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凌之看着含笑怀中抱着的鎏金座钟上雕刻着的小人儿,才反应过来意国是意大利。

    “这么个玩意儿,比金丝楠木桌子还值钱么?”简凌之不解。

    “想来是因为那桌子也不好往出搬,而且算是个有价无市的东西。”

    简凌之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东西放在箱子里,不仔细找都不一定找得到。”简凌之说:“行吧,我给他送过去,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一个钟换一个出行自由,倒也不亏……吧?”

    含笑苦笑:“现在洋货紧俏,更何况这工艺的东西了。”

    “那我如果直接把它卖了……”简凌之摸着下巴。

    “我记得大爷当时觉得这东西精致,嘱咐二爷说留洋生活不易,与其花钱给他买这些东西,不如多花些精力好好照顾自己。但是后来二爷回信说,这东西看着精致,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权当是给大爷解闷儿了。后来大爷不信,特意找人去鉴定了一番,确实如二爷所说不是贵重东西,才安心收下。后来您浅眠,大爷才把那座钟收起来了。”

    简凌之点点头,一夜暴富的幻想再次破灭了。

    含笑擦了擦那物件儿,对简凌之说:“晚些时候我去把这东西给杜管事送去。您是主子,不必特意去跑一趟,倒是让他蹬鼻子上脸了。”

    简凌之明白含笑的意思,看着那座钟愣神儿:”可是他为何要一个不太值钱的东西呢……”

    “想来是西洋玩意儿不常见,特别是这种工艺的。那杜管事别看是咱们府里的下人,但听说外面产业很多,不是没有好东西的。”

    “那就是图新鲜呗……”简凌之总结,无非就是装13呗。“但是总觉得这人藏着什么……”

    “少奶奶您别多心。”含笑劝慰道:“既然他点名要这个,应该就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这物件儿在您眼里可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我看着倒是好看得紧呢。”

    简凌之颔首,的确如此。这西洋东西在现代社会早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是在百年前的民国,一支钢笔一支口红都趋之若鹜的年代……

    含笑在晚饭前把座钟拿到小花园,杜全拿着一块包袱皮给它包好了笑着答应含笑四天之后让简凌之直接从偏门儿出去即可。两个女孩一起吃了晚饭,又洗漱过后,简凌之让含笑回屋歇着了,自己则去书房接着收拾那些藏书。

    隐约听到屋顶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简凌之捧着手里的书往窗前走去,看到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

    “果然是下雨了啊……”简凌之自语道:“幸亏没晒书。”她把窗户合上,还没把手里那柄支着窗户的木棍儿放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侧着身子来到门口,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木棍。

    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顺着东厢房来到书房前。简凌之咽了咽口水,看着外面闪烁的人影。

    她深吸一口气,想趁着那人推门的时候就从背后袭击他,结果那人却停在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简凌之没想到是这样,愣了愣,却没出声,继续听着门口的动静。

    “姐姐?”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因为声音很轻听不出来是谁,但是这称呼……

    简凌之从门缝看去,是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淮山?”她也轻轻叫了一声。

    “是我。”外面的人应了一声。简凌之舒了一口气打开了门,看见外面的男子头发被细雨濡湿,有几滴水珠从发间滴下,简凌之连忙把他拉了进来,放下木棍掏出手帕为他轻轻擦拭着额发。对于这种比较亲密的举止,她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对他来说,这不是弟弟,而是一个刚认识了四天的陌生男人。但是那淮山却好似习以为常一般,任由她的手帕擦过额头和鬓角,有些发凉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脸颊,他眨了眨眼,看着简凌之。

    被他盯着有点不适应,简凌之收回手,舒了口气。假装关系很好的姐姐还真难。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这是从哪里进来的啊?”

    对于简凌之的疑问,淮山笑得阳光:“姐姐才想起来问淮山这个问题啊。”他用手捋了捋遮住眼睛的头发:“那小花园外墙不高,正好墙边有棵老槐树,落脚正合适。我上次来也是这样进来的。”

    简凌之“嚯”了一声,想象了一下那高度,刚想赞叹他功夫了得,转念一想,之前含笑说过,这淮山以前貌似是个打架小能手,是上了学之后才变得斯文起来的,想来翻个院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她拍了拍淮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淮山啊,功夫不错,下次别翻了。”

    “诶?”淮山没想到简凌之说出这句话,复又温和笑道:“昨日姐姐说今日把写好的信拿给我,今天没见到姐姐,估摸是被事情缠住了,所以才来看看。顺便,把信拿回去。”他从怀里又摸出来一张纸,向着简凌之晃了晃:“再把新的委托拿来给姐姐。”

    简凌之有些内疚道:“对不住,我昨天被太太禁止出这院子,今天一直在想办法出去,让你担心了。”

    淮山摇头,把信纸递给简凌之:“我知道姐姐的情况,所以才过来看看。这样不是也不错嘛,不耽误工作,还能日日看到姐姐。”

    “咳……”简凌之听到这话老脸一红。然后告诉自己,这是人家姐弟间的日常互动。她接过那信纸,揣进袖子。去内间的书桌上拿起昨天写好的一叠信,又随手抽了一张架子上练字用的宣纸,把那一叠信封包起来递给了淮山。“对了,想跟你说件事。”

    淮山偏偏头,声音有些低沉地“嗯”了一声。

    “我今天找了前院儿管事的,叫杜全的,你可认识?”

