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正好放晴，苏拾卷收拾一下，留下一封信，不带犹豫地抛弃朱离启程了。
苏拾卷就像那种抛家弃子的渣女一样，一只手执着黑伞，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拿着一瓶酒往嘴里送。
无视身后的流恋，步调中带着一股散漫悠哉悠哉地穿过那片她已经看了许多年的竹林，身后的发带和衣袂随风而动，留下了柔软浅浅的痕迹。
许是堪堪走出这片有些漫长的竹林就耗费了不少气力，此刻的她就感觉握着瓶身的手腕有些疲软了。
“啧——”也不知道是感叹自己这副破身子的没用，还是别的，苏拾卷望着有些刺眼的阳光，轻眯了眯眼，步伐也不见得涨快地继续向前走去。
尺余青石小径沿二三十阶梯而下便是渡口。
江边昨夜雨后留下的雾气迷蒙，丝丝点点带着轻微的凉意透过衣袖熨帖在皮肤之上。
“小姐要去哪啊？”老大爷一身蓑衣带着苏州特有的腔调，他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之久已然能够完全听得懂地方话。
“大爷，可能去子夜城？”苏拾卷微微作揖。
“能去，能去。”许是恰逢快赶上新年来了生意，大爷笑得合不拢嘴。
苏拾卷从袖中掏出俩锭银子递了过去，今日路途遥远，怕是要天黑才能入城。
大爷用手搓了搓衣服，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这些小姐公子们向来出手阔绰，他们这些替人干事的不管什么尽管接着就是。
春风顺着江上的涟漪不遗余力地向上吹拂，尽管恰是刚过冬季，水路早已解冻通航。
苏拾卷坐在舟前一口一口地酌着小酒，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影，耳边尽是风在呼啸的声响以及水流涌动的低吟，那双本应是风流万种的眸子尽是无悲无喜。
“小姐可是本地人？”大爷一边撑着长蒿一边问。
“我不是本地人，只是在这生活了些许年了而已。”她淡淡地回答道。
“那小姐这番出远门可是要许久才能回来了吧？”
苏拾卷抬酒的手势蓦得一顿，敛下眼皮，阳光垂落伞面在眼睫下搭上一层朦胧的阴影，让人看不起眼里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等到大爷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唇微微轻扯：“也许吧。”
这句话轻轻地就像掩入了吹过的微风一般瞬间消散在空气，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
夜晚水寒，远处烛灯的火焰越来越明显，更漏的声音若隐若现。
在书中，子夜城，号称天下第一城，聚集着无数的能人义士，有着天下最能醉人的酒，最大的赌庄，最美的女子以及最精彩的故事。
这儿自然也分布着江湖中各大家族的势力，其中四大家族萧，苏，季，顾，以萧家为长。
城东的栖梧山上，萧家祖宅的飞檐刺破云端，檐角的青铜饕餮每逢月圆便会吐出紫雾。
萧家医毒兼修，而今的萧家家主萧衍在毒术上的造诣更是让江湖忌惮。
可最令人胆寒的，是这位毒阎罗偏偏生得一副谪仙相貌，月白广袖间总缠着淡淡药香，谈笑间便能将七虫七花的毒引渡到仇敌血脉之中。
其膝下一子一女，长子萧席玉生来不良于行，且自小疾病缠身，恐寿数难永，次女萧竹夕虽正值豆蔻年华，却已颇有家主气韵。
夜里，烛火点亮了整座子夜城，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幕之下汇聚成一片流动的萤火，闪烁着妖冶之色。
今日恰逢十年一度的烛夜节，此节连办三天，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这是规矩，来这儿的人都得带着面具，大家不问来处和出身，相识则为缘分。
苏拾卷走进城门满眼花火连烟，明朔流光，灯火堆叠，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尽皆是繁华烟火。
此街为主街，贯通南北，青石铺成的街道上锣镲喧嚣。
各家各户的店铺里都点着一支蜡烛，街边小贩吆喝招揽，明明暗暗的烛光，把整条街笼罩在朦胧之下。
"小姐尽管看看想要什么，我这儿的东西保好！"一声带着江南口音的吆喝刺破市集喧嚣。
鬓角别着褪色红绢花的老妇人挥动起褪色绣帕，腕间三两只银镯叮当作响，将周围几个卖粗陶器的摊位衬得愈发灰扑扑。
苏拾卷侧头瞧了一会，踱步过去，目光扫过那些各式各样的面具。
檀木托盘上错落排开的狐狸面、饕餮面皆蒙着薄灰，唯有一角的海棠面具被朝露洗得透亮。
她指尖刚触到鎏金纹路，老妇人突然倾身凑近，浑浊瞳孔映出女人无悲无喜的眉眼："这原是给新嫁娘备的..."
