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我总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闫雯雯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泠。
顾泠却对这句几年里在两人间出现过太多次的感慨恍若未闻，连从前的敷衍都不愿再重复，只是固执地看着远处已经几乎不见的背影。
这正是刚才为湘湘母女解围的那对年轻男女。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了。”湘湘的母亲从二人身后走出来，“这件事结束之后，就请你们离开吧。”
“林阿姨，我们是真心想让你们有更好的生活，就算您不愿意，那湘湘她总不能……”
“林阿姨。”顾泠暗中对一脸急色的闫雯雯摇头，“我尊重您的选择，但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包括湘湘，如果她不想走，那谁都不能让她离开你。”
林照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小顾，你不懂，我也是为了她好，她还那么小，眼看着我离开，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不，我正是因为懂得，才不希望她有一天想起这些感到后悔。”
顾泠回望着那双被岁月亲吻过的眼睛，看着其中的痛苦和煎熬，他同样感到难过。
林照不是第一次发觉他们的坚定，却也不是第一次直面自己的选择。她叹了口气，恍惚听到家的方向传来了女孩的歌声。
那是几天之前她教给湘湘的，湘湘很喜欢，童声把词唱得并不分明，但旋律却没出一点错。
隐没于阴影的三人同时回过头去，他们都听得懂那首歌的意义。
歌声唱的是一群人在夏日的夜晚跳舞、看星星，或许还做了其他许多许多有趣的事，虽然歌词里没有说，但他们三个心中都是这样认为。
世世代代传唱这首歌的人也是这样认为。
这本应是一首很快乐的歌，可倘若有第四个人在场，或许不能够将它听懂，所以这歌也变得落寞了许多。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成功。”
林照离开时，身影也被歌声染上了伤感的颜色，她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眼里满是真诚。
顾泠喉结滚动了一下，话语梗在喉间，他没能说出一些肯定的回复。
所幸林照也并不是在等待什么，她很快离开，于是顾泠没有再一次看到他人眼中从期待变作失望的过程。
“你不需要去看懂什么。”
这句话很轻，顾泠与闫雯雯擦肩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闫雯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句感慨的应答，她蹲了下来，环抱住自己。
额头抵住膝盖，比温暖更先来到身体的，是疲惫。
回忆里，她和男孩一起长大，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男孩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
闫雯雯是长大了之后才明白，顾泠身上一夜之间消失的是什么，是自由。
……
“欢迎回家，今日通过‘融界’‘休眠仓’‘晨润’等关键词为您捕获六十二条新闻。”
机械女声在灯光被点亮的瞬间响起，几条报道的片段随即呈现在智能管家的屏幕上。
“部分媒体认为，晨润作为新兴力量，近年来用较低的价格和不逊色于其他品牌的舒适度获得了相当的市场。”
“此次对于第二寒季的新品，晨润宣称能在休眠仓中再现往日缤纷世界，无异于公开与融界上一季度‘四季·秋’作比较。此番摆擂台的行为，人们认为晨润具有更大优势。”
“也有部分媒体称‘四季·秋’的创新难以超越……”
一直盯着屏幕愣神的秦卿出声打断了智能管家。
“Betty，那你帮我就这次事件分析一下。”
“好的。”
“凛冬降临之后，融界作为全球首个注意到人们精神需求的公司，开拓了休眠仓和窗景系统的市场。融界虽然多年来以真实且富有新意的虚拟视野体验著称，在休眠仓行业令其他品牌难以望其项背，但几年前就因创新力不足迎来了市场占比下滑的危机。”
“此次面对晨润的模仿，如果融界不能推出更吸引人眼球的产品或技术革新，或许很难在价格和动态博弈不占优的情况下翻盘。”
秦卿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落在书架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自己一脸严肃，父亲却搭着她的肩，笑得慈祥。
那是父女俩为数不多的合照，在父亲出事后的很多年里，秦卿都在质问照片上的他。
