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行一段,到天亮时,到了一片密林。

    穆云川打算就在此与他们道别。

    马车外,三人辞行。

    穆云川看着邬玺玥,眼神眷恋不舍,良久才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左宗宝气道:“诶,我说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啊?我救你命,你却一心惦记我娘子?还见?安得什么心呀?”

    穆云川笑看着他,虽不说话,神态自得,总有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左宗宝气得脸胀得活像只河豚。

    邬玺玥道:“你别气他了。”

    穆云川意味深长的笑了,冲二人一抱拳,转身踏着晨光走了。

    * * *

    终于摆脱了情敌,左宗宝回家的路上兴高采烈。他归心似箭,一直催促着顺子赶路。

    他从来没有如此想回家过。

    在和穆云川分开后的第一晚,他们赶到先前经过的那小镇。本来他们连着几天没吃没睡,是想进城好好休息,再买点东西。但是,因为怕被盘查,邬玺玥决定还是坚持坚持,绕道上山找那种开在半山的客栈投宿。

    他们连夜走山路,行至一半还真在半山上发现了一家客栈。

    左宗宝看着这暗夜里隐隐透出光客栈,心里颤得厉害,他总觉得不安。

    “娘子,要不咱们还是等白天去城里投宿吧,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安全,你看啊,这客栈破破烂烂的,里边又静的好像连个人都没有,怕不是个黑店呀。”

    邬玺玥却有着不同的考虑,她并不害怕黑店,别说黑店,就是什么山贼土匪窝她都不怕。曾几何时,黑吃黑的事情她没少干,以她的身手她是不怕的。反倒是怕穆清河会下发各城镇通缉他们,官兵要抓她,她就是身手再厉害,也难敌那么多的官兵。

    考虑再三,邬玺玥道:“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应该没什么事。”

    左宗宝一向听她的话,也就没再废话,跟着她下车了。

    敲响客栈的门,不多时,客栈门从内打开,一个瘸腿的中年人托着油灯站在门内,幽暗的灯光自下而上打在那中年人的脸上,吓了左宗宝一跳,对这客栈的印象更加不好。

    “几位是住店吗?”

    左宗宝激灵打个冷战,就连这人说话的声音都像鬼。

    “嗯,有客房吗?”邬玺玥问。

    “有,几位请进吧。”

    三人被引上楼,安排了住宿。

    邬玺玥进房后,倒床上就睡了,但左宗宝由开始怀疑这客栈是黑店,越发怀疑这里边儿闹鬼,他依偎在邬玺玥身边儿,瞪着双眼,半点儿睡意都没有,总觉得晚上会发生点儿什么。

    直熬到快天亮了,客栈依然安静,身边的娘子睡得安稳。

    又一个哈欠过后,左宗宝眼皮沉重。

    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终于熬不过,抱着邬玺玥睡着了。

    刚睡着,身边邬玺玥忽的坐了起来,警惕的竖起了耳朵。刚睡着的左宗宝睡得并不沉,当时就被吓醒,跟着也直挺挺坐起。

    他刚想问,邬玺玥一个纵身已经从床上跳下地,盯着门外道:“有动静。”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响起了低语声。

    “终于找着了,罗域身边那个侍从就在里边。”

    “只要抓到她,就是抓到了罗域的软肋。”

    罗域的侍从?

    闻言,邬玺玥和左宗宝面面相觑。

    邬玺玥原本以为是穆清河来拿人,那可就麻烦了,如今听说他们竟是把自己当成了妹妹,反而松弛下来。

    邬玺玥小声叮嘱左宗宝,“从现在开始你是个哑巴。”

