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男人只是气急攻心,身体一时受住,晕了过去。

    桃施收回把脉的手。心道,这男人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啊,得靠名药吊着才行,可听方才他俩的争吵想来也是没药的。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他扎了几下。“此计治标不治本,要想他活得久一点,还得靠药吊着。”

    小娘子见床上的人睫毛颤了一下,赶紧跪下行礼,“奴家跪谢娘子,娘子大恩大德奴家来世做牛做马,肝胆涂地。”

    桃施淡淡点头,抬眸望见天外的颜色,暗想不妙,直接抓住小娘子的手臂:“来世的恩你今日便可报。”

    *

    “假母命我去给姐妹们采买胭脂。”小娘子将手心的令牌摊开。

    一旁靠着门栏打盹的护卫见了赶紧站起身让路,“原来是芙蓉娘子,您请您请。”

    桃施有些诧异,原来这就是崔筵让她盯着的小娘子,甜美可怜,也不知犯了什么罪。正想着,就听芙蓉说道:“恩人,前面左转就能进入主路。”

    “等等。”

    芙蓉正要离开却被桃施叫住,“你回去之时,绕去一间被护卫看守的厢房,隔着门对里面的人说一句,夫人身子不适,已经被主君接走了。”

    交代完,桃施的身影便陷入人群之中,朝茶肆那边走了。

    昨日门可罗雀的茶肆今日却是车马盈门,高朋满座,桃施废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去。她环视一圈,才提脚往后面隔间走。

    这茶肆是她老大的私产,平时除了做茶的生意,还做情报交易。但后者只有初一和十五才售卖,今日便是初一。

    “这老板了不得了不得,除了要出两份钱,还要能文能武。无论你是输在哪一轮,之前交的真金白银全都付诸东流。”

    “为了个消息值得吗?”

    “一家老小性命,失踪十几年的儿子和上头的新政,你说值不值?”

    桃施阖上门,自然也听不见后话。

    茶肆的情报交易必须要先通过文试和武试才能有竞拍的资格。而参加比试的人必须是你在茶肆人房里挑的斗奴。

    若是你挑的斗奴进了前三甲,那便有了竞价的资格。届时你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娘子。”账房先生从内间走出,朝桃施颔首,“你的信暂时送不出去,老大不在山上。”

    桃施眼神凉薄,从鼻腔里闷哼一声。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失踪。

    账房先生见她脸色不好,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将她带去人房选人。里面的那些孤露,先要被老大选上一遍,若是文好便送去私塾,若是武强便送去山上。

    绕过回廊便是人房了,还没推门一股腥臭和腐烂的气息就侵入鼻腔。

    里面,权贵坐在四周的看台之上哄笑着,他们的眼神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一块雪白的馒头被掷进中央,一群衣衫褴褛,瘦成皮包骨的孩子跌跌撞撞跑过去疯抢。想说成猛兽扑食,步子却迈得艰难。

    桃施压下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抬眸就看见蹲在角落处的一个孩童。他头发凌乱而干枯,紧巴巴的贴在满是污渍的脸上。全身战栗,眼里充斥着恐惧与惶恐。

    “娘子,这是老大押注的名次,你可有更改?”账房先生捧起一叠画册,都是下面孩子的画像。

    桃施翻完了都没看见和那孩子有相似的,蹙眉一问:“那个的呢?”

    账房先生眯眼看过去,又看看画像,好像是没有这个人,赶紧叫人给添上。

    他本以为桃施会将那孩子放在前头,没想到却被塞到最下面。只听她轻蔑一笑:“不争不抢,被遗弃了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比试都到了一半,人房的权贵才结伴出去瞧结果。桃施站在二楼看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时不时往下一瞥。

    老大选的那个孩子若是将最后一个也打败,那他就赢了。

    桃施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可在听到获胜的编号时一愣,不是那孩子?她瞬间从躺椅上弹起,一双桃花眼眯的狭长。

    蹲在角落的那个孩子居然拿了榜首。不过全身都是伤,连站起来都费劲。

    比武博士将那孩子的胳膊向上抬,好叫场内所有人都看见。

    后头的文试桃施向来不感兴趣,她正打算开溜回府,楼下的人群却突然发出一阵骚动。

    “大理寺查案,闲杂人等全部退后!”十几个官兵拿着刀鞘割开一条道,走在中央的正是崔筵。

    他身着紫色官服,腰佩白玉环,手上还拿了把竹扇。

    桃施将身形隐在柱子后面,嗤笑一句,“拿把破扇子,还以为多厉害呢。”说完,看都没看崔筵抓得是谁就离开了。

    *

    “夫人,您自个儿回来的?主君呢?”阿满瞧见桃施孤身,有些意外。

    桃施说:“我又不是残废,非要人陪着。”

    听出她语气的不快,想来也是与主君闹了矛盾,阿满扯着阿圆前去吩咐小厨房做饭,留她一人呆在屋子里。

    “什么意思嘛,这么久都不曾发觉我不见了?”桃施生着闷气,“不会当真以为我落崖死了吧?”

