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许府一片静谧,只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沈知微早已起身,整理妥当,便等着舅母张氏和许灵初一同出门。昨日,张氏虽然嘴上言辞灼灼“要节俭”,但今日出门,却穿得端庄考究,脸上更萦绕着期待。

    “熙熙,初初,今日咱们去崇仁坊挑选布料。初初说你开得‘锦童斋’边上就有家布店,咱们去瞧瞧,顺便看看你的‘锦童斋’,我还从没去过呢!”张氏笑盈盈说道,腕间金镶玉镯,身上环佩相撞,发出细碎清响。

    沈知微闻言心下了然,张氏指得是‘锦童斋’隔壁的‘华采坊’,也是庞三娘常去的那家,这‘华采坊’名气不小,连宫中内侍也时常前来挑选布料。昨晚口口声声‘不要破费’的舅母,今天的行为很诚实啊。不过,既然决定要送礼,事情就要办得漂亮,断没有又要做好人又想抠搜的道理,因此只道:“舅母,儿那小铺就在‘华采坊’边上,只是没有‘华采坊’那般富丽奢华。不过我那地方虽小,倒也算干净整洁。若能得舅母光临,实在是熙熙的荣幸。”

    许灵初没听出这言语间的机锋,只扬着笑脸道:“阿娘,阿姐店里那些小玩偶,模样可可爱爱,保准让您也喜欢!”

    张氏听罢轻摇牡丹团扇,扇面洒金处映着朝阳碎光:“我倒要看看,能做出让你舅父那老古董也夸赞的玩偶店铺,究竟是何等玲珑去处。”

    三人乘了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崇仁坊。

    锦童斋所在是坊内较为热闹的一条街。沈知微一边引路,一边低声向张氏介绍道:“舅母,崇仁坊的铺子相较于其它街区租金较高,然而人流量也大。周围的店铺大多是售卖妇人、孩童所需的小物件,因此锦童斋虽然地方紧凑,却也能够安稳经营。”

    张氏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目光已扫向‘锦童斋’的门面。

    小小的铺子外观装饰活泼、鲜明又雅致,外立面墙上画着一文一武两个玩偶,外加最风靡的吾卫犬,很是吸引眼球。店铺的窗棂大开,透过格窗可以看到里头货架上的玩偶琳琅满目,屋顶的风铃随着微风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瞧瞧这生意,”张氏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忍不住低声说道,“才这会儿,店里已经有那么多人了。”

    只见店内七八个妇人正围着货架挑选,有个穿杏红襦裙的小娘子举着玩偶惊呼:“这锦衣郎的蹀躞带竟与我阿耶的一模一样!”

    沈知微客气笑着说:“这些都是邻近坊市的顾客,多是买来送礼,或者给家中孩童赏玩用的。大家都喜欢这些玩偶的寓意,觉得既可爱又讨喜。”

    三人迈步进店,阿锦正忙得团团转,看到沈知微一进门,立刻迎了上来:“娘子,您来了!”

    沈知微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转身又领着张氏四处看看。

    张氏指尖抚过架上的锦衣玩偶:“这翟鸟纹...莫不是仿得朝堂上那些老爷们的官袍规制?”

    “舅母好眼力。”沈知微笑吟吟捧起另一个玩偶,“用的是司衣房余料,但纹样都做过细微调整,断不会逾制。”

    张氏环顾店内,越看越觉得满意,忍不住低声对许灵初说:“你阿姐眼光不错。地方虽小,气派却不差。若是用心经营,未必不是个好买卖。”

    许灵初看母亲对‘锦童斋’赞许,愈发想要替表姐证明,挽起张氏手笑道:“那是自然!娘,您不知道,阿姐这些小玩偶可抢手了,每次出新款式都得抢购呢!”

    张氏笑而不语,眼中却多了一丝若有所思。她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柜台上的货品,心里暗自盘算:这铺子看似小本经营,却似乎颇具潜力,如果趁着势头还没起来,自己也参个一股两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知微察觉到舅母的目光流转,但并未知晓她的具体念头,心中升起一丝警觉,只她未露出端倪,依旧气定神闲对阿锦交待了几件事情。待得张氏参观完后,听她颇为满意地说:“这地方确实不错,回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熙熙你只管和舅母说。”

    沈知微连忙笑答:“多谢舅母关心,熙熙定不会客气。”

    阿锦适时捧来缠枝莲纹漆盒:“夫人尝尝新制的桂花冻,用的是大慈恩寺的丹桂...”

    稍作停留后,三人便移步前往‘华采坊’。别看这家店就在隔壁,一直忙于自己生意的沈知微却是第一次踏进这家有“宫造精选”美誉的布料店。张氏带着两人一进门,店内伙计立刻上前招呼,态度极为恭敬。

    店内陈列的布料琳琅满目,色泽鲜艳,花样繁多。许灵初眼尖,没走几步便看到一块极为华丽的料子,连忙拉着沈知微兴奋低语:“阿姐,你看这块布!白缎底绣着绿色蕾丝亮片,多好看!”

