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月嘴上应着,出去的时候心里狐疑,小姐的反应也太平淡了,连具体什么情况也没问,难道小姐真的已经忘记过往,接纳陛下了么?

    待她把名册拿进来,册上一并记载了家世、品阶、年龄、住处,虞妆暖一一细看:

    莫娴:正三品礼部尚书莫昶卫之嫡女。永珍七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从五品小媛,居永福宫平燕堂。

    沈羽柠:从三品少府监沈佑之嫡女。永珍十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从五品小媛,居承乾宫红樱阁。

    穆衍凉:正五品御史中丞之嫡女。永珍八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从六品才人,居碧霄宫锒杏苑。

    伍芬宜:商贾之女。永珍九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正七品常在,居仪鸾宫绛雪阁。

    姚芜怜:从七品太学助教之庶女。永珍九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正八品答应,居承乾宫俪悠阁。

    襄晴:从六品城门郎之庶女。永珍八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正八品答应,居邀月宫绿秀阁。

    窦珺羲:富商之女。永珍八年生人。建兴元年册封正八品答应,居邀月宫绮秀阁。

    再往下几个都是富商之女,被封为最末品的更衣,虞妆暖没有再往下看。

    莫娴和沈羽柠皆被封为从五品的小媛,离嫔位只有一步之遥。

    尤其是沈羽柠被封为小媛,不可能和太后没关系,想想也是,太后的家族沈氏出过两个侯爷、两个将军、一个皇后,曾经荣极一时,只是近几年才有些没落了,沈家把女儿送进后宫,想必也是为了巩固朝堂势力,恢复昔日荣耀吧?

    虞妆暖望着花名册上的名字摇头失笑,有些无奈,她遇刺前还想着凭一己之力阻挠沈羽柠那样的女子入宫,如今看来是她太天真了,有太后作保,谁能阻止沈家在后宫里的布局呢。

    那天沈羽柠气焰嚣张的样子,虞妆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从小就跟这种唯我独尊、骄纵蛮横的世家小姐相处不来,所以那天见了沈羽柠仗势欺人的样子格外生气。倒是跟着衡阳四处闯荡,认识不少江湖朋友,她习武的天资不够,衡阳又怕她受欺负,勉强教了她一些防身和逃跑的本事。

    自从入宫,她好久没有练武了,整天养尊处优,导致根骨松垮,经络不通,反应也慢了许多,否则这次遇刺也不会伤得这么重。这皇宫真是个富贵冢,一旦习惯眼前的安逸,就随时有可能被周围潜伏的危险吞噬。

    夜晚,虞妆暖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枚刻着“鹰”字的青铜令牌,虽然是闭着眼睛,脑袋里却一片清明,她开始回忆从她入宫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看能不能找到破绽。

    有人!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向她靠近,难道是凶手又来了?她将手偷偷伸向枕头下的匕首……

    突然地!虞妆暖掏出匕首往前一划,一个黑衣人堪堪避让过,她二话不说跳下榻,那人后撤好几步,然后将面罩一摘,虞妆暖透过月光看清他的面容——淮安王,夜闯未央宫。

    虞妆暖拿着匕首的手松懈下来,说话有气无力,“你来干什么?”

    “受人之托,来看看你死了没。”亓官霂扬大喇喇往凳子上一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夜闯禁苑,已然犯了死罪。

    虞妆暖半信不信地问:“衡阳让你来的?”

    他挑眉,“不然呢?”

    虞妆暖收起匕首,往枕头下一放,忽然觉得不对,“衡阳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那老家伙厉害着呢,深藏不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亓官霂扬张口就答,顺便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倒了杯水喝。

    虞妆暖不疑有他,缓缓坐在床沿上,她刚才起身刺他,牵动了伤口,现在胸口一阵疼痛,这个扫把星!

    “噗!”亓官霂扬将茶水吐了一地,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这茶怎么这么难喝,皇兄对你这么差啊?”

    虞妆暖狠狠地剜他一眼,扬州刚上贡的明前龙井,竟然被他说难喝!真是暴殄天物!她没好气地说,“没人请你喝!你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

    亓官霂扬没脸皮惯了,毫不在意她的白眼,也不管她有没有听到,在那自言自语,“太医没跟你说最好别喝茶么?像你现在这样,吃啊喝啊都得清淡点。皇兄也真是的,对你这么疏于照顾……”

    她开始不耐烦,“你说完了么?说完了赶紧滚。”

    亓官霂扬对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好不容易溜进来一趟,可不容易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我走,也太狠心了。”

    虞妆暖对他足够了解,也跟衡阳见识过他的泼皮无赖,是以根本不吃他这套,倒是对着他幸灾乐祸起来,“堂堂淮安王竟敢夜闯未央宫,不知道你皇兄知道了还会不会再饶你一命。”

    霂扬不惧她恫吓,涎着脸凑上来前,“你知道我拒婚的事了?”