“为什么不能想想你的女儿？”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可惜能给她答案的那个人只是这样对世界笑着，笑得愚蠢至极。
秦卿的父亲也曾在融界工作，那时两个决策摆在他面前，沿用当时很受欢迎的游戏设计，或是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生活场景。
秦父是向来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或许也不是他不愿改变，只是身处高位，有时候要考虑的其实也只有合适二字。
他婉拒了那位想用技术搭建日常的设计师，采取了和从前出入不大的方案。
而那位设计师则带着他的理想进入了彼时创建之初的晨润，当时休眠仓市场已经相当饱和，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公司和他们并不富裕的启动资金，只能供得起这个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方案。
秦卿后来无数次研究那些噩梦一样的设计图纸，空间不大、虚拟视野也并不华丽，就连主打的日常场景也没能得到很好的运用。
但就是这样一批优点乏善可陈的产品，带着一条指控秦父扼杀新人创意的通稿，让晨润有了热度。
批判的新闻落雪般压在融界和秦父身上，或许事情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他抱着对这个公司的情怀，毅然选择离职。
没有人愿意冒着风险接受他，这个冰冷的社会时刻在抛弃没有意义的人，秦父最后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
秦卿转着手上的电容笔，终于将思绪抽离出来。
看着空白的画板，她一时也不知道还有任何出路。
离开时在门缝处看到的，正是晨润的名片，他们或许也注意到了这次的能量波动。
可能还没取得进展，但这已经足以让秦卿焦虑。
她不能允许自己和父亲一样，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她也一直做得很好，秦卿手下的每一个项目都在市场上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为公司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回击了那些质疑融界的声音。
秦卿侧身翻看之前拿出来的几本书，纸质的书籍大多是上个纪元的产物，现在已经不太常见了，家中的数十本都是父亲在世时的珍藏。
她很少看这些东西，如今将灵感寄希望于此，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书页翻动间，一片纸张飘落下来。
秦卿弯腰拾起，纸上的内容似乎是某个新闻的片段，应该是之前的某位收藏者无意夹在书中的。
新闻讲述的是九十二年前的那场灾难。
从前E星上有着料峭的春，热烈的冬，萧瑟的秋，有比如今丰富千倍万倍的物种，有欢快的笑语，是宇宙中最美丽的一颗星球。
所有的不幸都诞生于一架飞行物的降落，E星在某一天迎来了一群造访者。
他们有着与人类无异的外形和白色的头发，对E星的一切都表现出莫大的热情。
这些造访者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掌握了E星的语言，交谈之中，人们知道了他们是一个名为寒冬的种族，来自更高的文明，那是一颗遥远的星球，人们为其命名“Chione”。
在大家以为能够友好与外星文明交流的时候，寒冬一族却突然对E星发动了攻击，表明其目的在于攻占E星，扩大生存空间。
而他们似乎掌握一种能与自然联系的力量，因此，即使各国联合起来以全球最顶尖的武器与其对抗，仍然没能彻底将其驱逐。
寒冬族长眼见大势已去，于是用了某种能量使整个E星陷入了冰封。
秋日里，暴雪骤降，全球各地的温度都跌破了记录，蓝天之上出现无形的屏障。
起初人们只当是奇观，但大雪数日不止，很多地区出现人被活活冻死的情况。
于是哀鸣、恸哭，被淹没在人们求生的举动中。
而那一日的灾难，被人们称为，“凛冬”。
也有人称，异变发生之后曾看见侥幸活下来的寒冬有了一头和E星人无异的头发，四处逃窜。
寒冬一族是否仍留存在此已成未知数，人们也必须不知疲惫地与寒冷对抗。
秦卿摩挲着纸张，这些内容和她从小的认知没有太大出入。
那段历史是每个E星人不能遗忘的痛苦，和人们如今只能这样苟活于世的罪魁祸首。
但这又能带来什么灵感呢？难道用复现当年战争当做下一季度主题吗？
秦卿不自觉笑了出声，不知道这种方案会不会被口水淹死。
“明日日程，融界与N大的合作项目，请按时参加。”
Betty的提醒终于让她想起了这个被忘记的项目，是融界联合N大，鼓励学生提出创意、参与设计的计划。
