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在姜老大家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午饭,又说了一会家常,四郎便携了湘云的手,告辞出来。

    “走,我带你去看我们那五亩田地!”四郎兴奋地道。

    湘云点了点头,随他走到田间小路上。

    春寒已过,田野上扑面而来的风,吹在人的脸上感觉很柔和了。

    田埂上枯草丛里,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

    四郎拉着湘云的手,来到一片翻耕过的土地便,指着那黑褐色的土地,对湘云说:“你瞧,这三亩地,就是我们的。我们晚上回去,就捡豆子,过几天就开始种豆子。”

    “三亩地全种豆子么?”湘云的爹是木匠,凭借木匠手艺让全家人吃喝不愁,家里的地就不多,她爹娘,她大哥二哥下地种了,就用不着她这个没出阁的宝贝闺女下地。

    所以,对于庄稼地里事,湘云一知半解。

    她从小学的,是做女工,做饭,收拾屋子,也跟在她二哥后面读过一点书。

    可是,即便如此,她到底是村里长大的孩子,当然知道,三亩地不能都种豆子。

    听了她的话,四郎就笑道:“当然不会全种豆子,只种一小块豆子,收了豆子磨豆腐吃。其余大部分,都要种麦子的。不然,我们吃什么啊!”

    湘云点了点头:“这是三亩地,那还有两亩呢?”

    “还有两亩是水田,在西边山脚下,我年前已经种上了油菜,好收菜籽榨油,到了五月份,再放水种稻子。”

    湘云点了点头:“五亩地,自己种的话,产出的麦子和稻子,差不多够两个人吃饭,菜籽榨油,一年五六桶,就足够我们用的了。那麦子收完之后,要不要再种玉米?”

    四郎说:“是的,麦子和稻子不一定够我们吃的,就算够我们两个人吃的,那要是生了孩子就不够了。所以,咱们种些玉米填补着。”

    “那,我们是不是要弄个菜园子?”湘云又问。

    四郎微微一笑:“菜园我一直在种,不然我吃什么啊!”

    然后,他又握住了湘云的手:“放心,地里活儿都有我,五亩地不多,我种得过来。你就在家织布,做饭洗衣,再喂点鸡鸭就得了。”

    湘云听了,沉默不语。

    像姜四郎描述的这种生活图景,听起来好像很美好。

    可是,湘云自小在乡下长大,她太知道那种生活里所蕴含的风险了。

    首先,就是遇见荒年,该怎么办!

    朝廷的赈灾粮食,不一定及时,就算有,很多情况下,也被当地的贪官污吏贪了大半,根本不能赖以活命。

    其次,姜四郎自己也说了,这点粮食,只够两个人填饱肚子的。成亲不久就要生娃,一生就不止一个,拿什么来填饱孩子们的肚子?

    从小到大,湘云见过太多乡下穷苦的家庭,孩子们个个面黄肌瘦,哪怕大人不吃,全给孩子吃,也没办法让孩子活命。何况,大人也不能不吃啊!

    见湘云脸有忧色,姜四郎就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你在愁什么?”

    湘云轻轻叹了口气:“四郎,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将来要是有孩子呢?”

    四郎脸色却丝毫未变:“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四郎道:“娘子,我既然娶了你,自然是要好好想法子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那你——是打算要做坐馆么?”

    姜四郎微微一笑:“坐馆的话,就没有时间读书了,我的志向,从来就不是当一个乡下教书先生。而且,我还没有考到秀才功名,也没资格坐馆。”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湘云立刻问。

    “读书人的志向,天下人皆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仅此而已!”四郎挺了挺胸膛:“娘子,当下虽然艰难,可是,我不会让咱们永远艰难。”

    “可是,当下的艰难,却是必须要度过的。”湘云皱眉道。

    “我知道,我明白,娘子,你放心,为夫自有法子。”

    说完,他便拉了湘云的手,一起回到了家中。

    打开院门,湘云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这所破旧的院子。

    院子很大,三间看起来年深日久的青石房子,两间茅草为顶,泥巴做墙的厨房。院子里有鸡舍,有猪圈。

    看来,以后养些鸡鸭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的院子,湘云她们村到处都是。院子里的那些女主人,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却总是吃不饱饭。

    湘云暗想:“未来,自己绝不能重复她们那样的日子!”

