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温蘅拿下最佳导演前夕,程申申回国创办影视公司罗布斯塔。

    程申申受邀参加温蘅导演电影的首映礼,看完片,她认为温蘅的拍摄风格跟她公司筹备的第一个电影项目非常契合,于是托人递去项目书并约见面,但被拒绝了。

    于是程申申直接杀去了颁奖典礼后台。

    大会主席是她已故爷爷旧友,牵着她来到温蘅面前,亲切介绍:“温蘅啊,这可是程氏影业的千金,程申申。申申说有个项目想找你合作。”

    程申申创办公司就跟程氏撇清了关系,但这会儿借他爸面子用用应该更方便谈事,哪知温蘅半点情面不讲,直言道:“我应该已经让经纪人拒绝过程小姐了。”

    大会主席闻声脸色不大好看。

    程申申却笑盈盈地再次递上电影项目书和剧本,“我知道,但我回去又调整了一版项目书,温导您再看看。不合作也没关系,提提意见也是好的。”

    温蘅不耐烦的视线扫过程申申干净白皙的脸,突然在她左眼下眼睑下的那颗痣上停住——就跟此刻一模一样的骤然停顿。

    程申申不懂他盯着自己的痣看什么,项目书和剧本举累了,正要放下又被他接了过去。

    后台吵吵嚷嚷,他开口的吐字跟他做演员演戏时一样字正腔圆,程申申听他似是随口一问,甩出一个天南海北的问题:“程小姐去过川西吗?”

    程申申反应了几秒回答:“我很小就出国了,前不久刚回来。”

    温蘅翻看着项目书过了会儿又问:“为什么把电影女主设定成哑女?”

    程申申如实道:“编剧写的。”

    温蘅停住手中动作,抬头,“那你为什么选这个剧本?”

    程申申被他问懵了,“因为剧本好啊。”

    温蘅又把视线落在她那颗痣上,越看表情越耐人寻味,直到他突然啪嗒把项目书阖上才移开视线。然后他把项目书放到程申申手里,竟拍拍干净无尘的双手,轻飘飘道:“大小姐更适合去玩过家家。”

    程申申:“???”

    同样的满脸问号穿越漫漫三年,再次出现在身处经济舱的程申申脸上。

    她刚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全经济舱听到,于是大家纷纷寻声看过来,同时也看向站在过道的温蘅。

    温蘅最红时,主演的电影连着四年登上过春节档,即便他的名字在大众视线里消失了三年,但春节档大爆片男主的名号,还是根深蒂固勾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飞机是最不适合吵闹起哄的地方,推着餐车出来的空姐赶忙用发餐来转移大家的视线。八卦的人们视线哪那么容易被转移,可站着的人被包裹的根本看不出是谁,于是大家兴趣很快就散了。

    温蘅又站了会儿才重新入座。

    他不看程申申,好像程申申认出他这件事,还不如她浑身酒气随时可能会吐来得重要。

    很显然,瘟神把她忘了。

    程申申想完就更生气了——那自己岂不是白被羞辱了?

    人可真奇怪,希望别人永远记住好的,坏的、窘迫永远不过脑。可当对方真的没过脑忘了个干净,又矫情地认为自己从前的努力是个不足轻重的笑话。

    空姐推着餐车很快就来到机尾,她俯身询问温蘅吃面还是饭,眼神却盯着温蘅的脸,似在探究刚才是不是她听错了。

    温蘅任由她看,说:“不用谢谢。”

    如此平和的状态反而让空姐不好意思了,她赶忙收回视线,说:“那我给您倒杯白水吧。”

    温蘅的“不”字刚出口。

    程申申立刻说:“姐姐你这么漂亮离他远点,小心他犯老毛病。”

    空姐一看就是追过温蘅的粉丝,立刻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表情骤然尴尬,倒水的动作都僵住了。

    温蘅歪头看过来。

    程申申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做得出还不让人说啊。”说完看向空姐,“姐姐有酒吗?”

    这下空姐表情更绷不住了。

    她不免多嘴劝了句:“女士,多饮伤身啊。”

    “没关系我酒量很——”

    “女酒鬼不怕伤身,”这次轮到温蘅打断程申申的话了。

    空姐:“......”