“那就去看看这群学生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吧。”
……
N大的某个广场上，挎着包的学生行色匆匆地在其间穿梭。
抬头所见，是流淌的云层，和偶尔掠过飞鸟的清澈蓝色，丝毫看不出穹顶上屏幕的痕迹。
广场中央的大屏上滚动着今日推送的校内新闻和通知，播放完一段没什么营养的激励视频后，跳出了一个经验分享的讲座页面。
主讲人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男人，一连串让人眼花的奖项和头衔缀在他的名字后面，正是顾泠。
讲座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有一部分学生只是为了学分来凑个热闹，在台下摆弄着终端屏幕。
但很快，台上这个和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的人就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泠的声音并不沉肃，思维有一点少年人独有的跳跃，却又不失逻辑，大家很快在他的描述下回想起自己的经历。
实验室里手足无措地求救老师，课堂上偷偷睡一觉，发现被朋友拍了个正着，终于让某个标本实现了价值的兴奋。
没有大而空的职业规划，没有枯燥的发展历史，他只是给听众们讲了一些故事，又让大家想起了自己的故事。
“导师告诉我，结尾一定要告诉大家如何去做，不然就失去了我成功人设的塑造意义。”
明亮的、小鹿一样的眼睛，一一看过那些迷茫的脸庞。
“不过最后我所能想起的，好像也只是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一些很细微的事情，算不上意义深刻，但他们确实让我变得坚定了一些。你们所拥有的回忆一定不比我少，但大多数人只是没有想的时间，和想的勇气。那我想我的意义就在于此了，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也请你们不要停止思考，不要错过那些能给予你们力量的瞬间。”
轰动的掌声下，顾泠从后台走出了会议厅，脱下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已经被汗浸湿了大半。
“可以啊，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问题。”
中年男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导师，你下次可别再临时给我派这种活了。让我做做研究还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天花乱坠地扯一通实在太困难了。”
顾泠故作抱怨，熟稔的语气显然已经说过太多次。
“但你扯得好啊，让后来者找到前进的动力，也是前人的责任……”
他已将这些话听过太多遍，因此有些走神。
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他想起了那个自称融界研究人员的女人。顾泠又一次想起了她眼里的东西，那是一种傲慢。
却并不让人讨厌，至少对于顾泠而言，那很珍贵。
并非因为看不起什么人而自恃清高，而是因为对其他都不在乎，才变得漠然。
……
“真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种项目啊，以你的实力来这里不是屈才了吗？”
一个男生侧身为顾泠腾出位置。
“我这不是对休眠仓有点感兴趣嘛，而且你不也来参加了？”
此时的顾泠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西装，套上绣着兔子图案的卫衣，和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
“哎呀，我这不是陪我女朋友来的嘛。不过这种项目我们医学生跟过来也就是打酱油了。”
顾泠和他寒暄了几句，视线又落回了终端显示的项目规划上。
这是N大和融界的联合项目，在校内召集了众多美术和计算机等专业的学生参与，因为早年休眠仓行业内定下了需要配备医学顾问的规定，所以也对医学部进行了人员选拔。
但这个项目明显不是医学生的主场，因此医学部只来了他们两个人。
不多时，有人走上台为大家简要介绍了一番项目的人员组成和资源配置。
“这些内容相信大家已经非常了解了，那么接下来就请我们这次的项目负责人，融界的秦卿设计师为大家做一下工作安排。”
掌声中，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走了出来，智能眼镜的银色屏幕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分明她的长相，只从气场上感觉是个严肃干练的女人。
秦卿看向台下一众年轻的面庞，每个人旁边都闪烁着名字和个人资料的链接，不期然看到了那个在AⅦ区偶遇的少年。
