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上往下望和在花园散步是全然不一样的感受。

    院子里灌木类月季修剪得当,大概是有人每日在打理的。

    粉白、鹅黄、浅紫、豆绿,未开或半开的花苞和盛放的花朵簇拥着。

    而铺满花墙、花廊上的黄木香则是垂落如瀑,开得更为热烈恣意。

    林茴被院子里一颗冠幅巨大的橡树吸引,它长得极为粗壮,枝叶繁茂。

    侧枝下绑了个秋千,座椅用皮革包裹,皮革光亮,应该是长期使用的。

    它的绳索用坚韧的麻绳细心编织,外边缠绕了绸缎,完全不用担心粗糙磨手。

    “要坐一会么,我推你。”

    “嗯。”

    奥古斯都牵着小姑娘的手,将人带到秋千边上,站到了她身后。

    三四月的天,上午的阳光还很和煦。

    偶有流云浮动,清风过处带来一阵幽幽花香。

    奥古斯都推动的力道恰到好处,节奏也是闲适舒缓。

    悠然惬意的状态下,林茴也渐渐放松下来。

    “哥哥……”小姑娘犹豫片刻,还是开口。

    “嗯?”头顶传来疏懒的嗓音。

    “其实,你不用……陪我的,你可以做你的事。”

    这个时代的贵族都做什么呢?参政议政?参加宴会?骑马打猎?总归是有事儿干的吧?

    “嫌我烦了?”他佯装不悦的口吻。

    “不是的,”林茴连连摇头:“我已经没事了,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原身与哥哥是如何相处的,但她既然作为一个刚失忆的病人,扮演一个乖顺讨好的妹妹总归不会出错。

    而且,便宜哥哥越少关注,自己就越不容易露出破绽。

    “奥菲,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声音中隐隐含着难过:“我让你觉得厌烦?”

    奥菲莉亚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发现对方看不到后连忙接话:“没……没有厌烦……哥哥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你知道现在的你对我有多礼貌疏远么?”奥古斯都轻轻推着她的背:“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啊?有么?”奥菲莉亚蠕动了下嘴唇,吐出一句干巴巴的反驳后成了个锯嘴葫芦。

    的确,她表现得有些刻意了。

    奥古斯都的亲近总是衬得她格外冷漠。

    “陪着你的时间不是浪费,我甘之如饴。不许推开我。”

    他轻柔地发力,秋千吱呀呀地荡得更高了些:“我……希望你需要我。”

    手指紧了紧绳索,奥菲莉亚眼睫轻颤,有些动容。

    秋千摆动,白色的裙摆轻快地飘动,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她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心一如和煦的春日般明朗飞扬,嗓音也亮了些许。

    “好吧哥哥,能说说我,以前,都干些什么么?”

    “绘画、弹琴、看书、骑马、插花……”奥古斯都慢慢细数着:“你不喜欢参加舞会也不爱社交,平时更喜欢在家打发时间。”

    林茴眨眨眼,有些疑惑:“那我不用……上学么?”

    “你有专门的家庭老师教导你,而且以前的你可并不是很愿意上学,通常都是自己看书。”

    奥古斯都有力的臂膀一带,放缓了荡得有些过高的秋千。

    “那我可以……上学么?”

    “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奥古斯都并不是很同意小姑娘的突发奇想:“宝贝,你的身体太弱了,学校的生活并不是很适合你。而且,你现在懵懂的状态,我不会放心。”

    “可是……”

    “乖孩子,等你身体和记忆恢复了,我们再讨论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好么?”

    哦,那我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学了。

    奥菲莉亚在心中暗暗反驳。

    不过奥古斯都并没有全盘否决:“当然,如果奥菲实在好奇学校生活,这段时间可以让玛丽夫人带你系统学习学校的课程。你要是觉得能忍受那些枯燥的课程的话,我会安排你进帝国学院体验一段时间的学院生活,怎么样?”

