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天朗风清,日头大盛,虞妆暖脱了袄裙,换上身轻巧衣裳,打算出未央宫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处宫殿面前,朱漆宫门大敞,里面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袖衿看她顿足,解释道:“娘娘,这就是良家子所在的毓秀宫。”

    此时采选刚过了初试,再过几日就是殿选了,到时候如不出意外,陛下、太后和她都要坐在大殿上为良家子殿试,虞妆暖对这些人心生好奇,走到门口。

    里头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在玩捉迷藏。

    襄晴冲蒙着眼睛的伍芬宜甩甩手帕,从她身前闪过,“哎,芬宜,我在这儿呢~”

    伍芬宜闻声而动,伸手却扑了个空,气鼓鼓地叉着腰,“好哇晴姐姐,你又耍我,看我不抓到你!”

    眼看伍芬宜就要踩上一个石块滑倒,一个身量纤长、长相端庄的女子悄声上前,将那石块踢到一边。

    “哎呀,姚芜怜你让开,你怎么老挡着我路啊。”穆衍凉正被伍芬宜追逐,见姚芜怜背对着她站在面前,害的她进退两难,她猛地推开姚芜怜,姚芜怜一个踉跄,没有吭声。

    这时东侧殿里走出来个容貌姣丽,身姿娉婷的女子,她穿着缎粉彩云织锦狐绒裙,头上插着价值不菲的金钗。伍芬宜一把抓住了她,兴奋地跺脚,忙扯下蒙眼布想看看自己抓到的是谁,结果这一看吓了一跳。

    沈羽柠满脸嫌恶,把扯着她衣服的那只手拿开,猛地一推伍芬宜,“离我远点,脏死了。”她边说边拍打衣裳上刚才被伍芬宜揪着的地方。

    伍芬宜受到侮辱,气得怒目圆睁,怒冲冲地质问她,“你说谁脏!”

    沈羽柠眼带轻蔑,瞥过院子里的众人,“还能说谁,说你呗,一群不入流的。”

    伍芬宜是商人之女,难免被仕宦之家瞧不起,自采选之初沈羽柠就明里暗里嘲讽她,伍芬宜都忍了,但她刚才轻蔑的态度却不止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在场所有人,伍芬宜觉得沈羽柠实在是目中无人,今日便不想再忍。

    “沈羽柠我警告你,你别欺人太甚!你平日里欺负我们,不就是觉得自己家世好么,今日莫娴姐姐也在,她父亲可是礼部尚书,难道你还敢欺负她不成!”

    沈羽柠听后很是不屑,“切,礼部尚书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姑母是谁?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也敢在我沈家面前露脸。”

    莫娴便是刚才悄不作声踢走差点绊倒伍芬宜石块的女子,她不爱与人争辩,入宫后沈羽柠对她偶有挑衅,她都是避让开的,可眼下这场风波波及到自己身上,她也不好再沉默,只好站出来对沈羽柠道:“你大可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只是我听说当朝太后心怀慈悲,想必最讨厌张扬跋扈、惹是生非之人,你这番话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也不知她老人家会不会赞同。”

    “你!”沈羽柠被她堵得一时没话说。

    在宫门口的暗角处站了许久的虞妆暖纳罕,不明白莫娴为何刻意提到太后,她扭头问身边的袖衿,“这莫娴与太后是什么关系?”

    袖衿答道:“娘娘,莫氏与太后没关系,有关系的是沈氏,她是太后的亲侄女。”

    虞妆暖恍然大悟,她差点忘了,当朝太后也姓沈,难怪这沈羽柠这么跋扈,原来是仗着这层关系。

    院子里,沈羽柠看在莫娴那讨不了好,又把矛头指向伍芬宜,“伍芬宜,你也不瞧瞧你这德性,就你这容貌,陛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还想飞向枝头做凤凰,做梦!我要是你,就收拾东西赶紧回家,免得在这丢人现眼。”

    伍芬宜看沈羽柠被莫娴灭了气焰,自己这方又人多,也不怎么怕沈羽柠了,当下不遗余力地还击,“陛下看不上我,难道就能看上你么?你个丑八怪!”

    沈羽柠从来被人奉承美若天仙,如今竟然被骂丑,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伍芬宜,“你……你说谁丑八怪!”

    伍芬宜冲她做鬼脸,“谁搭话茬我说谁。”

    沈羽柠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欺辱,伍芬宜区区商贾之女,竟然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她气得抬起胳膊,抡圆了就给伍芬宜一巴掌。

    虞妆暖一惊,原本只是口角之争,没想到沈羽柠竟敢动手打人,丝毫不避讳这是皇宫禁院。

    襄晴看沈羽柠如此气势,差点就被吓哭了,仿佛那巴掌打在她自己脸上,她小声地叫着“芬宜”,又踌躇着不敢上前。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挡在伍芬宜身前。

    教习姑姑听见动静出来,对众人几句训诫,风波才得以平息。

    虞妆暖静悄悄退出去,回去的路上,盘算着殿选那日她该如何对待沈羽柠。她不想沈羽柠这样的人入宫,又不敢明着驳了太后面子。正想与袖衿商议此事,远远地看见一抹倩影,原是婕妤洛玉筱,她也看见了虞妆暖,莲步迎上前来行礼。

    虞妆暖问道:“洛婕妤这是要去哪儿啊?”