    虞妆暖把脸偏向一边,懒得看他,“宫里都传遍了,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眉飞色舞,轻拍她肩头,“哎,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拒婚?”

    “不想。”她回答的干脆利落。

    霂扬再次愁眉苦脸,“唉,真是狠心的女人。”

    伤口开裂,虞妆暖疼得龇牙咧嘴,看着他眼露凶光,“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滚!”

    霂扬一副欠揍模样,抱胸站在榻边,站没站相,“我要是不呢?”

    虞妆暖冲他一笑,目光狡黠,张开嘴大叫:“来~”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霂扬就连忙捂住她嘴,她借势想要咬他手掌,却被他更快一步捂住,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他一脸嘚瑟地调侃,“吃了那么多次亏,我要是还不长记性也太笨了。”

    虞妆暖实在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因为伤口裂开流血,她已经支撑不住了。她捂着中箭的地方,脸色苍白。

    “暖儿!”亓官霂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扶住她,昔日的昵称脱口而出。

    虞妆暖使力推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好好好,我这就走,你赶紧叫太医来。”亓官霂扬转身就要离开,脚下却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捡起来看,是虞妆暖刚才掀开被衾袭击他时,被掀下床的那个玩意。

    虞妆暖一看,是令牌。

    霂扬面露困惑,“咦,这东西,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虞妆暖赶忙上前询问,“你见过?你知道它是谁的么?”

    霂扬看她如此激动,觉得奇怪,虞妆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自己在入宫之前就遭遇刺杀的事。

    霂扬听完,露出自进殿以来头一回的严肃相,“你是怀疑,两次要你命的是同一个人?”

    她点头。

    霂扬将令牌揣进胸口,口吻不容置疑,“这令牌交给我,我去帮你查凶手。”

    “你?”虞妆暖吃惊地看着他,她可不记得他有什么查案的本事。

    “你赶紧找人来给你看伤,我走了。”亓官霂扬说完就转身跃出窗外,没了踪影。

    也罢,眼下她没有任何头绪,行动也不如霂扬方便,让他跟衡阳一起去查这件事也许还能快点找出真凶。

    之后虞妆暖叫来梳月,让她去召今夜当值的太医,梳月忙问怎么回事,虞妆暖只说是睡觉的时候压到了伤口,梳月信以为真,忙去了太医署。

    等太医走后已是后半夜,虞妆暖困意袭来,睁着朦胧睡眼就听梳月在那念叨她,让她这几日睡觉小心些,她“嗯嗯”应下,不知何时睡去。

    夜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平阳殿的人却还未歇息。

    ‘恐君心有变,提防未央’——静妃身穿单薄亵衣,站在窗前,看着今日裘府偷偷派人送进来的信,久不言语。

    妡儿上前为她披上外衫,“夜里凉,娘娘仔细别冻着。”

    静妃盯着信上寥寥的几字,没有动弹。

    妡儿以为她是在困扰信上大将军说的话,不禁道:“陛下今夜处理政务到很晚,睡在乾坤宫了。”

    静妃面容无波,“知道,你戌时就说过了。”

    娘娘不爱多嘴的下人,妡儿也不敢对近日宫里发生的事多加评判,只能委婉开解她,“其实大将军身在前朝,并不了解后宫的事,一切都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您不必担心什么。”

    静妃面向打开的窗,闻着风中飘来被雨水打湿的草木香,出乎意料地提起晓坤殿那位来,“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对珍妃的惩罚那么轻么?”

    妡儿摇头。

    “因为他知道,虞氏根本不是我对手,没了李冯殷,我随时可以将其取而代之。”

    提及亓官霂焱,静妃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们俩从相熟到相知,已经太过了解彼此,甚至托举虞氏上位,以压制李氏和裘氏,也成为他们俩心照不宣的事。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披荆斩棘,终于一步步坐上他心仪的位置,可之后呢?古来功高盖主的臣子,有几人能得善终。

    裘盈盈知道亓官霂焱的野心和抱负,他不会甘愿做一个在史书上被寥寥几句带过的君主,可是他若将来拿裘家开刀,她不答应,束手就擒,不是他们裘家人该做的事。

    她想起前几日去紫宸殿送羹汤,无意间瞥见太傅的亲弟弟——谏议大夫虞翁幸弹劾裘家一个旁支贪墨横行、鱼肉百姓的奏章,手里的信不觉握皱了。

    亓官霂焱已不像登基前那样信任她,当时随手就拿起一本书册盖住了那奏章。

    裘盈盈还是有些在意的,虽然理解他,却无法真的看着裘家人被责难而坐视不理。她那时内心浮现一个想法——区区白衣出身的虞氏也敢挑衅他们裘家,到底是多了个做皇后的女儿,给了他们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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