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染成了墨色,街上的商贩纷纷收了摊,关紧门阀。

    桃施提着一个布袋子,敲响一户人家的门。

    如果魏夫人没说错,那这里就是交易的地点了。

    也是运气好,仅仅两日,她就猎得一只白狐。只可惜这白狐个头小,养养倒也还能卖,不过她可等不了这么久。

    “娘子找谁?”门缝中探出一颗小孩子的头。

    桃施惊讶挑眉,撑着门板,“我有一笔大单,敢问你家主人做不做。”她将布袋子扔在地上,里面立马传来凄惨的呜咽声。

    小孩抿着唇,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夜黑风高,还请娘子进来说话。”

    院内并未开灯,晚风将落叶吹得沙沙作响,桃施背后有些发凉。她转过身,环视身后,人呢?

    “小孩?”

    桃施捏紧袖口的匕首,声线发紧。听到身后传来异动,她立刻警觉的回头,那里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子,脸上有道疤,乍一看有些骇人。

    “缩骨功?”桃施疑惑一问。

    “娘子好眼力。”刀疤男拍手笑道,“货呢?”

    桃施咂咂嘴,将布袋子递过去。开口刚打开,听见一声讥讽,“就这货色也配称大单?”

    刀疤男掂了掂狐狸的重量,吹亮一根火折子,照了照狐狸毛,“成色倒是不错。”

    “你自己再养几日不就成了,像这样的纯色,很是难找呢。”桃施故意夸大其词,手指比了个六,“我要这个数。”

    她本以为这个刀疤男还要再压一压价,没想到他爽快应下。桃施一阵懊悔,早知道多要一点了。

    可等了一阵,刀疤男还没从房中出来,桃施狐疑的走进屋子。

    人呢!

    她把整间房都翻找了一遍,硬是没找到一个人影。

    “难不成他缩骨缩成纸被风吹走了?”越想越不可能,桃施拿出匕首敲了敲墙壁上挂着的,格格不入的一幅画。

    她一进门就发现这幅画不对劲,轻轻一敲,果然是空的。

    桃施掀开画布,盯着那黑黢黢的洞口,这才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可惜我的小白狐啊!”她生气的戳破画布,“我还要攒银子呢。”联系不上组织后,她就在盘算着逃出去,一直在偷偷攒着银钱。

    四下安静之际,大门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桃施还以为是刀疤男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跑出去,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大理寺查案,速速开门。”吓得她赶紧飞上屋顶蹲着。

    外面的人已经破门而入,而领头羊正是她几日未曾见面的夫君。桃施苦笑一声,真是狭路相逢。

    她要是被发现了,岂不得被吊起来活剥。

    “谁?”下面的飞雁突然朝上看,引得崔筵也抬眸。

    桃施赶紧埋下头。她今日穿的是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还是谨慎一点好。她小心翼翼挪动手臂,伸手去拿袖口里的面罩。

    屋顶是用稻草堆砌的,因为许久没人维护,很容易塌陷。她稍微动一动,就有不少颗粒往下掉。

    桃施暗骂不好,在底下之人飞上来之前,一个翻身就将面罩带好,足尖在干裂的稻草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跃向三丈远。

    “原来你在这。”崔筵朗笑一声,右掌拍在屋檐上借力腾起,反手抽出一条长鞭,鞭鞘扫过屋脊时卷起一片碎瓦,暴风雨般砸向桃施。

    桃施鞋底擦着瓦片滑出半尺,朝下面啐了一口。原来他会武功,一直跟自己扮猪吃老虎呢。

    “何故蒙面?”崔筵朝她那边飞过去,想要看清她是谁。可刚一接近,前方的黑人突然折身甩手,三枚透骨钉破空袭来,擦过他的袖口,死死钉在翘起的飞檐上。

    呵,何故?因为我是你爷爷。

    崔筵挥动长鞭,迅速跟上她。两人在不足三尺宽的屋脊上错步换位,钢鞭与赤手相博弈。崔筵凌空而起,又猝不及防的折身,用了十足力气将手中钢鞭甩在黑影瘦小的背上。

    桃施鬓间不断渗出汗水,背部火辣辣的痛让她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崔筵找准机会又是一记长鞭,她都能听见骨头碎掉的声音,鲜红的血从嘴角流下。

    “你已无力气,还不快束手就擒?”崔筵见黑影不再挣扎,收起长鞭缓步走过去。

    桃施抖着手指将胸口的瓷瓶蜡封弹开,混着硝石气味的黑丸坠地炸开,青烟如鬼手般腾起,瞬间淹没了方圆五部的目光。

    硫磺混着艾草的辛辣味在崔筵鼻腔炸开,他抬手掩目,连连后退。等再次睁眼,那团黑影已然不见。

    崔筵挥鞭暗骂,来回巡过几圈后才折返回那件稻草屋。

    “大人,可抓住了?”