    洛氏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臣妾正要去长乐宫,陪太后娘娘礼佛呢。”

    太后自陛下登基后便不喜人打扰,连虞妆暖有时去也会被拒之门外,只有这洛氏能得太后眼缘,时常陪太后一礼佛就是几个时辰,或是手抄佛经献与太后,后宫女子都是绞尽脑汁去获得亓官霂焱的青眼,唯有她,从不主动邀宠,沉得下心陪太后在长信殿枯坐。

    虞妆暖点点头,“有洛婕妤陪着太后,陛下和本宫都很放心。”

    洛氏笑得落落大方,“臣妾没什么能耐,能陪在太后身边尽尽孝,是臣妾的荣幸。”

    如此温煦的人,可惜已投入静妃麾下,虞妆暖心中惋惜,嘴上催促她快些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洛氏走后,虞妆暖走着走着就到了太液池,想起珍妃当日就是在这里为难苏皖,被她阻挠下来。珍妃被禁足已有一月,可从虞妆暖听到的消息来看,她并没有悔改之心,否则虞妆暖派人到晓坤殿去要刘有全的弟弟时,也不会被晓坤殿的人阻挠,还是后来虞妆暖又派袖衿前去,一番软硬兼施,珍妃才答应放人。

    此时阳光洒在池水上,金灿灿的晃眼,几尾锦鲤自由穿梭,游得好不自在,虞妆暖看出了神。静下心来想,她入宫月余,原来已发生这么多事,珍妃的针锋相对,亓官霂焱的心意难测,苏皖的怀孕与投靠,还有……与亓官霂扬的再次相遇。

    “娘娘……”袖衿站在她身后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远处飞来一支箭,惊呼道:“娘娘小心!”

    虞妆暖猛地回头,突然感觉被什么刺中,低头看,一支箭插在她左肩下方,大片鲜血晕染开来,她小腿无力,往后一仰掉进太液池中。原本聚在一起的锦鲤受到惊吓,飞快游走。

    袖衿连忙扑到池边,可惜已经晚了,大量的鲜血染红池水,涟漪不断,湖面再无动静。

    ***

    未央宫里一片寂静,凤榻上的女子紧闭双眸,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亓官霂焱坐在榻边,紧紧凝视女子面容,仿佛下一刻她就会醒来。

    他面容冷峻,气质冽寒,旁人都不敢近身,陈安在门外徘徊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道:“陛下,淮安王求见。”

    亓官霂焱语气冰寒,极快的吐出两个字:“不见。”

    陈安正要退下,又听陛下改了主意,“等等,让他去紫宸殿候着。”

    “喏。”

    亓官霂焱看着虞妆暖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日,酒儿端着盆水来给虞妆暖擦拭身体,正擦着手臂,她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只见床上的人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酒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良久她终于缓过神来,打开门大喊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

    乾坤宫内。

    下了早朝的亓官霂焱刚走进紫宸殿,大将军裘鸿山就单独求见。几日前裘鸿山递了本奏章上来,请求朝廷增加军需支出,这已是亓官霂焱登基以来裘鸿山第二次要求增加军需,第一次他准了,不过相隔数月,裘鸿山再提此事,亓官霂焱有些恼。

    裘氏出自沛原,发达于京畿,往上数几代,也是跟太祖打江山的开国功臣。先帝在时,裘鸿山多次率兵出征,定国戡乱,官至与丞相同为正一品的大将军,被封二等国公。亓官霂焱能被册立为太子并顺利登基,少不了他和李槐的鼎力相助,是以初登基时便加封裘鸿山为一等定国公,总揽军政。

    裘鸿山脸型方正,髭髯半长,虽着官袍,仍掩不住身上武将的杀伐气,此时他目光炯炯,虽是奏请,但搬出的理由却不容亓官霂焱拒绝,“陛下,自您登基,几个邻国蛮夷或是摩拳擦掌,或是寻衅滋事,都想趁我大宣新旧交替之时捞点油水,臣以为,我方应尽快增加军需,提早备战。”

    裘鸿山提出的军需不是一笔小数目,亓官霂焱问过户部,先帝在时,每年的军需度支都远超年初预算,他派人暗中调查过,却得知朝廷下拨的军需并非全都用在了军队上,至于用在何处,天知地知,裘鸿山知他也知,从前他未登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他大权在握,本指望裘鸿山一党能自行收敛,却是指望不上了。

    亓官霂焱拇指与食指相触,指腹摩挲,心里暗暗思量。裘鸿山见他没有反应,正要叫他,就见乾坤宫的大总管陈安走进来,一脸兴奋道:“陛下,皇后娘娘醒了!”

    裘鸿山眼见着陛下大喜过望,绕过他径直奔向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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