    程申申看向温蘅:“......你说谁是女酒鬼?”

    温蘅不看她,抬手隔着口罩捏了捏鼻子。

    什、什么意思?

    程申申彻底怒了,这瘟神被封杀三年半点悔意没有,人身攻击倒越发长进了!

    她想爆发,但空姐眼神哀求她公众场合有点公德心,挣扎数秒后,她还是泄了气——小道新闻不是说你要复出?做梦去吧!手机开机就找营销号抵制你!

    -

    三个半小时的航程不算太久,经济舱却足够让人腰酸背痛。

    程申申后半程迷迷瞪瞪睡着了,被空姐叫醒时,旁边的瘟神早没人影了。

    她出发前提前定了车,这会儿已经在机场出口等着了。

    司机是本地人,说山路难走,平时俩小时的路程眼下得五六个小时。

    果然,山路比飞机还颠簸。程申申就这样一晃一摇地贪睡了一路,中途醒了几次,肚子已经饿得失去了直觉,她把飞机上大哥给她的饼干吃了,不够甜。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他们才赶到县医院。

    高家明助理小方在门口等,程申申下车后飞快跟他抬了抬手,立刻跑到旁边草丛狂吐起来。

    就说不能吃东西吧!

    这下好了,大肠都要被吐出来两节。

    小方手边没纸,原地打转两圈,跑到程申申身边慌忙问:“程制片您没事吧?要不我找医生来给您看看?”

    程申申手背擦了下嘴,“没事,死不了。”

    小方是个谨慎的,连着呸呸呸,“程制片可不能这么说,电影还靠您撑着呢。”

    程申申抬起苍白如纸的脸,笑小方大惊小怪:“我嘴没开光。”要是开过光,她肯定每天念诵八百遍电影《置换》顺利开机。

    给司机师傅付完钱,程申申让小方带她去高家明病房。

    小方说着就引路,边走边说:“高导学生刚来了,就比您早半个小时吧。”

    高家明是导演届泰斗人物,但没听说他收过徒。

    程申申没问,反正等下就能见到,她说:“有糖吗?”

    小方愣住,表情很明显没有。

    程申申又问:“那这里有超市吗?”

    超市没有,但有小卖部。

    程申申在小卖部破旧的货架上找了半天,都只能找到纸皮上沾满尘土的棒棒糖,她已经没力气说话,扯下棒棒糖,边撕糖纸边问老板多少钱。

    五毛。

    程申申不太熟练地付了0.5元。

    云峰县地处偏僻,是高家明找了很久才确定的拍摄场地。程申申边走边扫视远处的山峦重叠,确实跟剧本中描写的孩子被拐去的地方一模一样。

    县城医院老旧,病房是一排平房,高家明在走廊最深处那个单人间。

    快到地方时小方被医生叫走了,程申申独自来到病房前。

    抬手要敲门,听里面传来交谈声。

    高家明重重叹气:“复出做幕后也未尝不是坏事,你这个性格啊,确实也不适合天天跟那些媒体打交道。我怀疑你出事就是媒体在后面使坏。”

    “媒体没那么大力量,具体的我还没查清楚。”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除了那个瘟神还有谁?程申申想推门而入,又听高家明说:“早晚能查清楚的,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复出的事,我发你的剧本看了吗?”

    高家明是圈里出了名的严谨有原则,怎么可能收温蘅做徒弟?程申申惊讶。

    病房里,温蘅嗯了声。

    高家明:“感觉怎么样?”

    温蘅顿了顿才回答:“老师想听实话吗?”

    高家明立刻说:“当然要听实话了!”

    程申申收回欲要推门的手。

    高家明给温蘅看的难道是《重置》的剧本?她对《重置》剧本有信心,所以竟然有些期待听到温蘅对剧本的夸赞,这不是间接打他当初羞辱自己的脸了么?

