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的春天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天色瓦蓝，万里无云，晴空像一张没有杂质的无缝纯色背景图。抬头看，枯枝交错点缀，绿芽悄然而生，万物复苏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院主干道两侧花坛刚完成翻新，红黄紫色盆栽交错摆放得齐齐整整，一直延申到保安室旁边的白墙。
墙上是刷得艳红的鲜明标语，混着彩绘装饰和卡通形象：文化魅力交织旅游乐趣，共创L市文旅美好未来！
办公桌前坐着个大爷，正翘起二郎腿刷短视频，回味着食堂三元一份的大块肉。
昏昏欲睡之际，余光扫过路边，黄色制服小哥一个利落的漂移甩尾，把电瓶车稳当停在大门口中央，车流升降杆正前方。
大爷在这个小屋子里呆了近三十年，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呦，这里不好停车的喂。他皱眉，放下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等待着出声喝止的合适时机。
小哥从箱里翻出个保温奶茶袋，冲着窗内挑眉敬礼示意，比划着马上就走的口型。未挂断的手机还在开着免提，传出呼啦啦的风声。
院里跑出个小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直发披散在肩头，大眼睛扑闪扑闪。身材瘦瘦高高，小夹克配阔腿裤，看起来相当精致，要风度不要温度。
她双手接过外卖，向小哥道谢。
回身瞬间，目光和大爷撞了个正着。倒是也没怯场害羞，自然地微笑点头问候。
大爷也选择微笑回应，脑里暗自回忆：面生！是前两天来的，对，周一来的！倒是长得跟新闻台女主播似的。
掰起指头算算，前几个月没啥考试，那就不是选调和新入编。刚来就上赶着午休加班，凭直觉讲不像是编外，多半是下属单位借调来的。
他重新坐回原位，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浸在手机屏幕里的大千世界。
春寒陡峭，空气里混杂着潮湿泥土和苦涩青草的味道。冷风冲撞着裸露的皮肤，她紧紧搂住衣领，不让凉意触及脖颈。
身影单薄，脚步轻快，一溜烟儿从门卫闪现到二楼。
手机提示收到新消息。
佳音：「宝贝稔稔啊，wuli春天第一杯奶茶，收到没？」
REN：「拿到啦！爱你！」
冯稔摁着语音键，说完上滑转文字，确认没有错别字后点击发送，心里头缓慢涌出一阵阵连绵的暖意。
佳音：「领导让你干活没呀？同事好不好相处呦？」
刚抬手准备回复，听见科室方向传来交谈声，回荡在空荡寂静的走廊里。动作顿住，保温奶茶袋跟着悬吊在膝盖旁。
交错的对话在半空漂浮，像是成群飞舞的细蚊。
由远至近，最终清晰地停靠在耳畔。
“我们办公室最近实在太忙。夭溪古镇本来就是你们对接的，那边就是简单要个旅游规划，你们和宋局对一下发过去就好了。”
是办公室主任？
“我们科室也很忙的啊。再说，写材料本来就是你们的工作内容啊哈哈，还能都布置给其他科室啊？悠悠你说是吧。”
自己科室蓝主任的声音，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她这样阴阳怪气。记得出门前另一个同事郑悠悠也在，却没听见她开口接话，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看似随意却暗流涌动的言语拉扯，估计又是什么不讨喜的工作无人愿意接手。
大伙心照不宣。
上班短短半年时间，冯稔已经渐渐摸到其中的门道：即使博弈失败，也要赢得任劳任怨的美名。
回想刚拿到毕业证时，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傻瓜，对职场规则一无所知。只是满心想要留在大城市，尽管最后还是灰头土脸回到老家。
准备考编时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应届生身份。
因为本硕专业都是艺术理论，考试几乎只能报三不限岗位。