话音未落，殷红薄木已覆上她半边面容，未系紧的素绸发带随风缠上殷红边缘。
明明整个人都淡薄如渲染在宣纸上的青灰竹节，可是这红色却好像为她而生。
子夜城里“雪月阁”的名头很响，乃是这儿最负盛名的赌庄，其坐落在长街的拐道处，凭着地理位置占得一街风流。
不过今日这赌庄确是不开赌。
往年由萧家兴办的盛会今年在此举办，无论何人，哪怕是个市井之徒亦或是臭名远扬的囚犯皆可参与，这或许就是大世家兜底的底气。
望着屋檐下刻着“雪月阁”的红木牌匾，鎏金溢彩，字的行迹倒是难得的文人风骨，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价钱请了个大师题字。
苏拾卷轻抬脚踏入，台上伶人曲调悠扬，红袖飞扬，主台上方中央被黑布蒙着，奢靡的空间里，蔷薇花香和人生鼎沸交织。
人们带着各异的面具在光怪陆离的烛光下狂欢，贪婪荒诞的浪潮翻涌着，席卷着。
华丽的服饰和欲望在流淌，腐朽在疾驰。
苏拾卷轻嗤了一下，眼底满是兴味，这么热闹啊。
苏拾卷倒是没有扭捏，将手中黑伞和身上的鹤氅递给一旁侍卫便从容地融入其中。
苏拾卷一只手拿着瓶酒另一只手与身前并不相识的男人熟稔地举了举酒杯，微微颔首，仰头一饮而尽。
转身又与一旁的人交谈，表面上游刃有余，心中忍不住地嫌弃：“这酒不行啊，好歹一个大世家就拿这招待人，啧。”
“感谢各位远道而来，今日我萧家在这雪月阁宴请各位豪杰，大家尽兴而归。”萧家总管举杯作揖，手一挥退至一旁。
身旁侍卫上前拉开一直罩在主台正中央的幕布。
“哗——”
幕布撕扯开，赫然一个血腥的人身被捆绑在枷锁上。
恶臭的腥味弥散，台下哗然。
“这位乃是数日前私闯我萧家的狂徒，十三楼的副楼主金贺，今日各位在此做个见证，我萧家誓将宵小之徒屠尽，还我子夜城安康太平！”
言罢，萧家总管眼也不眨地将手中火把投到男人身上。
金贺垂着头颅默不作声，好像被焚烧得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不过确实没有人去关心他到底做了什么，萧家一句话便判定了他的生死。
猩红沉陷，一张张带着面具的面目在阴翳中滋生着兴奋的疯狂，他们好像对这场判决很满意，血腥带来的冰冷锋利的美感攫取着他们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个个的酒杯朝残破不堪的身躯砸去，本是助兴的容器却助长着火焰猖狂地焚烧着枷锁，仿佛这是个卓越的艺术品。
其他世家的子弟倒是没有参与其中，但也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后边的伶人依旧起舞作戏，锣鼓喧天，戏腔幽扬，呻吟着阴冷的音调，对在眼前发生的一起无动于衷，麻木地扭动着身躯尽情表演。
酒香混杂着糜烂的灼烧味，让这场宴会浸满了原始的疯狂。
苏拾卷盯着手里的酒，撇了撇嘴，难怪这酒难喝呢。
世家打着正义的名义带领着人群以人命为旗帜狂欢，而她并没有能力去阻止这场鲜血淋漓的现实。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这场狂欢。
一颗头颅在拥挤的人群中滚动，猝然崩裂的尖叫涌起。
血腥味更浓了。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到处流窜。
苏拾卷转身望去，便见一颗人头落地。
周围搭建的景致都在喧闹中被毁坏，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此刻头身分离，献血染透了做工精细的衣袍。
此刻没有任何人去追究这场意外的由来，纷纷忙着逃离。
萧家总管站在台上蹙着眉看着突如其来的意外，额角青筋凸起，到底是谁敢在萧家的地盘闹事。
他眼神一冽：“还不快去处理。”浑厚的声音带着威严，毫不慌乱，气定神闲地指挥着，弟子们赶忙下去探查情况。
“别杀我——！”话未尽，又一颗人头落地。
一群人从外边闯入，衣饰同别人无异，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唯一不同的是手上拿着刀，在疯狂地往里冲。
桌上的蜡烛被疯狂逃窜的人推翻，蜡滴流淌，湿漉漉的地面反光着手起刀落的血腥。
苏拾卷早在这些人闯进来的时候就悄悄地躲在了帘子后边，她看着台上被绑着的人，眼睑垂下，看着那些人有目的地往前冲，眼底一抹深思。
这些人倒是不怕得罪萧家，这么光明正大地趁着这么多人的时候闯进来，就为了个金贺？
还是别的？
