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此时已换上便装,沿着小路一路向北而行,远远便看见前方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岔道口处,有一个小面摊。

    浓郁的肉香随风飘来,传入他的鼻端,他顿觉饥肠辘辘,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面摊儿简陋却颇有烟火气,架着一顶低矮的油布棚,遮挡着正午的日头,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头用粗大的墨字写着“热面酱肘”。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油污的青布衣,正站在冒着热气的大锅旁,手脚麻利地下白面条儿、加汤水。

    摊主身旁桌子上放了一个瓷坛子,里面酱着几只油亮的猪肘子。香味随着热气四散开来,直扑行人鼻端。桌上另摆放着一盆腌萝卜、一盆酱黄瓜和一盆炒花生米,虽是寻常食物,却也色香俱全。

    摊主不时吆喝着:“酱肘子刚出锅,热腾腾的白面条,来一碗饱肚子!”

    几个客人正坐在矮凳上埋头吃面,嗦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伴着咕嘟咕嘟的吞咽汤水声,让人光听就觉得这面格外香。

    楚天舒走到摊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酱肘子上,肘子泛着油光,他咽了咽口水,想起了包裹里只有十文钱,又看了看价格牌,终究说道:“来一碗白面条。”

    他一边嗦着面,一边向旁边的人打听哪里能找到零工赚钱。有人笑着答道:“去龙泉郡呀!是个人,只要踏进龙泉郡,保管饿不死。郡守的女儿,先帝亲封的龙泉郡主上官晴雪,创立了珑雪堂,经营的产业多得数不过来。只要有流民涌入龙泉郡,珑雪堂立刻将人组织到城西的馆舍,沐浴更衣,吃喝招待三天。三天后,要么随珑雪堂的调配,去各处做工;要么自行离去,也落得个饱食三日、一身清爽。”

    面馆老板插话道:“没钱用的,尽管去珑雪堂做上一年工,吃香的喝辣的,攒够了钱,还能娶上一房媳妇。你这会子省什么银子?这么香的大肘子,还不来一个?”

    众食客哄笑着,有旁的食客被说动了,真掏钱买了那喷香的大肘子,合计着吃完饭就去龙泉郡碰碰运气。

    楚天舒听着,心里却暗暗摇头:“龙泉郡么……那是去不得的。”他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白面条,再问哪里能找到营生。可老板却摇了摇头,叹道:“难啊!”

    楚天舒继续吃面,注意到邻桌有六人,俱是武人打扮,个个高大健壮,桌上猪骨头堆成了小山,六人吃得嘴角流油。几乎与楚天舒同时吃完起身。

    楚天舒一身华丽的文生公子服,容貌俊秀,整个人显得极为惹眼。六人瞧见他捧着碗白面条吃,便猜他手头拮据。其中一个憨厚的黑壮汉子走了过来,抱拳一礼,自报家门:“兄台,幸会!在下白虎堂镖师赵铁柱!”

    楚天舒抱拳回礼:“幸会幸会。在下……周云龙。”周云龙是楚天舒这些日子为自己取的化名。

    赵铁柱爽朗一笑:“兄台是要找营生?我们跟珑雪堂的管事有些交情,不如跟我们回龙泉郡,我帮你谋个差事?”

    楚天舒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就不去了。”

    赵铁柱一愣:“你不是问掌柜的哪里有营生吗?不是告诉你龙泉郡了吗?怎么又不去?”

    楚天舒支吾道:“额……我……”

    赵铁柱哈哈大笑:“嘿,你这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怎地人这样扭捏?方圆百里,我说少了,方圆几百里,没有哪里比得上龙泉郡富庶。那里的机会多,妞儿也是最俊的!你要奔个前程,不去龙泉郡还能去哪儿?我们正好顺路,带带你。哥儿几个也是好心,怕你一个人上路,半路上被女贼抢了去,当压寨郎君了!”

    众人闻言,爆发出一阵哄笑。楚天舒涨红了脸,微微拱手,笑道:“如此说,我要多谢赵大哥好意呢,居然还替我操心,怕我被女贼抢了去。既然女贼要抢,那凭她来抢好了,我乐不得窝哪个山头儿上不愁吃喝。哪里还用得着赵大哥替我找什么营生了?”见赵铁柱一时语塞,楚天舒眉眼一弯,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不过,我眼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跟哥哥们同行了。日后若有缘再见,定请几位好好喝上一杯。”

    说完,抖了抖衣袖,冲赵铁柱拱了拱手,也不等他作答,大踏步离开了面馆。

    走了几步路,楚天舒却改了主意,既然方圆几百里,数龙泉郡最富庶,赚钱的机会最多。自己不妨去试试,大不了避开珑雪堂。再说,自己这样隐姓埋名的就算进了珑雪堂又能怎么样呢?整个龙泉郡,除了郡守,根本无人见过自己。打定主意后,他远远瞧见前头几个之前自称要去龙泉郡的人,便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他们中途歇脚儿在路边坐着,自己也在不远处坐着。

    先前那六个白虎堂镖师从楚天舒身边路过。那赵铁柱似乎对楚天舒颇有好感,路过时又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拉起:“你这小孩儿怎不听劝?哥是为你好!走,跟我走吧。我们刚押完镖,正空车,顺路就拉你一程!”