    左宗宝只愣了瞬,立刻就明白了,比划着告诉她明白了。

    他们这儿刚商量好,门外忽然混乱起来,光线也随之亮起。

    左宗宝原本以为就两个人,那样的话邬玺玥一定能应对,但是当外面亮起火把,映在门窗上的人影晃动,显然有许多人,其中还有弓箭的影子。

    他开始不淡定了,瞪大了眼睛朝邬玺玥看来,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忍住没出声。

    正当这时,门“咣当”一声从外踢开,门外的光景更加清晰。放眼看去,楼上楼下全是官兵,他们个个手执兵器,对着漆黑的房里虎视眈眈,尤其那一排弓箭手,手举弓箭,明晃晃对准了屋内。

    邬玺玥见状不觉担忧,这种情形,打是没法打,逃她倒是可以,但左宗宝必定被抓 。

    正自权衡,两个官兵押着隔壁的顺子来到门前,他被五花大绑,口中已塞了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时,那个之前给他们开门的中年人来到房门前,他这时已经换了身武将的衣着,阴沉着一张脸,朝屋内看来。

    他先是朝左宗宝警惕的看了眼,眼睛稍有意外 ,随后便将目光落在邬玺玥脸上。

    “你就是邬喜?”

    他端详片刻,不住点头,“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罗域对你那般上心,即便造反也要把你藏好,害我们好找啊。”依旧是那样沙哑的声音,又带上了几分讥嘲。

    邬玺玥拢了拢眼,沉声问,“你们是……?”

    那人昂首道:“罗域现下正在攻打燕关,本将正是燕关监军刘煜堂。”

    刘煜堂正是董季身边那个亲信,因为罗域很快攻至燕关,他被派去亲自做监军。

    自从之前黄熙将邬喜这个人报给董季后,董季就在暗中一直追查这个人的下落,但是悬赏无数,折了无数人,最后竟还把人给跟丢了。一旦跟丢,天下之大,再想找就犹如大海捞针,至今未查到其藏身之处。

    直到近日,他得到消息说有人在京城附近见到了形似邬喜的人,刘煜堂就干脆亲自出来找,各处设卡,最后寻到了线索,并在此设下埋伏。

    本来一个侍从,是用不着这般阵仗的,但是因为之前悬赏令,派出去好多人都被杀了,就不知从哪儿传了个消息,说罗域把人藏起来,还派了两个,甚至三个绝顶高手贴身保护。也是因为这个传言,当听说了她的线索后,刘煜堂亲自带了重兵前来捉拿。

    此时,隔门相对,刘煜堂暗中打量着这个“侍从”身边的人,觉得他并不像什么绝顶高手。不过,人不可貌相,他仍是提高了警惕,不敢擅自动手,只站在门前左右还陪同着护卫兵,与门里的人说话。

    邬玺玥道:“自罗域造反开始,我与他再无瓜葛,他如今在哪儿与我有什么关系?既然大人是燕关守将,此时不去抵御反贼,来找我这一介弱女子有何用?”

    刘煜堂扯唇,“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你是罗域心尖儿上的女子,只要抓了你,就算不能逼罗域阵前自刎,至少也可以乱他军心。”

    “呵,原来你们按的是这个心。堂堂一个监军,不用心于兵法,竟然把心思全花在这等龌龊事上,也难怪节节败退,连个反贼都打不过。”邬玺玥语意平淡,却全是嘲讽。

    刘煜堂气得咬牙,他双手攥成拳,眼神不觉朝左宗宝看了眼。屋内光线昏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正好遮住了二人眼部以上,让人看不真切他们此刻的神态。若能看得清,怕也不会误将邬玺玥看成是弱女子。

    他沉下口气,道:“这叫兵不厌诈,面对谋朝篡位的反贼,只要能抓住他,没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他伸手拎住顺子的后脖领子猛的拉到门前,“本监军知道罗域给你留了两个高手贴身保护,但是,此处已被重兵包围,就算再如何绝顶的高手,也插翅难逃。姑娘若是愿意跟本监军走,也省了一场恶斗,但若是姑娘不肯……”

    “我愿意。”不等他说完,邬玺玥直接道。

    左宗宝闻言大惊,瞪眼看着她,嘴唇蠕动,那话已经到了口边,但又谨记娘子的话不敢说,胀得一张脸通红。

    刘煜堂也甚是诧异,这么容易吗?