国考，事业编统考，国企统考，省考，军队文职……一度考到绝望奔溃，仍然咬牙坚持。得亏去年运气好，市文化馆放出一个名额，刚好限制到她的学历、党员身份和专业大类。
她也够争气，笔面成绩第一，顺利上岸！
上岗数月，业务刚摸熟就被借调到上级单位文旅局，听说是因为忙不过来。
可今天已经是来的第四天，蓝主任还没有分配具体工作，只丢给她一个文件夹熟悉业务，随口安排一些有的没的杂活。
看着她们忙得昏天暗地，冯稔其实很想搭把手。
“冯稔？”
平地一个炸雷。
身后有人喊自己名字，这么大嗓门铁定是老刘。他坐在斜对门的办公室，是自己除科室外认识的第一人。
看起来很和善的小老头，快退休，手头没活，上班还是贼积极。
“来这么早啊，你们科室又没休息？真忙，大家现在都挺忙，忙点好忙点好……”
冯稔蹙了下眉头，回头时脸上已经挂起笑容：“您来得也好早啊！天气好冷，我先赶紧进去啦。”
心里七上八下。
这一嗓子，把岁月静好都喊得消失无踪。根据声音的传播定律，已知办公室里坐着的三位必然发现自己的存在。
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对，这都惊蛰了，还这么冷飕飕。天气可真是古怪，都不知道穿棉衣还是……”身后传来老刘自顾自的念叨声。
听动静似是消停下来，
冯稔踱步到门边，试图观察战况。
刚一探头，迎面撞见走出来的办公室主任杨毅，穿着件不起眼的黑夹克。他伸手托了下眼镜腿，大概在脑里回忆冯稔的身份。
“杨主任好。”冯稔打招呼，侧身让路。
“呦，你是……是文化馆借上来的，小冯对吧？确实长得漂亮。”
哈？尴尬点头。
“呃，对对对，我是小冯。呵哈，谢谢杨主任……夸奖。”
杨毅就这么站住，也没有往外头走的意思，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警报响起，冯稔顿感心头不妙。
也不好直接进门，视线掠过窗边，发现角落里的蓝主任也是猛地皱起眉头。
“哦，这是去买奶茶喝啦！老看见你溜达，没机会好好聊聊。听说小冯申论很好，写东西厉害着呢。”杨毅满脸堆笑，“蓝岚，要给年轻人机会啊！借调上来的人才，总不能干放着发霉。”
讲完便乐呵呵离开。
话里有话，笑里藏刀。
冯稔埋头钻进座位，红木椅子嘎吱作响。她又瞥一眼蓝主任的方向——面无表情，来这么多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坐对面桌子的郑悠悠悄摸摸发来信息：「你申论几分啊？」
REN：「80……」
悠呦切克闹：「牛啊！有空教教我呗。」
REN：「你学这个干嘛？」
冯稔困惑，她不是正式在编的员工吗？
悠呦切克闹：「我事业编，想冲下公务员。可惜，该早点问你的。」
REN：「以后机会多得很啊！我们就坐面对面来着。」
REN：「说实话，我水平很一般，当时是多亏一个教申论的博主。」
REN：「你去搜索下，叫明日何其多。」
提到明日何其多，冯稔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她很少崇拜陌生人，但这个博主绝对排得上号。
他是考公博主，主攻申论。能把复杂的文章抽丝剥茧，理出有逻辑还清晰的主干脉络，也能一针见血指出你文章里的毛病，三言两语化腐朽为神奇。
经受他点拨，稳上七十分。
因为文字里都隐隐透出高站位，网友都戏称他明局。
悠呦切克闹：「面不了对面咯。看蓝主任表情，下午你就要去办公室了。杨毅这个笑面虎老狐狸，哈哈哈哈。」
郑悠悠的话看得冯稔一脸懵逼。
两人其实不算熟，这整周说的话都没这几分钟多。对方一向寡言少语，冯稔也不好意思总是没话找话。
突然的直言不讳让她有点惶恐。
REN：「什么情况啊？不会吧……」
悠呦切克闹：「老把戏了。」
冯稔椅子右移，刚好对上显示屏后悠悠的挑眉一笑。一头雾水，默默点开和秦佳音的对话框：「佳音啊，你的奶茶害苦我了。」
下午四点，冯稔果然被通知搬到杨毅的办公室里。
一张常年空置的书桌被擦拭干净留给她，电脑、键盘、鼠标都是库存的新机器，看起来比原科室还要高级些。
蓝主任全程一声不吭，沉默着目送她离开。
“小冯啊，报告抓紧写，周五要上交。有不懂的问柳旭就行，他是我们办公室扛把子。”
周五上交，岂不就是明天？
该不会耽误美好周末吧。
半小时之前，冯稔刚坐进这间办公室，杨毅聊着天的功夫就把任务布置完了。她还在恍恍惚惚的时候，发现已经接下新工作。紧急解释从没写过正式材料，不知从何下手。对方默默投来饱含“我相信你”的眼神，夹着包转身出门，留下潇洒的背影。