    斜刺里忽然冲出一团白影,挡在楚天舒跟前,冲着赵铁柱,呜呜地叫。楚天舒一愣,见是一只白毛小狗,一副保卫自己的架势。

    赵铁柱先是一愣,接着笑道:“这你养的?还挺忠心。”又冲小狗道:“嘿,小畜生,我们是为你主人好,我们可不是什么山匪强盗,是带着你主人去赚钱的。”

    那小白狗看了一眼楚天舒,仍冲着赵铁柱狂呜不已,想是年纪小,还不会汪汪。

    楚天舒见此光景,颇觉有趣。

    赵铁柱有些扫兴,说道:“算了,小畜生不领情,我们走了,小兄弟,你呀,爱去不去。”

    楚天舒呼啦站起来,“我去!多谢赵大哥!我去!”

    赵铁柱憨憨一笑,“这就对了!”拉着楚天舒的肩膀就朝前走去。

    楚天舒回头冲小狗道:“快回去找你主人吧,这么可爱,走丢了的话,你家主人可要急死了。”

    几人来到两辆马车前,楚天舒随赵铁柱并另一名瘦高镖师,坐上前方马车,另有一个镖师驾车。其余三位镖师则乘后面一辆马车,众人一同赶赴龙泉郡。

    途中彼此通报姓名。正攀谈间,就听后面赶车的镖师扯着嗓门儿喊:“嘿,老八,你把车帘儿掀开看看!”

    楚天舒一旁的瘦高镖师依言撩起车窗帘向后看去。

    “看下面!看下面!”那后车的镖师又催了一嗓子。

    瘦高镖师遂低头望去,竟见一只小白狗,四腿急蹬,与马车并行。小小一只,竟能跟得上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

    瘦高镖师朝车内的楚天舒笑道:“好像就是先前那只小狗?你怎么把它给落下了?小九儿,给它捎上来吧!”

    赶车的小九儿听罢,一只脚掌钩住车门,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伸手朝车下一划拉,就将小狗的脖颈拎了起来,回身一个打挺,坐回了原位。瘦高镖师正打起了车帘,那车夫将小狗向车厢内一抛。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马车的速度都没打磕巴儿,小狗已经稳稳地站在众人脚下了。赵铁柱冲小狗嘿嘿直乐。

    楚天舒试着伸出双手,小白狗一蹿便跳了上去,蜷进他怀里。楚天舒心中暗道:得,这回再矢口否认自己是它主人,只怕都没人信了。小家伙既这般黏我,那就带着一起走吧。

    楚天舒一路跟两位镖师攀谈,忍不住问道:“听你们把珑雪堂吹得百般好的,那龙泉郡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赵铁柱一脸兴奋:“什么样的人?嘿!这么跟你说吧,仙女儿,你见过吗?”

    楚天舒想了想,“见过啊。”

    二位镖师“切”地一声别过脸去。

    黑瘦镖师一脸叹服,道:“不光人美,关键,人家还是位女中豪杰!”

    赵铁柱拉着楚天舒的袖子:“嘿!我跟你说,咱兄弟见过一眼,晚上都睡不着觉!你说她长得多美吧,啧啧!”

    黑瘦镖师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吹得没边儿了吧?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总不至于谁见一眼就睡不着觉吧?”

    赵铁柱撇嘴道,“小九儿不是前些日子见过郡主一眼,结果怎么着?回来跟我们哥儿几个说了一宿,不是睡不着觉这是什么?”

    黑瘦镖师撇嘴道,“那是小九没见过世面。”

    赵铁柱笑道:“是是是,你见过世面,也没见你有啥艳福,嗨,还得是咱白堂主有艳福,早晚把上官郡主娶回去。”

    楚天舒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白堂主是谁啊?”

    赵铁柱眼皮儿撩了一眼楚天舒,一副嫌弃对方孤陋寡闻的样子,“我们白虎堂镖局的东家呀!”

    黑瘦镖师冲赵铁柱道:“啥叫早晚娶回去啊,你这话说得倒轻巧,这事儿定了吗?你就说这么肯定?”

    赵铁柱一甩袖子:“嗨!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黑瘦镖师提醒道:“人家郡主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赵铁柱:“嗨,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没听说过啊?有婚约又怎么样?据说郡主连那未婚夫的面儿都没见着呢,一个生人在她心里能有咱白堂主靠谱儿?这些年珑雪堂可没少借咱们白虎堂的力。出海贸易,四方运货,哪里能缺了咱们的护卫!”

    黑瘦镖师:“话也不能这样说,人家珑雪堂也是按行价出了银子的。咱们白虎堂一年光是走珑雪堂的镖,都够咱们兄弟赚得盆满钵满了。”

    赵铁柱:“那倒是。说到这,我还真佩服上官郡主,放着现成的光儿不借。咱堂主哪里肯跟她收银子了?还不是她一定要给。但凡她想占点便宜,这么多年,撒给咱白虎堂的银子,还不得能买下一条街了?”

    黑瘦镖师:“可不是嘛,买啥不够了?”

    楚天舒脱口而出道:“那就是郡主不肯答应你们堂主呗?分明是早早在钱财上划清界限了。”

    黑瘦镖师笑道,“你小子倒看的清楚。”又冲赵铁柱道,“看来咱们堂主想抱上美人儿还得再费番功夫。”

    赵铁柱“切”地一声,道,“烈女怕缠郎,咱白堂主一表人才,我不信还有他打动不了的姑娘。”

    楚天舒咳了一声,决定换个话题:“二位哥哥打算帮我谋个什么样的差事呀?能见到上官郡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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