苏拾卷甩了甩握着酒瓶的手，低头看了眼脚边躺着的“尸体”，献血顺流着马上到自己鞋边。
她扯了扯衣尾，瞧了瞧侧边的窗台身影微动隐匿在帘后，有萧家在这事总归不会闹太大，且这些人也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苏拾卷手肘懒懒地撑着台边，剑镯冰凉的触感贴着手腕垂落，青衣勾勒着单薄的腰线，衣袂漾末于慌乱的脚步声中。
“唰——”
一道黑影闪进帘里，早在那人动的时候苏拾卷就已察觉。
只是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余光中一抹赤色猝然闯入他的眼中，一缕深邃的玉兰香溢过血腥漫入她的嗅觉，苏拾卷一愣。
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刹那间有股无法形容的震动在心底隐然泛滥开来，悄无声息。
身后是厮杀的身影在穿梭，有个人踏过人流来到了她的身后。
肩上一片温热透过布料悄然地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
许是血色糜艳，有种不可置信甚至有些荒唐的猜测跨过了欲盖弥彰的掩盖无可避免地侵占了她的想法。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窗台石面微微凉意滞留在指尖，只一霎，堪堪有点停顿便转过身。
苏拾卷黑睫轻颤，轻抿薄唇，侧低着头顺着肩上那双手望去，对上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
眼前这人眼角至眼尾慢慢收拢映着淡淡的红色，仿佛一滴血在上面氤氲开来，每一笔都肆无忌惮得让人心颤。
烛色翻涌中，男人侵略感十足的气息掩盖在面具下，轻敛的眉眼半掩在光影中，透露着锋利的美感。
只消一眼，便已是多年后的再次相见。
“苏拾卷，别来无恙啊。”低声的一句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如滚过沙砾的河流清冽低沉摩挲过他的耳蜗，痒痒的，有些涩然。
苏拾卷就像那种抛家弃子的渣女一样，一只手执着黑伞，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拿着一瓶酒往嘴里送。
无视身后的流恋，步调中带着一股散漫悠哉悠哉地穿过那片她已经看了许多年的竹林，身后的发带和衣袂随风而动，留下了柔软浅浅的痕迹。
许是堪堪走出这片有些漫长的竹林就耗费了不少气力，此刻的她就感觉握着瓶身的手腕有些疲软了。
“啧——”也不知道是感叹自己这副破身子的没用，还是别的，苏拾卷望着有些刺眼的阳光，轻眯了眯眼，步伐也不见得涨快地继续向前走去。
尺余青石小径沿二三十阶梯而下便是渡口。
江边昨夜雨后留下的雾气迷蒙，丝丝点点带着轻微的凉意透过衣袖熨帖在皮肤之上。
“小姐要去哪啊？”老大爷一身蓑衣带着苏州特有的腔调，他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之久已然能够完全听得懂地方话。
“大爷，可能去子夜城？”苏拾卷微微作揖。
“能去，能去。”许是恰逢快赶上新年来了生意，大爷笑得合不拢嘴。
苏拾卷从袖中掏出俩锭银子递了过去，今日路途遥远，怕是要天黑才能入城。
大爷用手搓了搓衣服，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这些小姐公子们向来出手阔绰，他们这些替人干事的不管什么尽管接着就是。
春风顺着江上的涟漪不遗余力地向上吹拂，尽管恰是刚过冬季，水路早已解冻通航。
苏拾卷坐在舟前一口一口地酌着小酒，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影，耳边尽是风在呼啸的声响以及水流涌动的低吟，那双本应是风流万种的眸子尽是无悲无喜。
“小姐可是本地人？”大爷一边撑着长蒿一边问。
“我不是本地人，只是在这生活了些许年了而已。”她淡淡地回答道。
“那小姐这番出远门可是要许久才能回来了吧？”
苏拾卷抬酒的手势蓦得一顿，敛下眼皮，阳光垂落伞面在眼睫下搭上一层朦胧的阴影，让人看不起眼里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等到大爷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唇微微轻扯：“也许吧。”