    淮山略一思索点头道:“好像是路家的二管事,看上去挺年轻斯文的一个人吧?”

    简凌之颔首:“就是他。我请他通融,以后我可以跟含笑一起,每五日出一次门。”

    淮山用手指尖轻轻敲着那宣纸,发出哒哒的声音。

    “这杜全,听说外面产业不少,姐姐能让她帮忙,想必是花了不少钱?”

    简凌之一愣:“这你都知道?”

    “听说他新买了个宅子。”

    “这倒不假,他今天也是如此说的。说是新买了宅子,正堂里缺个摆件儿。”简凌之敲了敲手边的楠木桌。“我本来说让他把这桌子抬走,结果他却要了个西洋钟。”

    淮山被逗笑了:“姐姐风趣,就算是你愿意给,他也不敢要啊。这金丝楠木的桌子,以前可是连王府里都是稀罕物。”

    “你跟他说的一样。他说这东西太贵重,不敢要。但是那西洋钟,我问了含笑,说是并没有很值钱,只不过样子精巧些罢了。所以我还在怀疑里面是否有诈呢,毕竟,上次拿了一块银元给那太太身边儿的许妈,她转头就把我卖了!”

    淮山温声道:“姐姐宽心,那西洋钟精巧,咱们这平城却也是稀罕物件儿,只有沿海的那几座城市才能买到呢。而且做工精巧的想来也有收藏的价值。”他顿了顿,看着简凌之有些出神。

    “怎么了……么?”简凌之低声问道。

    “哦,没什么。”淮山回过神来:“只是万事小心为上。姐姐如果出门不方便,就我没晚过来一趟也不碍事。”

    “哦,不用你这么麻烦!你上次不是说三日之内写好就行么,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以后多溜出去几趟。”

    “不麻烦,能见到姐姐,我很高兴。”

    看着淮山的眼睛,简凌之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生怕那双带着炽热目光的眼眸看出她并不是真正的灵芝。

    “姐姐这书房藏书真多。”淮山打破了刚才有些尴尬的氛围,走到书架旁,拿出来一本书随意翻着。

    “啊,对。我最近都在整理这些书,想给他们分门别类地整理整理。本来还想今天晒晒书呢,结果却下了雨。”

    “姐姐这里可有兵书收藏么?”淮山随口问道。

    “兵书?”简凌之想了想,记得昨天下午好像看到了几本。遂往里面的书架走去,举着烛台小心地找着。“你想看哪本?《六韬》?《孙膑兵法》?诶,《鬼谷子》算兵法么?”

    简凌之借着烛光眯起眼睛勉强去分辨那些书上的字迹。这些书大多很新,想来是路商言对兵家典籍不甚感兴趣的原因。

    没听到淮山搭茬,简凌之举起烛台向着他刚才所在的方向照了照,却发现他人已经不在那里。正疑惑间,她头上突然传来淮山磁性低柔的声音。

    “我要这本。”一只手从她身旁举起,够到了书架上一层的一本书,简凌之还未看清楚书名,那本书便被拿了下来,她大脑有些空白,机械地转身,还未转过去,就感觉到了身后近在咫尺的一片阴影笼罩着她的身体。淮山站在她身后,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她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但是他又很巧妙地控制着距离,两个人始终没有碰到一点。

    简凌之又转了回去,背对着身后的人,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嗓子有些发哑。

    “你……”

    “这本书我可以借走看看么,姐姐?”

    淮山的声音从身后挪到了旁边,简凌之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恢复了神智,看到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站到了离自己几米远外的地方。她喘了两口气,一边说一边把烛台放下。“当然可以,你随便拿。”

    淮山点点头,将书揣到怀中,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说道:“那么,淮山先回去了,最近多雨,姐姐别贪凉,出门记得带把伞。”

    简凌之依旧站在原地,掩饰着自己刚才的情绪,点点头说:“你也是。对了,拿上把伞吧。”

    说着她就想去找雨伞,却被淮山拦下,指了指外面:“姐姐,雨已经停了。”

    “哦……是么。”简凌之向屋外望去,漆黑的夜色里,看不出来还是不是下着雨,但是她也无心思考。“路上小心。”

    淮山颔首,向她拱手道:“淮山告辞了,姐姐好眠。”说完他轻撩衣摆,转身迈出了书房门。

    简凌之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中,才依次吹熄了屋中的蜡烛,借着夜色回了卧房。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在书房里的情景,脸上竟然有些发热。然后她拍了拍脸,鄙视自己了一番后使劲闭上眼睡去,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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