    “嗯,好。”林茴点点头,欣然接受了奥古斯都的安排。

    其实,她提出上学的想法,完全是出于不荒废自己的考虑。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若还一味困囿于院墙之中,只会让她变成一个何不食肉糜的草包。

    和原身一样,她也是不喜社交的性子。

    但既然有了这个身份,她起码要有一定的社交关系基础和能力。

    而相比于日后一定会经历的社交场合,学校的氛围只会更纯粹。

    上学也不过是她积极融入这个世界的一种途径罢了。

    说到融入这个世界,林茴想到一件急需了解的事。

    “对了,哥哥,我想问,一个问题。”

    “想问Omega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林茴扭过头,对上对方戏谑的视线。

    鬓边没被盘起的微蜷发丝也跟着晃了晃,看上去娇俏可爱。

    奥古斯都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女孩的后脑勺,视线停顿在少女梳得圆鼓鼓的发髻一秒,手转回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

    “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唔,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傻?”她摸了摸鼻子。

    “你失忆了不是么?不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正常。”

    奥古斯都侧眸轻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

    林茴乖巧点头。

    “在这世上,根据生理特征,人可以分为女人和男人,比如你和我,这个可以理解?”

    林茴一头黑线,为对方严重低估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忿。

    “而根据成年后体内信息素的差异,在男女的基础性别之上,人会分化出三类性别,就是Alpha、Omega和Beta。Alpha有强大的支配性生理特征和攻击性精神力,占据社会主导地位。Omega虽然身体柔弱,但有敏感强大的抚慰精神力……而Beta处于两者之间……”

    林茴呆了一瞬,她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

    她有猜测过自己可能穿越到了一个近似中古欧洲的平行世界。

    但她没想到这是一个ABO的世界,简直是抓马的展开。

    那玩意儿不是都出现在未来星际的背景里么?

    老天奶,串台了啊!

    “那我,成年了么?”伸脚停下了晃动的秋千,她眼下得了解自己的基本情况。

    “十七岁,去年就已经成年了。”

    呵……真是当头一棒……

    林茴没有气馁,继续询问:“那每一个人信息素……那个东西,是靠什么分辨,嗅觉么?”

    虽然听不懂信息素这个词,但是她大致能推测出来是什么意思。

    “不单单只是嗅觉这么简单,更确切地说,它更接近于一种集合嗅觉、味觉和情绪的知觉。有的人辛辣,有的人香甜,有的人苦涩。”奥古斯都慢悠悠地纠正他:“而且,如果双方的关系足够亲密,你可以从信息素中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在敌对的人身上,你也可以感知到信息素中的攻击性。”

    林茴点点下巴:“就像小狗,互相……”闻屁股那样?

    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并不符合一个贵族小姐该说出口的话,她及时收声。

    而奥古斯都并不介意她的这份粗鲁,似乎还觉得有些可爱:“宝贝,虽然比喻不恰当,倒也贴切。”

    “可是,我没有,闻到我的……”

    从醒来到现在她闻到最多的就是蔷薇香,难道这是自己的信息素?

    林茴抬起小臂凑近嗅了嗅,却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哥哥,我鼻子,坏了……”林茴有几分无措。

    奥古斯都闻言轻笑:“傻孩子,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完成分化。”

    “分化?”

    “分化,是每个alpha和omega成熟时,都会经历的一个阶段。”

    他轻轻拉过她的手腕,俯下身也学着她的动作轻嗅,高挺的鼻尖轻轻蹭着她手腕上细腻的肌肤。

    “当腺体成熟后,你自然而然就能感知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他长睫轻抬,从她的角度看去,优雅的眉眼带了几分魅惑。

    “但不用到那一天,我也知道,奥菲的气味,肯定是甜的……”

    说话间,湿润的气息打在手腕上,有点痒痒的。

    林茴抿唇,微微用了些力想抽出手。

    但对方并没有松手,反而是收起修长的手指,完完全全包住女孩细白小巧的手腕。

    不过好在奥古斯都适时抬起头,除了握住她的手腕,并没有其他奇怪的举动。

    保持着淡定忍住了抽出手腕的冲动,林茴索性乖乖任他攥着:“哦……明白了,我,发育迟缓。”

    “可是,为什么医生,说我是,omega?因为,我的外形么?”林茴又问。

    “并不是,就像男女属性一样,每个人在出生之际就已经确定abo的性别。”奥古斯都揉捏着她细白的手腕,像是把它当做了解压的捏捏玩具:“只不过男女性征一眼能辨认,abo属性却需要特殊方式鉴别。每一个omega,帝国都一一记录在册。而医生看病前,会根据患者的属性进行药剂的调整。”

    林茴若有所思点点头:“所以,只要还没分化,就有其他可能,对么?”

    她心口微动,不甘心地再度确认:“那我……是不是,可能不是omega?”