这句话轻轻地就像掩入了吹过的微风一般瞬间消散在空气，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
夜晚水寒，远处烛灯的火焰越来越明显，更漏的声音若隐若现。
在书中，子夜城，号称天下第一城，聚集着无数的能人义士，有着天下最能醉人的酒，最大的赌庄，最美的女子以及最精彩的故事。
这儿自然也分布着江湖中各大家族的势力，其中四大家族萧，苏，季，顾，以萧家为长。
城东的栖梧山上，萧家祖宅的飞檐刺破云端，檐角的青铜饕餮每逢月圆便会吐出紫雾。
萧家医毒兼修，而今的萧家家主萧衍在毒术上的造诣更是让江湖忌惮。
可最令人胆寒的，是这位毒阎罗偏偏生得一副谪仙相貌，月白广袖间总缠着淡淡药香，谈笑间便能将七虫七花的毒引渡到仇敌血脉之中。
其膝下一子一女，长子萧席玉生来不良于行，且自小疾病缠身，恐寿数难永，次女萧竹夕虽正值豆蔻年华，却已颇有家主气韵。
夜里，烛火点亮了整座子夜城，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幕之下汇聚成一片流动的萤火，闪烁着妖冶之色。
今日恰逢十年一度的烛夜节，此节连办三天，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这是规矩，来这儿的人都得带着面具，大家不问来处和出身，相识则为缘分。
苏拾卷走进城门满眼花火连烟，明朔流光，灯火堆叠，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尽皆是繁华烟火。
此街为主街，贯通南北，青石铺成的街道上锣镲喧嚣。
各家各户的店铺里都点着一支蜡烛，街边小贩吆喝招揽，明明暗暗的烛光，把整条街笼罩在朦胧之下。
"小姐尽管看看想要什么，我这儿的东西保好！"一声带着江南口音的吆喝刺破市集喧嚣。
鬓角别着褪色红绢花的老妇人挥动起褪色绣帕，腕间三两只银镯叮当作响，将周围几个卖粗陶器的摊位衬得愈发灰扑扑。
苏拾卷侧头瞧了一会，踱步过去，目光扫过那些各式各样的面具。
檀木托盘上错落排开的狐狸面、饕餮面皆蒙着薄灰，唯有一角的海棠面具被朝露洗得透亮。
她指尖刚触到鎏金纹路，老妇人突然倾身凑近，浑浊瞳孔映出女人无悲无喜的眉眼："这原是给新嫁娘备的..."
话音未落，殷红薄木已覆上她半边面容，未系紧的素绸发带随风缠上殷红边缘。
明明整个人都淡薄如渲染在宣纸上的青灰竹节，可是这红色却好像为她而生。
子夜城里“雪月阁”的名头很响，乃是这儿最负盛名的赌庄，其坐落在长街的拐道处，凭着地理位置占得一街风流。
不过今日这赌庄确是不开赌。
往年由萧家兴办的盛会今年在此举办，无论何人，哪怕是个市井之徒亦或是臭名远扬的囚犯皆可参与，这或许就是大世家兜底的底气。
望着屋檐下刻着“雪月阁”的红木牌匾，鎏金溢彩，字的行迹倒是难得的文人风骨，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价钱请了个大师题字。
苏拾卷轻抬脚踏入，台上伶人曲调悠扬，红袖飞扬，主台上方中央被黑布蒙着，奢靡的空间里，蔷薇花香和人生鼎沸交织。
人们带着各异的面具在光怪陆离的烛光下狂欢，贪婪荒诞的浪潮翻涌着，席卷着。
华丽的服饰和欲望在流淌，腐朽在疾驰。
苏拾卷轻嗤了一下，眼底满是兴味，这么热闹啊。
苏拾卷倒是没有扭捏，将手中黑伞和身上的鹤氅递给一旁侍卫便从容地融入其中。
苏拾卷一只手拿着瓶酒另一只手与身前并不相识的男人熟稔地举了举酒杯，微微颔首，仰头一饮而尽。
转身又与一旁的人交谈，表面上游刃有余，心中忍不住地嫌弃：“这酒不行啊，好歹一个大世家就拿这招待人，啧。”
“感谢各位远道而来，今日我萧家在这雪月阁宴请各位豪杰，大家尽兴而归。”萧家总管举杯作揖，手一挥退至一旁。
身旁侍卫上前拉开一直罩在主台正中央的幕布。
“哗——”
幕布撕扯开，赫然一个血腥的人身被捆绑在枷锁上。
恶臭的腥味弥散，台下哗然。
“这位乃是数日前私闯我萧家的狂徒，十三楼的副楼主金贺，今日各位在此做个见证，我萧家誓将宵小之徒屠尽，还我子夜城安康太平！”
言罢，萧家总管眼也不眨地将手中火把投到男人身上。
金贺垂着头颅默不作声，好像被焚烧得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不过确实没有人去关心他到底做了什么，萧家一句话便判定了他的生死。