顾泠。
闫雯雯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泠。
顾泠却对这句几年里在两人间出现过太多次的感慨恍若未闻，连从前的敷衍都不愿再重复，只是固执地看着远处已经几乎不见的背影。
这正是刚才为湘湘母女解围的那对年轻男女。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了。”湘湘的母亲从二人身后走出来，“这件事结束之后，就请你们离开吧。”
“林阿姨，我们是真心想让你们有更好的生活，就算您不愿意，那湘湘她总不能……”
“林阿姨。”顾泠暗中对一脸急色的闫雯雯摇头，“我尊重您的选择，但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包括湘湘，如果她不想走，那谁都不能让她离开你。”
林照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小顾，你不懂，我也是为了她好，她还那么小，眼看着我离开，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不，我正是因为懂得，才不希望她有一天想起这些感到后悔。”
顾泠回望着那双被岁月亲吻过的眼睛，看着其中的痛苦和煎熬，他同样感到难过。
林照不是第一次发觉他们的坚定，却也不是第一次直面自己的选择。她叹了口气，恍惚听到家的方向传来了女孩的歌声。
那是几天之前她教给湘湘的，湘湘很喜欢，童声把词唱得并不分明，但旋律却没出一点错。
隐没于阴影的三人同时回过头去，他们都听得懂那首歌的意义。
歌声唱的是一群人在夏日的夜晚跳舞、看星星，或许还做了其他许多许多有趣的事，虽然歌词里没有说，但他们三个心中都是这样认为。
世世代代传唱这首歌的人也是这样认为。
这本应是一首很快乐的歌，可倘若有第四个人在场，或许不能够将它听懂，所以这歌也变得落寞了许多。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成功。”
林照离开时，身影也被歌声染上了伤感的颜色，她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眼里满是真诚。
顾泠喉结滚动了一下，话语梗在喉间，他没能说出一些肯定的回复。
所幸林照也并不是在等待什么，她很快离开，于是顾泠没有再一次看到他人眼中从期待变作失望的过程。
“你不需要去看懂什么。”
这句话很轻，顾泠与闫雯雯擦肩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闫雯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句感慨的应答，她蹲了下来，环抱住自己。
额头抵住膝盖，比温暖更先来到身体的，是疲惫。
回忆里，她和男孩一起长大，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男孩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
闫雯雯是长大了之后才明白，顾泠身上一夜之间消失的是什么，是自由。
……
“欢迎回家，今日通过‘融界’‘休眠仓’‘晨润’等关键词为您捕获六十二条新闻。”
机械女声在灯光被点亮的瞬间响起，几条报道的片段随即呈现在智能管家的屏幕上。
“部分媒体认为，晨润作为新兴力量，近年来用较低的价格和不逊色于其他品牌的舒适度获得了相当的市场。”
“此次对于第二寒季的新品，晨润宣称能在休眠仓中再现往日缤纷世界，无异于公开与融界上一季度‘四季·秋’作比较。此番摆擂台的行为，人们认为晨润具有更大优势。”
“也有部分媒体称‘四季·秋’的创新难以超越……”
一直盯着屏幕愣神的秦卿出声打断了智能管家。
“Betty，那你帮我就这次事件分析一下。”
“好的。”
“凛冬降临之后，融界作为全球首个注意到人们精神需求的公司，开拓了休眠仓和窗景系统的市场。融界虽然多年来以真实且富有新意的虚拟视野体验著称，在休眠仓行业令其他品牌难以望其项背，但几年前就因创新力不足迎来了市场占比下滑的危机。”
“此次面对晨润的模仿，如果融界不能推出更吸引人眼球的产品或技术革新，或许很难在价格和动态博弈不占优的情况下翻盘。”
秦卿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落在书架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自己一脸严肃，父亲却搭着她的肩，笑得慈祥。
那是父女俩为数不多的合照，在父亲出事后的很多年里，秦卿都在质问照片上的他。
“为什么不能想想你的女儿？”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可惜能给她答案的那个人只是这样对世界笑着，笑得愚蠢至极。
