖之和果然有本事，除了上课其他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打这么多工的同时课业是一点没落下，绩点还挺靠前的。
即使有心理准备了，张晓云站在面试酒店有十几米高雕梁画栋的大门前时，还是忍不住张大嘴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坐轻轨了，因为这酒店在建在离陆地起码有一千米的海面上，有桥可以直通酒店大厅，前提是有订房记录。
她们这样非顾客的外来人员只能在门口安保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还得由安保领着进去。
路途中张晓云紧紧挨着肖之和，就差搂着她手臂挂在她身上了，一双眼睛忍不住打量四周。
她们走的是恒温的透明回廊，能看到一大片枝繁叶茂的露天植物园，植物品种超级多，其中还有正在打理花园的人影。
“那些是仿生机器人吗？我看着不像。”张晓云小声问。
最近因为高温大多数人都停工了，只有少数用得起仿生机器人的公司没受什么影响。
“是生化人。”
肖之和的话再次让她张大嘴巴。
生化人成本比仿生机器人高多了，一般这种高温时的户外工作、繁重的体力活、环境危险的勘探或采集样本等工作会使用编入好程序的仿生机器人，生化人拥有近似于二十岁人类的智力，外观几乎跟人类无异，维护成本更大，用途覆盖仿生机器人，要用他们做什么事全看拥有者怎么想的了。
日头越来越高，温度也上来了，快十分钟才到大厅，虽然回廊很凉快，但张晓云还是紧张得出一脑门子汗，肖之和提醒她把汗擦干净，再把妆补一补。
这家叫“森林”的酒店有专门面试的房间，在大厅进门左边的角落里。
“是不是要一个一个进去啊，你先我先？”
肖之和：“可以一起进。他们缺活人，连招聘条件都降低了，不会在乎你是不是自己来的。”
张晓云松了一口气。
张晓云进去的时候都没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跟肖之和走到玻璃长桌前，后边坐着个面无表情的西装女人，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生化人。
如果不是女人脸颊上的发光编号还有微弱金属质感皮肤这种很明显异于人类的特征，她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看过电子简历后，面容精致完美的生化人面试官没有感情地问：“都是湖大的学生？”
“是的。”两人同时说。
“你们的条件符合我们的需求，两位来应聘的岗位都是服务生吗？”
张晓云：“我是。”
“我想做调酒师。”时薪更高。
面试官：“好的，简历上写您有高级调酒师资格证书，正好符合我们的要求，入职需要培训十天，调酒师培训时长每日会多一个小时，培训通过需要考试。是否接受？”
张晓云开心得连连点头，她都没说几句话呢就成了！
“接受。”肖之和也同意了。
“还有问题吗？”面试官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如果没有问题，请在这里签字。”
肖之和看了眼被推过来的平板，“有一个问题。”
张晓云硬生生停下已经写了半个晓的电子笔，看向肖之和。
肖之和公式化地笑着，“我看过你们网络上的招聘公告，除了能力资格证外，出海证等必要基础证件办理这块儿似乎没写明，请问这些基础证件问题是由你们解决吗？”
“是的，只要培训考试通过，我们会用快速通道为工作人员办理所需基础证件。”
“好的。”肖之和笑得真切了点，眼睛过完一遍合同，娴熟签上自己的名字。
——
培训过程中肖之和了解到自己正式工作地点是一艘名为“加仑号”的中型游轮，加仑号会从森林酒店附近的摩拉加港口出发，走东南诸岛航线，途经三个国家，航期一周。
航行目的是“庆生”，也可以说成“私人庆典”。
肖之和这种临时工不会被告知主角游客的详细信息，他们只要做好本职工作保持礼貌和绝对的和善态度就行了。
培训最后两天，肖之和与同期被带上加仑号熟悉环境。
虽说是“中型”，但肖之和站在它面前就跟大米袋里的一粒米那样小，成排的大玻璃窗在日光下反射的光都能把人晃懵两秒。
他们被经理带着把基本的设施走了一遍，餐厅、美容区、恒温水上乐园、电影院……甚至连图书馆和热气球都有。
每个人工作区域不太一样，但都得记下来，因为要轮值。肖之和是调酒师，游轮上一共有八个酒吧，根据营业方向分布在游轮各个区域，她估摸了下距离船员舱最远的酒吧，直线距离最远的是休息区那个，走路十来分钟，但不远不近的宴会厅酒吧如果遇上高峰期，等电梯需要的时间会更多。