    看看天色尚早,四郎就道:“娘子,厨房里间,就是仓房,仓房里有一布袋豆子,你取出来,将没有被虫蛀的挑出来,过两天我好去地里播种,我去镇上有事。”

    说完,他便自去堂屋,从墙上取了一个布袋子,背在身上,开门出去了。

    一路疾行,四郎来到了板桥镇上。

    板桥镇地处滁州府东南,附近乡村密集,镇上人烟稠密,端的是个繁华大镇,足有几千户人家。

    镇上有一条主街道,平日里逢集就是四里八乡小商小贩在这里摆摊卖东西,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

    姜四郎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将包里的物件一一取出,先是一张白布,然后是笔墨纸砚,最后是一个“代写书信”的红纸牌。

    将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他就盘膝坐在地上,默默地等生意。

    不是逢集的日子,街上虽有人来人往,却稀稀拉拉。

    路过的行人,偶尔有人好奇地驻足看一下,还有人问:“你这是卖什么的?”

    姜四郎就说:“我是替人代写书信的。”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一个人来光顾。

    姜四郎不由得暗暗失望,他没想到,这么大一个镇子,居然没有一个需要写书信的人。

    又过了一会,就在他即将绝望,将要收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对他说:“小伙子,你可是替人代写书信的?”

    姜四郎急忙点了点头:“是的,大嫂,你要写书信?”

    妇人说:“我当家的在外头做生意,我想托人稍一封家书给他,你这写一封信,要多少钱?”

    “五文钱一封信!”

    那妇人便从衣兜里取出五个铜钱,递给了姜四郎:“我说,你写!”

    姜四郎便埋头磨墨,根据那妇人的口述,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稍微晾干了墨迹,姜四郎便将信纸递给妇人,那妇人满意而去。

    又等了一会,眼见太阳落山了,姜四郎便收拾摊子,打算回家。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营生,挣了五文钱,心里还是满意的。

    一文钱就可以买两块肉沫烧饼,一天挣了十块烧饼,足可以养活两人了。

    想到这里,他就来到烧饼店门口,买了两块热乎乎的肉沫葱油烧饼,用油纸包好了,就往家里回了。

    这家烧饼店里的烧饼个头特别大,自己吃一块就吃饱了,湘云估计一块都吃不完,今天的晚饭便解决了。

    再说湘云。

    四郎走后,她便来到跟厨房相连的仓房。

    只见这所谓的仓房里,也是空空如也,只有两只布口袋,一袋装着几斤白面,一袋装着约莫二斤黄豆。

    看到这情形,湘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在脑子里暗暗思索着谋生的法子。

    娘家虽然吃喝不愁,可是,自己毕竟是出嫁的女儿,已经不能再回娘家伸手要钱了,那样就是在打四郎的脸。

    可是,四郎分明家无隔宿之粮。

    那点白面,两个人,够吃几天的呢?

    湘云又将视线转移到那袋大豆上。

    春天了,大豆播种到收获,得几个月,麦子从播种到收获,也得几个月。

    这几个月,两口子吃什么?喝什么?

    湘云搬了个小马扎,拿了个大碗,一边将饱满的完好的黄豆捡到大碗里,一边回想着她爹陆木匠说过的一句话。

    陆木匠说:“咱们乡下人,凡是死守着那几亩田地过活的,都别想衣食无忧!要么做生意买卖,要么有个手艺,那才能安身立命!”

    此刻,湘云越想,越觉得她爹的话非常对。

    看她们陆家村里的那些庄邻们,杀猪匠也好,泥瓦匠也好,铁匠也好,但凡有个手艺的,就不会让自己的家人挨饿。

    那些受冻挨饿的,都是老实巴交脑子不灵光只会在土地上出死力气的人。

    没有手艺的话,做买卖也能过上好日子。

    自己以后到底能干啥呢?

    “娘子!娘子!”四郎推门而入。

    只见他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你饿了吧,来,吃肉沫烧饼!”

    湘云看了一眼烧饼:“相公,你哪里来的钱买烧饼?”

    “我今儿上街摆摊卖字去了,替别人写了一封家书,挣了五文钱。”

    湘云叹了口气:“你就是想靠这个法子,来养活我的?”

    “怎么?不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这一摆摊,就是半天,再加上在田地里劳作,相公,你还有功夫去读书么?”

    四郎一怔,没有回答她的话。

    湘云缓缓道:“我知道你素有大志,你先别去摆摊,我来慢慢想办法,一定会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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