剩下冯稔端坐，一脸认命的表情。
脑中盘旋着周五上交周五上交这条关键信息。
办公室看起来比原科室更压抑。
共有四个位置，现在只坐着她和柳旭。两人在对角线，默不作声。听说另外一个空位是编外，跟领导去外地培训，要一周才能回来。
挂名副主任柳旭面对着显示屏，一整个下午都在“奋笔疾书”。敲击键盘的声响格外清脆响亮，在眼前飞舞盘旋下坠。
她生怕打扰到他，小心翼翼开口提一个问题。
对方直接就丢过来个名字。
“你直接找宋明绪。”
“哪个xu？和你名字一样嘛？”
“不一样，头绪的绪。你不认识他？”柳旭丢过来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我应该，认识他？”
冯稔尴尬笑笑，确实不认识。人那么多，哪有功夫一下子全认识，光记住领导的名字和脸都老费劲了。
她在政务联络系统里搜索这个名字，显示是市府办的下属科室。政……研室？上级部门要的材料，这么随便让一个新人应付交差吗？真是服了。
她点开宋明绪的对话框，给对方留言：「你好，请问夭溪古镇的这个报告侧重点是什么？」「可以告知是什么场合要用吗？」
暗自期待对面是个好人，能给个详尽点的写作思路。
发完后，点开前两年同时期交付的稿子，再对照着单位的年度报告仔细阅读，一边琢磨一边就开始缝纫工作。
就是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临到下班前半小时终于艰难憋出小一千字。
给宋明绪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一直还是保持着未读状态。
她忍不住拨去电话，没想到不是占线就是忙音。
真有这么忙吗？
是故意不接电话吧。
天色瓦蓝，万里无云，晴空像一张没有杂质的无缝纯色背景图。抬头看，枯枝交错点缀，绿芽悄然而生，万物复苏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院主干道两侧花坛刚完成翻新，红黄紫色盆栽交错摆放得齐齐整整，一直延申到保安室旁边的白墙。
墙上是刷得艳红的鲜明标语，混着彩绘装饰和卡通形象：文化魅力交织旅游乐趣，共创L市文旅美好未来！
办公桌前坐着个大爷，正翘起二郎腿刷短视频，回味着食堂三元一份的大块肉。
昏昏欲睡之际，余光扫过路边，黄色制服小哥一个利落的漂移甩尾，把电瓶车稳当停在大门口中央，车流升降杆正前方。
大爷在这个小屋子里呆了近三十年，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呦，这里不好停车的喂。他皱眉，放下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等待着出声喝止的合适时机。
小哥从箱里翻出个保温奶茶袋，冲着窗内挑眉敬礼示意，比划着马上就走的口型。未挂断的手机还在开着免提，传出呼啦啦的风声。
院里跑出个小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直发披散在肩头，大眼睛扑闪扑闪。身材瘦瘦高高，小夹克配阔腿裤，看起来相当精致，要风度不要温度。
她双手接过外卖，向小哥道谢。
回身瞬间，目光和大爷撞了个正着。倒是也没怯场害羞，自然地微笑点头问候。
大爷也选择微笑回应，脑里暗自回忆：面生！是前两天来的，对，周一来的！倒是长得跟新闻台女主播似的。
掰起指头算算，前几个月没啥考试，那就不是选调和新入编。刚来就上赶着午休加班，凭直觉讲不像是编外，多半是下属单位借调来的。
他重新坐回原位，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浸在手机屏幕里的大千世界。
春寒陡峭，空气里混杂着潮湿泥土和苦涩青草的味道。冷风冲撞着裸露的皮肤，她紧紧搂住衣领，不让凉意触及脖颈。
身影单薄，脚步轻快，一溜烟儿从门卫闪现到二楼。
手机提示收到新消息。
佳音：「宝贝稔稔啊，wuli春天第一杯奶茶，收到没？」
REN：「拿到啦！爱你！」
冯稔摁着语音键，说完上滑转文字，确认没有错别字后点击发送，心里头缓慢涌出一阵阵连绵的暖意。
佳音：「领导让你干活没呀？同事好不好相处呦？」