秦卿的父亲也曾在融界工作，那时两个决策摆在他面前，沿用当时很受欢迎的游戏设计，或是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生活场景。
秦父是向来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或许也不是他不愿改变，只是身处高位，有时候要考虑的其实也只有合适二字。
他婉拒了那位想用技术搭建日常的设计师，采取了和从前出入不大的方案。
而那位设计师则带着他的理想进入了彼时创建之初的晨润，当时休眠仓市场已经相当饱和，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公司和他们并不富裕的启动资金，只能供得起这个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方案。
秦卿后来无数次研究那些噩梦一样的设计图纸，空间不大、虚拟视野也并不华丽，就连主打的日常场景也没能得到很好的运用。
但就是这样一批优点乏善可陈的产品，带着一条指控秦父扼杀新人创意的通稿，让晨润有了热度。
批判的新闻落雪般压在融界和秦父身上，或许事情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他抱着对这个公司的情怀，毅然选择离职。
没有人愿意冒着风险接受他，这个冰冷的社会时刻在抛弃没有意义的人，秦父最后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
秦卿转着手上的电容笔，终于将思绪抽离出来。
看着空白的画板，她一时也不知道还有任何出路。
离开时在门缝处看到的，正是晨润的名片，他们或许也注意到了这次的能量波动。
可能还没取得进展，但这已经足以让秦卿焦虑。
她不能允许自己和父亲一样，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她也一直做得很好，秦卿手下的每一个项目都在市场上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为公司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回击了那些质疑融界的声音。
秦卿侧身翻看之前拿出来的几本书，纸质的书籍大多是上个纪元的产物，现在已经不太常见了，家中的数十本都是父亲在世时的珍藏。
她很少看这些东西，如今将灵感寄希望于此，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书页翻动间，一片纸张飘落下来。
秦卿弯腰拾起，纸上的内容似乎是某个新闻的片段，应该是之前的某位收藏者无意夹在书中的。
新闻讲述的是九十二年前的那场灾难。
从前E星上有着料峭的春，热烈的冬，萧瑟的秋，有比如今丰富千倍万倍的物种，有欢快的笑语，是宇宙中最美丽的一颗星球。
所有的不幸都诞生于一架飞行物的降落，E星在某一天迎来了一群造访者。
他们有着与人类无异的外形和白色的头发，对E星的一切都表现出莫大的热情。
这些造访者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掌握了E星的语言，交谈之中，人们知道了他们是一个名为寒冬的种族，来自更高的文明，那是一颗遥远的星球，人们为其命名“Chione”。
在大家以为能够友好与外星文明交流的时候，寒冬一族却突然对E星发动了攻击，表明其目的在于攻占E星，扩大生存空间。
而他们似乎掌握一种能与自然联系的力量，因此，即使各国联合起来以全球最顶尖的武器与其对抗，仍然没能彻底将其驱逐。
寒冬族长眼见大势已去，于是用了某种能量使整个E星陷入了冰封。
秋日里，暴雪骤降，全球各地的温度都跌破了记录，蓝天之上出现无形的屏障。
起初人们只当是奇观，但大雪数日不止，很多地区出现人被活活冻死的情况。
于是哀鸣、恸哭，被淹没在人们求生的举动中。
而那一日的灾难，被人们称为，“凛冬”。
也有人称，异变发生之后曾看见侥幸活下来的寒冬有了一头和E星人无异的头发，四处逃窜。
寒冬一族是否仍留存在此已成未知数，人们也必须不知疲惫地与寒冷对抗。
秦卿摩挲着纸张，这些内容和她从小的认知没有太大出入。
那段历史是每个E星人不能遗忘的痛苦，和人们如今只能这样苟活于世的罪魁祸首。
但这又能带来什么灵感呢？难道用复现当年战争当做下一季度主题吗？
秦卿不自觉笑了出声，不知道这种方案会不会被口水淹死。
“明日日程，融界与N大的合作项目，请按时参加。”
Betty的提醒终于让她想起了这个被忘记的项目，是融界联合N大，鼓励学生提出创意、参与设计的计划。
“那就去看看这群学生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吧。”
……
N大的某个广场上，挎着包的学生行色匆匆地在其间穿梭。