她本来想见缝插针在通勤路上把游戏代肝的活儿做上一点，比如打打日常这种只需要十分钟左右……但等到真正工作的那个白天，肖之和老老实实把手机揣围裙兜里，没有拿出来过。
——太忙了。
第一天她上中班，在水上游乐区域，很多人来冲浪游泳，吧台就两个人，她和同事打过招呼，挽起袖子开始工作。
肖之和不知道自己递出去第多少杯蓝色夏威夷了，天色黑下来，氛围灯全亮了，有的水池呈现彩色，跟女巫熬魔药似的。
到饭点了，所以肖之和能松口气，她进后舱把饭吃了，出来的时候同事对她说：“九点的时候有烟花。”
“是吗？那岂不是又要忙得跟陀螺一样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能沾光欣赏欣赏。”
肖之和讪笑着喝了口水。
因为清闲下来，同事调了两杯马提尼，把其中一杯递给肖之和，“我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吗？”
“对，开学大四了。”
“你很厉害呀，年纪轻轻就有高级调酒师证。我都二十七了，去年才拿到资格。”
肖之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总是习惯不了别人夸自己，“我努力学了，也废了不少功夫……主要原因是遇到个好老师吧。”
人又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肖之和又开始忙碌，围裙兜里的手机震了好几回，她都没空理会。
烟花的声音忽然响起，今天有月亮，空中的小光点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甜甜圈，烟花从中间像星雨一样落下。
人群沸腾起来，在盛景下或拥抱或亲吻。
肖之和想起同事的话，边摇摇壶边抬头，欣赏别人的钱烧出来的美景。
……
游轮上年轻人很多，靠近水上游乐区的观景甲板聚集几个正在闲谈的少年。
几人因为外貌都很出众，所以聚在一起有些惹眼。
“我哥呢？”
赵玉扫一圈周围的人，连他哥的一片衣角都没找着。
秦夏摇头，他解开丝绸衬衫的袖扣把袖子挽上去，心想就不该为了风度穿长袖，自讨苦吃。
赵玉看向一个染橙白色大波浪画着夸张烟熏眼妆的女生，“宋南茗，你看到没？”
“不知道，”宋南茗不耐烦地说，“天天问我们找赵珏，你们双胞胎不是有心灵感应吗，你感应一下行不行啊。”
赵玉不理她，目光落到倚靠在白色栏杆穿黑短袖的人身上：“影绰？”
“他好像说去换衣服。”
找哥话题就此终结。
几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赵玉忽然发现了什么，他拉着秦夏的胳膊说：“你看，生化人玩手机诶。”
“什么？”
秦夏顺着赵玉的目光看去，是个年轻的女侍者，她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低眉敛目朝这帮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颔首，手背在身后，面上没有表情，跟那些专业又千篇一律的服务人员没有区别。
但她还是有破绽。显然，没有生化人侍者会在这个时候看手机，虽然她动作颇快且自然地把手机收回。
赵玉把这个女侍者叫住。
赵玉摸着下巴问秦夏：“你有见过玩手机的生化人服务生吗？”
秦夏：“那你得问阿影，秦航最先进的生化人有没有这个功能。”
“嗯？阿影呢？”
秦影绰怎么又没影了。
“走了，他说有事。”离他们有一米的宋南茗说。
赵玉：“他能有什么事儿。”
“谁知道，认识这么多年了，秦影绰不一直这样么。”
随心所欲的，她不觉得秦影绰跟他们这些人关系多好，但不论是谁喊他出来玩，他只要有空都会来，但中途也是说走就走，理由十年如一日：有事。
肖之和罚站似的立在那儿听这帮少爷小姐扯东扯西，她正想问“请问还有什么事”，叫住她的少年似乎总算想起她这号人，看向她，一张好看的脸变得凶神恶煞。
“这位工作人员，”赵玉实在闲出屁了，有意拿她打发时间，“培训的时候你的上级没有告诉过你，工作时间禁止看通讯设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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