刚抬手准备回复，听见科室方向传来交谈声，回荡在空荡寂静的走廊里。动作顿住，保温奶茶袋跟着悬吊在膝盖旁。
交错的对话在半空漂浮，像是成群飞舞的细蚊。
由远至近，最终清晰地停靠在耳畔。
“我们办公室最近实在太忙。夭溪古镇本来就是你们对接的，那边就是简单要个旅游规划，你们和宋局对一下发过去就好了。”
是办公室主任？
“我们科室也很忙的啊。再说，写材料本来就是你们的工作内容啊哈哈，还能都布置给其他科室啊？悠悠你说是吧。”
自己科室蓝主任的声音，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她这样阴阳怪气。记得出门前另一个同事郑悠悠也在，却没听见她开口接话，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看似随意却暗流涌动的言语拉扯，估计又是什么不讨喜的工作无人愿意接手。
大伙心照不宣。
上班短短半年时间，冯稔已经渐渐摸到其中的门道：即使博弈失败，也要赢得任劳任怨的美名。
回想刚拿到毕业证时，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傻瓜，对职场规则一无所知。只是满心想要留在大城市，尽管最后还是灰头土脸回到老家。
准备考编时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应届生身份。
因为本硕专业都是艺术理论，考试几乎只能报三不限岗位。
国考，事业编统考，国企统考，省考，军队文职……一度考到绝望奔溃，仍然咬牙坚持。得亏去年运气好，市文化馆放出一个名额，刚好限制到她的学历、党员身份和专业大类。
她也够争气，笔面成绩第一，顺利上岸！
上岗数月，业务刚摸熟就被借调到上级单位文旅局，听说是因为忙不过来。
可今天已经是来的第四天，蓝主任还没有分配具体工作，只丢给她一个文件夹熟悉业务，随口安排一些有的没的杂活。
看着她们忙得昏天暗地，冯稔其实很想搭把手。
“冯稔？”
平地一个炸雷。
身后有人喊自己名字，这么大嗓门铁定是老刘。他坐在斜对门的办公室，是自己除科室外认识的第一人。
看起来很和善的小老头，快退休，手头没活，上班还是贼积极。
“来这么早啊，你们科室又没休息？真忙，大家现在都挺忙，忙点好忙点好……”
冯稔蹙了下眉头，回头时脸上已经挂起笑容：“您来得也好早啊！天气好冷，我先赶紧进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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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都惊蛰了，还这么冷飕飕。天气可真是古怪，都不知道穿棉衣还是……”身后传来老刘自顾自的念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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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稔踱步到门边，试图观察战况。
刚一探头，迎面撞见走出来的办公室主任杨毅，穿着件不起眼的黑夹克。他伸手托了下眼镜腿，大概在脑里回忆冯稔的身份。
“杨主任好。”冯稔打招呼，侧身让路。
“呦，你是……是文化馆借上来的，小冯对吧？确实长得漂亮。”
哈？尴尬点头。
“呃，对对对，我是小冯。呵哈，谢谢杨主任……夸奖。”
杨毅就这么站住，也没有往外头走的意思，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警报响起，冯稔顿感心头不妙。
也不好直接进门，视线掠过窗边，发现角落里的蓝主任也是猛地皱起眉头。
“哦，这是去买奶茶喝啦！老看见你溜达，没机会好好聊聊。听说小冯申论很好，写东西厉害着呢。”杨毅满脸堆笑，“蓝岚，要给年轻人机会啊！借调上来的人才，总不能干放着发霉。”
讲完便乐呵呵离开。
话里有话，笑里藏刀。