抬头所见，是流淌的云层，和偶尔掠过飞鸟的清澈蓝色，丝毫看不出穹顶上屏幕的痕迹。
广场中央的大屏上滚动着今日推送的校内新闻和通知，播放完一段没什么营养的激励视频后，跳出了一个经验分享的讲座页面。
主讲人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男人，一连串让人眼花的奖项和头衔缀在他的名字后面，正是顾泠。
讲座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有一部分学生只是为了学分来凑个热闹，在台下摆弄着终端屏幕。
但很快，台上这个和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的人就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泠的声音并不沉肃，思维有一点少年人独有的跳跃，却又不失逻辑，大家很快在他的描述下回想起自己的经历。
实验室里手足无措地求救老师，课堂上偷偷睡一觉，发现被朋友拍了个正着，终于让某个标本实现了价值的兴奋。
没有大而空的职业规划，没有枯燥的发展历史，他只是给听众们讲了一些故事，又让大家想起了自己的故事。
“导师告诉我，结尾一定要告诉大家如何去做，不然就失去了我成功人设的塑造意义。”
明亮的、小鹿一样的眼睛，一一看过那些迷茫的脸庞。
“不过最后我所能想起的，好像也只是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一些很细微的事情，算不上意义深刻，但他们确实让我变得坚定了一些。你们所拥有的回忆一定不比我少，但大多数人只是没有想的时间，和想的勇气。那我想我的意义就在于此了，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也请你们不要停止思考，不要错过那些能给予你们力量的瞬间。”
轰动的掌声下，顾泠从后台走出了会议厅，脱下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已经被汗浸湿了大半。
“可以啊，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问题。”
中年男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导师，你下次可别再临时给我派这种活了。让我做做研究还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天花乱坠地扯一通实在太困难了。”
顾泠故作抱怨，熟稔的语气显然已经说过太多次。
“但你扯得好啊，让后来者找到前进的动力，也是前人的责任……”
他已将这些话听过太多遍，因此有些走神。
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他想起了那个自称融界研究人员的女人。顾泠又一次想起了她眼里的东西，那是一种傲慢。
却并不让人讨厌，至少对于顾泠而言，那很珍贵。
并非因为看不起什么人而自恃清高，而是因为对其他都不在乎，才变得漠然。
……
“真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种项目啊，以你的实力来这里不是屈才了吗？”
一个男生侧身为顾泠腾出位置。
“我这不是对休眠仓有点感兴趣嘛，而且你不也来参加了？”
此时的顾泠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西装，套上绣着兔子图案的卫衣，和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
“哎呀，我这不是陪我女朋友来的嘛。不过这种项目我们医学生跟过来也就是打酱油了。”
顾泠和他寒暄了几句，视线又落回了终端显示的项目规划上。
这是N大和融界的联合项目，在校内召集了众多美术和计算机等专业的学生参与，因为早年休眠仓行业内定下了需要配备医学顾问的规定，所以也对医学部进行了人员选拔。
但这个项目明显不是医学生的主场，因此医学部只来了他们两个人。
不多时，有人走上台为大家简要介绍了一番项目的人员组成和资源配置。
“这些内容相信大家已经非常了解了，那么接下来就请我们这次的项目负责人，融界的秦卿设计师为大家做一下工作安排。”
掌声中，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走了出来，智能眼镜的银色屏幕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分明她的长相，只从气场上感觉是个严肃干练的女人。
秦卿看向台下一众年轻的面庞，每个人旁边都闪烁着名字和个人资料的链接，不期然看到了那个在AⅦ区偶遇的少年。
顾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