猩红沉陷，一张张带着面具的面目在阴翳中滋生着兴奋的疯狂，他们好像对这场判决很满意，血腥带来的冰冷锋利的美感攫取着他们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个个的酒杯朝残破不堪的身躯砸去，本是助兴的容器却助长着火焰猖狂地焚烧着枷锁，仿佛这是个卓越的艺术品。
其他世家的子弟倒是没有参与其中，但也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后边的伶人依旧起舞作戏，锣鼓喧天，戏腔幽扬，呻吟着阴冷的音调，对在眼前发生的一起无动于衷，麻木地扭动着身躯尽情表演。
酒香混杂着糜烂的灼烧味，让这场宴会浸满了原始的疯狂。
苏拾卷盯着手里的酒，撇了撇嘴，难怪这酒难喝呢。
世家打着正义的名义带领着人群以人命为旗帜狂欢，而她并没有能力去阻止这场鲜血淋漓的现实。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这场狂欢。
一颗头颅在拥挤的人群中滚动，猝然崩裂的尖叫涌起。
血腥味更浓了。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到处流窜。
苏拾卷转身望去，便见一颗人头落地。
周围搭建的景致都在喧闹中被毁坏，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此刻头身分离，献血染透了做工精细的衣袍。
此刻没有任何人去追究这场意外的由来，纷纷忙着逃离。
萧家总管站在台上蹙着眉看着突如其来的意外，额角青筋凸起，到底是谁敢在萧家的地盘闹事。
他眼神一冽：“还不快去处理。”浑厚的声音带着威严，毫不慌乱，气定神闲地指挥着，弟子们赶忙下去探查情况。
“别杀我——！”话未尽，又一颗人头落地。
一群人从外边闯入，衣饰同别人无异，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唯一不同的是手上拿着刀，在疯狂地往里冲。
桌上的蜡烛被疯狂逃窜的人推翻，蜡滴流淌，湿漉漉的地面反光着手起刀落的血腥。
苏拾卷早在这些人闯进来的时候就悄悄地躲在了帘子后边，她看着台上被绑着的人，眼睑垂下，看着那些人有目的地往前冲，眼底一抹深思。
这些人倒是不怕得罪萧家，这么光明正大地趁着这么多人的时候闯进来，就为了个金贺？
还是别的？
苏拾卷甩了甩握着酒瓶的手，低头看了眼脚边躺着的“尸体”，献血顺流着马上到自己鞋边。
她扯了扯衣尾，瞧了瞧侧边的窗台身影微动隐匿在帘后，有萧家在这事总归不会闹太大，且这些人也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苏拾卷手肘懒懒地撑着台边，剑镯冰凉的触感贴着手腕垂落，青衣勾勒着单薄的腰线，衣袂漾末于慌乱的脚步声中。
“唰——”
一道黑影闪进帘里，早在那人动的时候苏拾卷就已察觉。
只是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余光中一抹赤色猝然闯入他的眼中，一缕深邃的玉兰香溢过血腥漫入她的嗅觉，苏拾卷一愣。
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刹那间有股无法形容的震动在心底隐然泛滥开来，悄无声息。
身后是厮杀的身影在穿梭，有个人踏过人流来到了她的身后。
肩上一片温热透过布料悄然地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
许是血色糜艳，有种不可置信甚至有些荒唐的猜测跨过了欲盖弥彰的掩盖无可避免地侵占了她的想法。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窗台石面微微凉意滞留在指尖，只一霎，堪堪有点停顿便转过身。
苏拾卷黑睫轻颤，轻抿薄唇，侧低着头顺着肩上那双手望去，对上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
眼前这人眼角至眼尾慢慢收拢映着淡淡的红色，仿佛一滴血在上面氤氲开来，每一笔都肆无忌惮得让人心颤。
烛色翻涌中，男人侵略感十足的气息掩盖在面具下，轻敛的眉眼半掩在光影中，透露着锋利的美感。
只消一眼，便已是多年后的再次相见。
“苏拾卷，别来无恙啊。”低声的一句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如滚过沙砾的河流清冽低沉摩挲过他的耳蜗，痒痒的，有些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