    他狐疑的拢起眼神。

    “我可以跟你们走,毕竟我也许久未见罗域,也想见见他。但是,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邬玺玥看向左宗宝,又看了眼门外的顺子,“他们二人,一个是我养的面首,一个只是赶车的车夫,这两个人与监军大人没有半点用处,与我相识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大人没必要为难他们。”

    面首……

    左宗宝愣住,抬眼看向她眼神复杂。

    刘煜堂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奇闻,瞪着双眼,再次看向左宗宝,这才恍然,难怪半点不像个有功夫的,闹了半天竟只是个小白脸儿。

    他盯了半晌,忽然间大笑,“哈哈哈,真枉费罗域英雄一世,竟连女人都服不住,他在阵前拼命,可他的女人竟在背地里养男人。这要是让罗域知道,怕是要羞愤而死吧。”

    切,这人,满脑子就是想罗域要怎么死。

    此刻,邬玺玥竟然有点期待自己被带上阵前,威胁罗域的场景了。

    “刘监军,怎么样?”她催促问。

    刘煜堂瘪瘪嘴,“我当你身边的是罗域留给你的什么高手呢,没想到是个废物。我真多余带兵来了。”

    “既然这样,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与本监军谈条件呢?”

    邬玺玥依旧平淡,“就是我啊,只有我愿意,监军才能带我走,我若不愿,便可咬舌自尽。到时罗域得知你逼死了我,你觉得他会怎样?”

    刘煜堂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女人和传说中罗域身边的那个娇弱的侍从有点不一样,不好对付啊。

    他再次将目光看向屋内的左宗宝,越看他越像个废物,他又审视一番手边这个顺子,心说难怪那么好抓呢,原来就是个车夫。

    这件事根本也无需斟酌,他道:“好,本监军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本监军自不会为难别人。若是罗域届时死了,我或许还能放了你。”

    邬玺玥没与他多说,扭头看向左宗宝,手指贴着他的脸颊,指尖滑下直到下巴,将他下巴勾起,“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你回老家去吧。”

    左宗宝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一个劲儿摇头。

    邬玺玥借着光线遮挡的暗影,与左宗宝对口型:你先走。

    左宗宝表情僵滞了瞬,立即明白过来,娘子这是让他先走,她自己才好逃脱。

    明白这一点,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看他懂了,邬玺玥又对刘煜堂道:“还请监军送他二人两匹快马吧,待他们离开,小女子立刻就跟大人去燕关。”

    “好。”刘煜堂当即命人找来两匹马,在客栈外等候。

    左宗宝在邬玺玥催促下走出房门,顺子也被松开了绑绳,主仆二人正要下楼,刘煜堂却忽的阻拦。

    “慢着。”

    两侧官兵立刻上前挡住二人去路。

    刘煜堂转身走到二人面前,左宗宝和顺子紧张得手心儿冒汗。

    刘煜堂打量过左宗宝后,忽的握住他的手,随后不容反抗的抬起,放在眼前查看。这双手,手心手背光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他这才彻底打消怀疑,放他们走了。

    邬玺玥也随后被官兵押着下楼,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她在刘煜堂的见识下在门前驻足。直到左宗宝和顺子的身影彻底在视线里消失。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邬玺玥垂了垂眼睛,这里不似屋里光线暗淡,她唯恐被人发现她眼里的狠厉,所以将眼睛拢起,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邬玺玥被押上马车,一路颠簸没几天就到了燕关。

    在她被押往囚犯营帐的时候,余光中竟好像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立即回头朝那人看去,果然看到穆云川刚从中军帐出来,还在帐前与一将军打扮的人说话,神态依旧泰然。

    邬玺玥心里咯噔一下,陷入沉思。

    他不是去投奔罗域了吗?为什么在这儿?