    沈知微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去,心中却是一动。这块布料确实华美,但花纹和她替郑文秀插簪礼上设计的孔雀礼服略有几分相似。她低声提醒道:“这布虽好,但与郑娘子插簪礼的礼服色泽有些相近,若是穿在同一场合,恐怕会喧宾夺主,引人不快。”

    许灵初闻言怔了怔,转头看向张氏,又回头问沈知微:“郑娘子来找阿姐讨论仪式当天的裙子款式了?”

    沈知微轻点头。

    张氏闻言心中一凛,忙对两人说道:“还是熙熙细心。既然如此,初初,咱们再看看其它布料吧。”

    伙计听了几人的话,立刻上前介绍另一块锦缎:“这位夫人,您看这块织金缎如何?底色是柔和的月白,花纹绣着暗金芙蓉,华贵又不显张扬,极适合您家小娘子的气质。”

    张氏仔细打量一番,心中已然满意,问道:“这块布料如何定价?”

    伙计笑答:“夫人慧眼,此布乃江南织工精制,一匹八百文。”

    张氏略作思忖,转头看向沈知微和许灵初:“熙熙、初初,你们觉得如何?”

    沈知微微微一笑:“初初年幼貌美,若要在气度上再衬托一番,这款布料自是再显高华不过。”

    许灵初很犹豫,八百文,快赶上锦童斋一月赁钱了。张氏听了,心里却越发高兴,不待许灵初说什么,拍板给她定下了这块织金缎,又为自己挑了一块淡紫色暗纹锦缎。沈知微则选了一块素雅的折枝花纹纱罗,打算为自己做件便装。

    三人挑选完毕,沈知微结了账,掌柜的捧出个小螺钿匣子:“小店感谢夫人、娘子们抬爱,另赠夫人西域玫瑰露一瓶...” 张氏一见还有赠品,更是心满意足。

    几人购完布料后,便在坊中一家雅致的小饭馆用午膳。席间,张氏依旧在琢磨着锦童斋的事,逐渐遮掩不住她那心思,旁敲侧击地问道:“熙熙,‘锦童斋’这些玩偶,看着挺受欢迎的,收入如何?”

    沈知微放下筷子,淡淡一笑:“舅母,这店铺刚开不久,虽说客源不错,但毕竟经营初期,许多地方还需要投入,尚且不能维持收支平衡。”

    张氏听后,点了点头,继续问:“那这些玩偶制作起来费工夫吗?”

    沈知微略思索,答:“确实需要些工时,所以儿雇了个娘子帮忙,至于将来如何,尚难以预估。”

    许灵初在旁听得有些不自在,虽不知她娘为何问东问西,但本能想要阻止这种刨根问底式的盘问,低声说道:“阿娘,您别老问这些,阿姐的事她自有打算。”

    张氏笑了笑:“我这不是关心嘛!熙熙,舅母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了解了解。”说着又想万一未来自己要插手,得留个伏笔,便轻描淡写补充:“若将来能帮上忙,也是好的。”

    沈知微心中警觉,面上一派若无其事,嘴上说着:“舅母挂心,熙熙心领了。”

    饭后,三人乘车回府,张氏一路上都在思索‘锦童斋’,连目光里带着几分试探。沈知微心下明了,却未再说什么。

    送舅母张氏和许灵初回到家后,沈知微没在许宅停留太久,略喝了盏茶,便说要看顾铺子匆匆告别,往‘锦童斋’走去。她一个人没再雇马车,只慢慢向崇仁坊缓行。从宣阳坊到崇仁坊,一路熙熙攘攘,街坊的摊贩和顾客们穿梭在每一条小巷,铺面鳞次节比,生意热络,大唐的都城在这个夏末初秋繁华无比。

    待走到‘锦童斋’,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又细细打量起四周。

    “‘锦童斋’的名号,或许还需要更深入人心,”沈知微轻声自语,目光越过店铺里的人群,看向内部陈设,心中开始盘算。既然已经拿到了司衣房的余料独家使用权,这意味着‘锦童斋’的玩偶可以拥有更为垄断的上游供货商,塑造更加高大上的品牌故事。与礼部脱不开关系也就更能凸显‘锦童斋’的高端与品味。那么,接下来,她需要采取哪些措施以进一步提升影响力,让‘锦童斋’成为高奢儿童玩具品牌呢?

    “第一步,”她带着思绪走进店里,坐在案台后,拿出纸笔,自言自语开始规划:“把‘锦’字标识彻底定下来。”她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打,思绪在脑中飞快地转动。“这个‘锦’字,现在是黑底红字,但它是不是最合适的儿童品牌标识设计方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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