    她本以为今日出府会有老大的消息,结果消息是有了,可自己却要在这虎狼窝久居。还要时时刻刻小心不被人看出她不是魏茗清。

    晚膳她只匆匆用了几口就上床了,次日仍旧按部就班的上课。

    一连十几日,桃施都是吃了睡,睡了上课,上完课又吃,反复循环。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都要被训成宠物了。主人高兴了就给个甜枣,不高兴了就戒尺伺候。

    好在今日是最后一日上课,那些板着脸的嬷嬷也要走了。

    “夫人,您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阿满坐在一旁替桃施剥扁桃和栗果吃。

    入夏后,长安渐渐热起来了。桃施最喜欢躺在这个亭子里休憩,眼前有美人给她扇扇,身边荷叶随风摇曳,荷花淡淡的芳香萦绕鼻尖。

    桃施闻言,懒洋洋的睁眼,突然坐了起来:“我知道了!”

    阿满笑眯眯的看向桃施,就知道她家夫人不会忘了主君的。却听见桃施说,“少了冰块啊!”说完她还吩咐阿圆去给她再冰镇点葡萄。

    阿满的脸一下耸拉下来,无可奈何道:“夫人,少了主君啊。主君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你也不过问一句。”

    “哦,他呀。”桃施重新躺了回去,盯着亭廊上的图案发呆。自从茶肆一别,确实有半个月没看见了。不过,不回来才好呢,回来了还要与他周旋。

    阿圆冰完葡萄回来就看见阿满蹲在桃施耳畔,一直在劝她去找主君。桃施看见自己,以为看见了救星,没想到自己和阿满站一队。

    “好好好!我晚上给他带个信儿让他回来吃饭好吧。”桃施一把抢过阿圆手中的扇子,遮在脸上,嘴里絮絮叨叨着。

    阿圆阿满这才消停下来,清扫桌上的残屑。眼瞅着起了风,阿满跑回卧房给桃施拿毯子,一回来就看见崔筵站在亭中,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孩儿。赶紧上前行礼,却被飞雁连带着阿圆一起推搡着离开。

    崔筵脸色有些疲惫,他盯着桃施的样子,叹了口气,弯腰敲了敲躺椅。

    桃施刚陷入混沌,就被人叫醒,心里自是不爽,“你俩干什么啊,我刚……啊啊啊啊啊!”她刚把蒲扇从脸上拿下来,就看见一张瘦弱的,惨白的小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吓得立刻坐起来。

    “你你你……你是谁啊,干嘛在我家。”桃施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脏孩儿,心才落了地。

    “是我带他过来的。”

    桃施抬头,就看见乌青眼睑的崔筵站在自己面前。她拍了拍胸脯,碎碎念道,“我一定还在做梦,崔筵怎么可能回来了呢,还是这幅鬼样子。”

    说罢,她就要躺下去,却被崔筵扶起来了。

    “你还清醒着。”崔筵顺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向那男孩儿,“孩子没地方住,先住在这儿。”

    这孩子是那贼寇头头收养的,他前些日子去茶肆就是去抓他的。偏偏这孩子嘴硬得很,软硬都不吃。在牢里除了吃饭,就是吃饭,一句话也不肯说。

    捱过审讯的日子,而他又只是个孩子,大理寺只好教育一顿后将他放走。可他不信一个孩子嘴怎么能这么硬,反正他也没地方去,准备把他带回来再关几天,他自会想法子叫他开口。

    被风一吹,桃施也清醒许多。她偏头看向崔筵,试探性问道:“你外室生的小孩儿?”

    崔筵凝了十几日的神色一下松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抽出腰间别着的竹扇轻敲她的头,“你是我的头妻,你都没怀孕我哪来的孩子?”

    被打了的桃施瘪嘴从躺椅上下来,嘀嘀咕咕道:“头妻不一定,让你头七倒是有可能。”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桃施靠近崔筵,眉头一下皱起来,“你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了。”她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以示她说的是真的。

    崔筵这才想到这些天他都在牢狱里,住也是将就着桌子,好像是很久没洗澡了,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

    桃施在心里重重叹气,看了眼脏孩,无可奈何的说:“我叫人给你们打水,沐浴完再过来用晚膳。”

    看着桃施捏着鼻子离开,崔筵又闻了闻衣裳,“有这么臭吗?”

    离开凉亭后,桃施的脸冷了下来,捏着扇柄的手有些发白。

    那小孩儿是那日在茶肆的那一个,她绝无可能认错。不过他怎么会到崔筵手里,难不成老大的茶肆……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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