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骤起,大雪纷扬飘落。池卿竹拔了针,宁随颤栗的身体逐渐平息,脱力栽倒在她怀中。

    他呼吸依旧粗重,几乎要将池卿竹的耳垂烫化:

    “别……碰我……”

    池卿竹瞬间松了手,任由宁随咣当一声摔倒在地。这一下动静不小,倒是把人摔得清醒了几分,宁随撑着爬起身:“你这女人!”

    池卿竹满脸无辜:“你不是说别碰你么……”

    “我!”

    穿着婚服的新郎官哑口无言,额前颈后一片汗湿。宁随站起身来,看着池卿竹手中的长针,冷哼一声:“果然是你。”

    池卿竹连忙把针收回包中:“……什么?”

    “别装了,万和斋的女神医。”

    宁随步步逼近,池卿竹节节后退,直至膝弯绊在榻边,整个人向后仰去。

    凤冠顺势掉落,满头青丝如瀑散开。牡丹发油清香四溢,两人身影交叠,跌在了床榻深处。

    方才被扯坏的衣领再次滑落肩头,露出血迹未干的狰狞咬痕。宁随闻到那血腥味,眸色渐深,池卿竹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搭上了脉。

    脉象虚浮,寒毒攻心深入经络,竟是寿数将近。

    宁随感受到她的动作,没有反抗,任由她把脉。池卿竹眉心紧拧,抬眸看向男人:“所以,你早知我就是万和斋的大夫,才要与我成婚。”

    “是。”宁随坦然认了,起身屈膝倚坐在床头,眉宇间端是桀骜之态,“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替我解毒。”

    池卿竹闻言一怔。

    宁随这是在跟她做交易?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池卿竹捂着伤处坐起身:“既然你挖空心思想要接近我,今日又为何指使那位老人家前来闹事?”

    宁随单手枕在脑后,笑得邪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老头是受了我的指使?”

    这时候倒又不认了。

    他玩赖不认,池卿竹便也不再理会,下床捡起凤冠,放在了妆台上,脚步却没停留。

    宁随听她的脚步渐远,似是要出门去,伸手挑起红帐:“你做什么去?”

    喜服曳地,池卿竹转过头来,翻开衣袖给他看手腕上的血红牙印,语气温柔:“方才被一只小野狗咬了两口,奴家去擦些药,免得染了狂症。”

    宁狗:“……”

    池卿竹出去上了药,又由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过后才回来。

    屋内烛光融融,仿佛不曾有过方才的混乱。宁随已自觉躺上了屋内的小榻,甚至挪了楠木素屏挡在中间。

    听到脚步声,宁随下意识看向了内门,只见池卿竹穿着一身浅青纱衣进了屋,粉黛尽褪却丝毫不减面容美艳,长发半绾,几缕发丝垂落颊边。

    诗文里写的出水芙蓉,也不过如此而已。

    抛却别的不说,这景国公府嫡女分明是个美娇娘,怎的被外人传得那样难听?

    洞房之夜,床头的龙凤花烛彻夜不灭。池卿竹吹熄了其他几盏烛台,往床榻走去:“那檀木榻颇窄,也不曾叫人铺了被褥,夜里睡着不免寒凉,夫君过来罢。”

    屋内转瞬只余花烛高燃,宁随隐在暗处,听到池卿竹脱口而出的称呼,不自知地红了脸:“你,你叫我什么?”

    池卿竹听出他有些不稳的声线,这才想起宁随今年不过十八,还是少年心性,怕是经不起这等男女之事。

    池卿竹无声笑了笑,有意逗他:“你我三拜已过,结了发成了礼,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般称呼可有什么错处?”

    宁随那股子嚣张气焰消失的无影无踪,支吾着坐起身:“……我又不是真心实意要与你做夫妻,莫要这样唤我,听着不自在。”

    池卿竹久未回应,宁随忍不住探头往那边看去,却听得红帐内传来一声轻叹。

    “宁郎不喜,奴家日后不喊了就是。”

    她还真不喊了!

    宁随有些着急地跳下紫檀小榻,三两步跨到了床前,撩开了床帐。

    锦被上绣着的是百子千孙图,软枕和被褥皆是正红绸缎,衬得榻间美人肤白胜雪。床头案上花烛盈盈,更添柔美之色。

    宁随一时竟忘了要同她说什么。

    婚礼琐碎,凤冠华服繁重,池卿竹劳累了一日,屋中点的芙蓉香又有安神之效,此刻挨了枕席便倦意上涌,半分也顾不得来人羞涩莽撞的模样,只下意识往里挪了挪身子,给宁随腾出位置来。

    宁随进退两难,纠结着躺了过去,扯来另一床锦被盖在身上。

    宁随大面朝天躺的笔直板正,虽与池卿竹隔了些许距离,仍是半点也不敢动。片刻后,清了清嗓子出声试探:“方才我与你商议的事,你怎么想?”

    池卿竹听到他的声音,强撑困意睁开了眼:“比起替我隐瞒,我更想知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宁随见她回应,侧过了身子面对着她,“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毒?”

    池卿竹轻轻摇头:“我医术尚可,却不精毒理,只知此毒颇为凶险,如若不解,你的寿数不过两年。”

    宁随似是早就知道,听了她的话也只是轻声一笑:“这毒来自北境,乃是戎夷奇毒。起初并不致命,渗入脏腑,无知无觉。毒发时则会浑身血液滚烫,迫使中毒之人如野兽一般扑人撕咬,嗜血成性,理智渐失,直至沦为真正的野兽。”

    宁随说着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池卿竹,声音弱了下去:“今夜是我失态,抱歉。”

    池卿竹冷淡驳回了他的道歉:“你分明是故意诱使自己毒发,好让我出手救你,暴露身份。”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未真的怪他。听了他说的中毒之状,方才那起睡意倒是烟消云散了。

    这样凶猛的毒,她还当真不曾见过。

    “明日,你陪我出城去探望母亲。”池卿竹心中隐隐有了对策,转过身去背对他,“时辰不早了,睡吧。”

    墨发铺在枕上,颈后微松的衣领露出一角白色布条,正是池卿竹包扎好的伤处。

    毒发时的记忆并不清晰,但宁随记得后来拉扯间滑落的内衫,以及肩头那一片血色——

    还有池卿竹说的那句被狗咬了。

    小野狗宁随对着新妇的背影暗自磨牙,也背过身去,恨恨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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