    崔筵摇摇头,扭过头看向屋檐上的稻草,紧紧攥住手中的钢鞭。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将她捉回来,包括之前侥幸逃走的桃金娘。

    *

    桃施是摔下屋顶,又逼着自己往反方向跑。进了一条小巷,她的腿已经站不起来,匍匐在地,握拳撑着身子。

    她暗骂自己,在藩王府过得太舒坦了,竟连保命的功夫都能丢,若不是老大的烟雾丸,自己早就魂归西天了。

    此刻已经宵禁,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捉街卫士,没人敢出门。

    桃施废了好大力气才爬到街角废弃的竹篓旁,她必须得把断掉的骨头接回来,不然她就要成瘸子了。

    她抬眸朝街口看去,确保没有崔筵的身影后,才将脸上的面罩取下。又拖着□□爬到别家店铺面前,取下别人挂招牌的木棍,找准位置,朝自己断掉的腿骨上重重一压。做完这些,她的衣裳早就湿透,黑暗中分不清流下来的是血还是汗。

    ……

    “娘子,这边!”

    “哦哦,好。”徐琰点点头,提起裙边,小心翼翼的跟上前面婢女的步伐。

    她今日在平乐楼点的男妓实属绝色,等反应过来时间,已是宵禁了。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碰上什么人。

    倏地,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软软的。徐琰背一紧,僵硬的低头:“啊——”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婢女死死捂住嘴巴。

    “娘子,都说了别出声,被发现就完蛋了。”婢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徐琰的手臂握住往前拉,却怎么也拉不动。她转头,挑眉询问,却看见徐琰一直在指着地面。

    她不以为意的晃过一眼,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就已经吓得跳到徐琰身上了。

    徐琰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眼神示意她去看看地上是个什么情况。

    婢女也像是被吓破了胆,颤着嗓音弱弱道:“娘子,真的要翻过来吗?”

    徐琰点点头,紧紧捏住自己的手,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看清地上的人之时,还是被下了一大跳。

    “怎么是她?”婢女跳回到徐琰身边,“娘子,我们要不走吧……”

    徐琰拧眉沉思,良久,拉着婢女就走。

    *

    桃施刚苏醒,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这么快就醒啦?”女婢放下托盘,小跑到一边去将徐琰叫过来。

    徐琰见她挪动身体,连忙阻止:“诶诶诶,你别动,身上的伤还没好。”

    桃施听出声音的主人,心安了不少。她救过徐琰,她应该不会对自己怎样。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我怎么会……”桃施伸手想触碰眼眶,可手一提起来就疼。

    徐琰面色难堪,她推搡着婢女站在自己面前,婢女也是一阵慌乱,想要后退。最后实在没办法,她踌躇着开口:“昨日我把你搬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台阶,就摔了下去,你刚好是垫背,又刚好头撞在地上——不过这都是暂时性的!医师说过几日便能复明。”

    桃施闻言,身子一颤,如坠冰窖。

    徐琰见状不妙,嘟囔道:“要不是我把你搬回来你恐怕都没命了呢。”

    看不见自己的处境,桃施很没有安全感。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的伤——”

    徐琰还以为她害怕留疤,着急说道:“你伤的也太严重了,不过幸好我府上的医师厉害,好好休养几个月,保你活蹦乱跳,而且还不会留疤哦。”她蹲在床沿,趴在桃施耳畔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遭此灾事?”

    “你跟其他人说了我受伤了?”桃施情绪激动,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包裹的麻布也见了血。

    “小心点你啊。”徐琰直皱眉,像桃施这般不爱惜身子的娘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天知道处理伤口时看见满背的疤痕她有多震惊。

    “回答我。”桃施唇色尽无,威胁的话也说的有气无力。

    “没有没有!”徐琰赶紧给她换麻布垫着,这么多血,别把她床弄脏了。

    听到回答,桃施身体放松下来,任由徐琰对自己动手动脚。

    边换,徐琰边道:“料你不想让崔筵担心,一大早便让春见给他送了个信,说我带你出去避暑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她指尖敲打下巴,“不过那你要想让夫君心疼一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回去。”

    “可别。”桃施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徐琰意外挑眉,“你不是最喜欢缠着你家夫君了嘛,怎么这会儿不回去?”

    桃施回怼:“那你不也爱慕崔筵吗,怎么不把我直接扔路边等死?”

    徐琰叹了口气,“我也想走啊,可我做不到如此冷血。更何况,谁跟你说我爱慕崔筵了?”说道此处,她重重按压了一下桃施的背部,疼的桃施嗷嗷叫。

    “都这么说。”桃施想去抓住徐琰的手,可她又看不见,只能白生气。

    “嗬,骗鬼的话你也信。我和崔筵一同长大,把他当至亲看待,他娶亲我当然要重视。至于赏花那日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脾性罢了,没想到你还挺能忍。但若你直接与我撕破脸……”徐琰顿住了。

    “又当如何?”

    徐琰弯唇一笑,“算你有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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