    “不然呢?奥菲觉得自己有分化成Alpha的可能性?”

    奥古斯都不明所以地轻轻挑眉,看上去有些诧异于小姑娘的疑惑。

    林茴微微一顿,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十万个冷笑话里的肌肉小萝莉,顿时一阵恶寒。

    Stop!快停止这可怕的想象!

    她连连摆手:“不是alpha!我是说,会不会,分化beta?”

    她仰起白皙的脸庞扭头看着奥古斯都。

    “出生时的鉴定,一定准确么?”

    阳光透过树冠缝隙投下点点晃动的光斑,稀碎的光落在她清亮的瞳仁上,满是期许,羽睫在光晕中呈现出毛茸茸的触感。

    “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但微乎及微。”奥古斯都垂眸看她:“奥菲为什么这么排斥成为omega?”

    “……”林茴有些脸热,她抽出被握着的手腕,略尴尬地转过头,唔……这怎么说?

    是询问兄长omega会不会有发情期的困扰么?

    还是问omega被标记后是不是就彻底沦为Alpha的附庸了?

    Omega的生理特征决定了他们的弱势被动地位,这是最让她难受的点。

    不能确定这个ABO世界的法则和小说设定的相似度。

    不过这种生理方面的知识由成年异性来科普,哪怕是兄长,也过于奇怪了。

    唉……之后只能看能不能从书籍上获取信息了。

    想到这,林茴摇摇头,随意扯了个理由囫囵过去:“omega好弱,不如alpha和beta强壮,不安全。”

    “奥菲错了,omega的珍贵性决定了她们的安全性。再说,一个贵族分化成beta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奥古斯都漫不经心说着,温和的话语流露出对beta居高临下的傲慢和贵族的理所当然。

    奥菲莉亚轻咬下唇,沉默不应。

    便宜哥哥或许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温柔可亲。

    “奥菲,别烦恼这个了,在我的羽翼下,任何朝你而来的风雨都不被允许存在。”

    修长的手指搭上了薄薄的肩膀,安慰地抚了抚,那力度轻柔得像是在摸一只猫。

    “有我在,不会有人,胆敢打你的主意。”

    如果这是来自亲哥的许诺,她肯定非常开心,毕竟可以毫无顾虑地当一只米虫。

    可惜,他不是。

    “难道,永远依赖哥哥么?”林茴松下挺直的脊背,略微垂了下头,心情有几分沉重:“我成年了。”

    风过,她鬓边的发丝扬起,柔软地拂过她细腻的耳垂。

    似乎被那一抹俏皮吸引,奥古斯都俯下身,缓缓凑近林茴。

    “为什么不呢?”

    “奥菲可以……永远依赖哥哥。”轻声的呢喃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少女肩颈处白皙细腻的肌肤。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桃粉。

    后颈处传来一阵酥麻,脖颈脊背无端窜起一层鸡皮疙瘩。

    林茴一个激灵,抓着绳索的手紧了紧。

    她干咳一声,些许不自然地向前跨了一步起身,拉开与二人之间的距离。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生硬,林茴以手做扇,掩饰地扇着风。

    “哥哥,这里太阳太晒了,我想回去啦。”

    她故作镇定地转开话题,说完不敢看对方眼神,也不等对方回应,便提起裙摆率先走了。

    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女孩耳根到整个耳廓逐渐泛上的红晕已然泄露主人的羞怯。

    好吧,说实话,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习惯把奥古斯都当成哥哥看待。

    说到底,他都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异性,还偏是尤其俊美的那款。

    二人独处时已经有些别扭了,而对方时不时的‘撩拨’实在让她很难把持。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总觉得奥古斯都对妹妹的亲近有几分违和。

    她总觉得,真正的奥古斯都并不像在自己面前那样,是个温柔可亲的男人。

    要说理由,也没什么理由,单纯是她的直觉。

    他对自己太好太体贴了,体贴到有些越过了边界。

    这个世界,正常的兄妹关系难道也像他们之间一样么?

    不过,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偌大的宅邸主人只有他们两个。

    原身与奥古斯都应该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情谊。

    那格外的宠溺与偏爱,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可能是因为我还不习惯这个世界的人表达亲昵的方式……

    她试图说服自己。

    奥古斯都静静凝视着小姑娘步履仓促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拂过,树叶沙沙的。

    浮光摇曳,在他翡翠绿的眸底投下一道缱绻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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