    然而下一秒。

    温蘅说:“我不清楚老师为什么接这个项目,但肯定有老师的道理。可在我看来,这种以人贩子视角切入的电影,只会给观众带来强烈不适感。”

    高家明:“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温蘅:“剧本开篇是人贩子自白自己成为坏人的理由,这难道不是在变相给人贩子一个合理理由违法犯罪吗?我不认同电影传达的价值观。”

    “可是——”

    “用不着你认同。”程申申猛地推开门。

    病床上高家明右腿打着石膏,手里捏了个刚吃了一口的苹果。房间里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他被吓了一跳,苹果从手里滑出去,掉到了温蘅脚边。

    “哎哟你个臭丫头,天天一惊一乍!”高家明抚着胸口大喘气。

    温蘅视线只往门口扫了一眼,而后很快俯身去捡脚边的苹果,拿起来规规矩矩地放到桌上。

    程申申冲到温蘅对面的病床边,问高家明:“您把《重置》剧本给他看了?”

    高家明还不明状况,说:“是啊。”

    程申申气死了:“您干嘛给这种人看啊!”

    高家明愣了下才明白她话里的揶揄,板脸教育道:“程申申,不许这么说话。”

    程申申的怨气怒气在飞机上憋了三个小时,这会儿根本不可能憋,她看向温衡:“我不管你给高导灌了什么迷魂药,但我的项目,不需要你的任何意见。”

    “程申申!”高家明厉声呵斥。

    “没事老师,”温蘅说罢接住程申申气势汹汹的视线,“程小姐认为我是在提意见?”

    “不然呢?”

    “如果站在观众的角度发表感想都成了提意见,那打分机制岂不成了笑话?”温蘅不卑不亢地说,“不过程小姐应该也觉得打分是多余的,毕竟贵司出品的十余部电影里,映后评分还没超过五分的。”

    程申申五官拧出问号——瘟神怎么知道她公司拍的电影评分都很低?所以......他一直都记得自己三年前去找过他的事,刚在飞机上全都是装的?

    不等她反应,温蘅已经站了起来,“看到老师没大碍我就放心了,晚上还约了人,我先回去了,老师您注意休息。”

    高家明刚稀里糊涂听半天,这会儿人都是懵的,听温蘅这么快就要走,立刻不舍地牵温蘅手:“你出事到现在咱们还是头回见,我还想跟你多说说话呢?”

    温蘅:“以后有的是时间,老师您多休息。”

    高家明也不好多留,“那好吧,”他想让程申申替他送人,可扭头看死丫头表情又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叮嘱温蘅:“我跟你说的事,你记得考虑考虑啊。”

    温蘅刚出门,程申申就忍不住问:“您要他考虑什么?”

    高家明以为程申申是相信传闻对温蘅有误解,说正事前替好学生解释说:“当初那事他是被诬陷的。这事我清楚,那女演员喜欢他,但他都没答应过。”

    程申申冷哼,“死变态都喜欢这种朦胧的强制爱。”

    老人家对强制爱理解不到位,但从小丫头表情知道那肯定不是好词,噘嘴装凶道:“我用我的人格跟你保证,温蘅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怎么就严重到上升到人格了?

    程申申立刻不说话了,反正那瘟神是什么人都跟她无关。

    她不说话,高家明以为她是领悟了,这会儿才绕回正事:“你爸知道你要拍这部电影的事了?”

    分散对一个人的讨厌,只需要出现另外一个更讨厌的人。程申申抽出椅子坐下去,“他早就知道了,就等着我临门一脚阻击我呢。”

    高家明不懂,“你老跟你爸扭什么啊?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你找我我找你、攀关系的地方。有他罩着你,难道不更方便?为什么非要分他闹分家啊。”

    程申申纠正道:“不是分家,我俩从来都不是一家。”

    高家明怒其不争地在她脑袋上戳了下,“你就犟吧!”

    他说完看着打石膏的腿说,“我现在这幅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高家明清楚程申申的脾气,当初他提出要做《重置》导演,她就因他的身体和年纪拒绝过。《重置》不比其他电影轻松,一进山村就得几个月,程申申怕他这幅身子骨撑不住。现在好了,勘景都能勘伤,小丫头这下有机会换人了。

    可她跟她爸闹到这地步,还有导演敢跟她合作?

    让她去求她爸还不如杀了她,所以高家明提前给她定了主意。

    “我想......”

    “想都别想。”程申申却早就看穿高家明的想法,她打断道:“让温渣男做《重置》导演,还不如让我回家去求程松。”

    被程松羞辱还是家丑,被瘟神羞辱?那才是真的死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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