    “快走,别磨蹭!”身后的官兵呵斥着,在她肩上推了一把。

    邬玺玥这才回过神,继续往前走,最后被押入囚犯营帐。

    * * *

    罗域大军此时已近京城境地,只需攻下前方燕关,破城便近在咫尺。但是,燕关总兵官魏正淼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他自知打是打不过罗域,但借助地理优势守城还是很有自信的。

    罗域强攻,他就城内投石头射箭,城外设陷马坑。罗域若挖地道,他就城前开槽。反正总有让罗家军无法靠近。

    若不是他,罗域八成早就破城了,可现在,愣是被他耗在这儿将近半年。

    雷珏义气得在帐中呱呱大叫,“这个姓魏的,简直就是个滚刀肉,打也不打,就会当缩头乌龟。真是气死我了。”

    韩庭也犯了愁,“若一直这么耗着,咱们迟早粮草耗尽不得不退兵了。”

    罗域眉头深锁,坐在案后,对这个人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求见,报了名是穆云川。

    “穆云川?”三人同声重复。

    “那不是北镇抚司指挥使的义子吗?他怎么来了?”韩庭疑惑道。

    “莫不是来劝降的吧?哼!”雷珏义撸起袖子,怒道:“老子正愁有火没地方撒呢,来得正好。”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罗域拦道:“慢着。”

    随后,他吩咐小卒让人进来。

    在小卒离开后,罗域道:“当初击杀董承泽,他曾助我一臂之力,且并未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此人明事理,应该不是来劝降的。”

    关于杀董承泽的事,罗域当初并没有详细与他们说,所以韩雷二人皆觉诧异,面面相觑,没想到穆云川能那么做。

    不大的功夫,穆云川被人领入大帐。

    “罗镇台,别来无恙。”穆云川插手施礼。

    罗域面沉似水,带出几分威严,“我已不再是朝廷官员,这称呼就免了吧。”

    穆云川点头,“也对,那……,不知该如何称呼?”

    雷珏义道:“这是军中,自然该称元帅。”

    “是,罗元帅。”穆云川显得十分恭敬。

    罗域看他并不执着于朝廷旧职称呼自己,更加确定他应该不是来劝降的,面色有所缓和。“穆千户此来,有什么事吗?”

    穆云川苦笑,“不瞒元帅,在下是走投无路,故而前来投靠的。”

    罗域诧异,韩雷二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穆云川这才将他是如何发现穆清河可疑,如何查案,如何被抓,又如何被人救出来详细说了一遍。

    帐中三人闻言皆错愕不已,不想朝廷中不仅只有董季的势力,竟还隐藏这么多敌国细作。

    “你是说,穆清河是鳌国奸细?”罗域不可置信,记得当年他随父亲,兄长入京时曾见过那个人,记忆中他是个性格耿直的人,怎么会是细作呢?

    穆云川解释道:“我义父并非细作,而是细作杀害了我义父,取代了他。到现在我才发现而已。”

    “这件事听来的确匪夷所思。”韩庭沉思片刻道:“你所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穆云川无奈摇摇头,“北镇抚司势力庞大,我未能拿到证据。我自知此来唐突,故而在来见元帅前,先去了趟燕关。”

    罗域怀疑道:“你去燕关做什么?”

    “魏正淼曾在北镇抚司就过职,我与他也算是共过事的。听闻大帅久难攻下燕关,在下便想游说魏正淼,劝他尽早弃暗投明。”穆云川道。

    罗域微屈双目,审视道:“哦?那结果如何 ?”

    穆云川面现难色,叹了口气道:“魏正淼并非迂腐之人,对于如今的朝廷他早有怨言,确实有心投靠明主,但是……”

    见他欲言又止,雷珏义急道:“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穆云川眉头紧锁,最后咬牙道:“他说他可以降,但是有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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