冯稔埋头钻进座位，红木椅子嘎吱作响。她又瞥一眼蓝主任的方向——面无表情，来这么多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坐对面桌子的郑悠悠悄摸摸发来信息：「你申论几分啊？」
REN：「80……」
悠呦切克闹：「牛啊！有空教教我呗。」
REN：「你学这个干嘛？」
冯稔困惑，她不是正式在编的员工吗？
悠呦切克闹：「我事业编，想冲下公务员。可惜，该早点问你的。」
REN：「以后机会多得很啊！我们就坐面对面来着。」
REN：「说实话，我水平很一般，当时是多亏一个教申论的博主。」
REN：「你去搜索下，叫明日何其多。」
提到明日何其多，冯稔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她很少崇拜陌生人，但这个博主绝对排得上号。
他是考公博主，主攻申论。能把复杂的文章抽丝剥茧，理出有逻辑还清晰的主干脉络，也能一针见血指出你文章里的毛病，三言两语化腐朽为神奇。
经受他点拨，稳上七十分。
因为文字里都隐隐透出高站位，网友都戏称他明局。
悠呦切克闹：「面不了对面咯。看蓝主任表情，下午你就要去办公室了。杨毅这个笑面虎老狐狸，哈哈哈哈。」
郑悠悠的话看得冯稔一脸懵逼。
两人其实不算熟，这整周说的话都没这几分钟多。对方一向寡言少语，冯稔也不好意思总是没话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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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什么情况啊？不会吧……」
悠呦切克闹：「老把戏了。」
冯稔椅子右移，刚好对上显示屏后悠悠的挑眉一笑。一头雾水，默默点开和秦佳音的对话框：「佳音啊，你的奶茶害苦我了。」
下午四点，冯稔果然被通知搬到杨毅的办公室里。
一张常年空置的书桌被擦拭干净留给她，电脑、键盘、鼠标都是库存的新机器，看起来比原科室还要高级些。
蓝主任全程一声不吭，沉默着目送她离开。
“小冯啊，报告抓紧写，周五要上交。有不懂的问柳旭就行，他是我们办公室扛把子。”
周五上交，岂不就是明天？
该不会耽误美好周末吧。
半小时之前，冯稔刚坐进这间办公室，杨毅聊着天的功夫就把任务布置完了。她还在恍恍惚惚的时候，发现已经接下新工作。紧急解释从没写过正式材料，不知从何下手。对方默默投来饱含“我相信你”的眼神，夹着包转身出门，留下潇洒的背影。
剩下冯稔端坐，一脸认命的表情。
脑中盘旋着周五上交周五上交这条关键信息。
办公室看起来比原科室更压抑。
共有四个位置，现在只坐着她和柳旭。两人在对角线，默不作声。听说另外一个空位是编外，跟领导去外地培训，要一周才能回来。
挂名副主任柳旭面对着显示屏，一整个下午都在“奋笔疾书”。敲击键盘的声响格外清脆响亮，在眼前飞舞盘旋下坠。
她生怕打扰到他，小心翼翼开口提一个问题。
对方直接就丢过来个名字。
“你直接找宋明绪。”
“哪个xu？和你名字一样嘛？”
“不一样，头绪的绪。你不认识他？”柳旭丢过来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我应该，认识他？”
冯稔尴尬笑笑，确实不认识。人那么多，哪有功夫一下子全认识，光记住领导的名字和脸都老费劲了。
她在政务联络系统里搜索这个名字，显示是市府办的下属科室。政……研室？上级部门要的材料，这么随便让一个新人应付交差吗？真是服了。
她点开宋明绪的对话框，给对方留言：「你好，请问夭溪古镇的这个报告侧重点是什么？」「可以告知是什么场合要用吗？」
暗自期待对面是个好人，能给个详尽点的写作思路。
发完后，点开前两年同时期交付的稿子，再对照着单位的年度报告仔细阅读，一边琢磨一边就开始缝纫工作。
就是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临到下班前半小时终于艰难憋出小一千字。
给宋明绪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一直还是保持着未读状态。
她忍不住拨去电话，没想到不是占线就是忙音。
真有这么忙吗？
是故意不接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