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塞多仿佛一摊烂泥,满脸写着不配合,随便你,绝不开口。

    季夏并不着急,在他身旁蹲下,“小孩,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现在报警把你送警局。你对警局比我们更熟,你说说,偷10000美金,够你坐几年?”

    她吐词清晰,不急不慢,“我们甚至不介意在你家里再塞点钱。你胆子这么大,必然是个惯偷。金额越大,你越难脱罪。”

    塞多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无耻,瞪了她眼没说话。

    “但是。”

    她脸上绽出个盘算着什么的笑容。

    “我心地善良,愿意伸手帮一把误入歧途的小孩。所以,我大发慈悲提供你第二个选项。”

    “只要你帮我接触到庄园主,我可以考虑……”

    塞多即刻打断她,“让那男的不追究这一万美金。”

    “想让我帮你联系庄园,这是第一个条件。”

    季夏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啊?”了声,而后闷笑。

    “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给我庄园主的联系方式,然后——”

    “我再送你去警察局。”

    这是什么狗屁第二个选项?!

    塞多听完眼珠都差点掉出来。

    年轻男生到底藏不住情绪,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卑鄙无耻简直离谱,叽里咕噜官话骂了通,意识到她听不懂,回到散装英语:

    “你玩耍我?!”

    季夏伸出根手指摇摇,“怎么会,我是诚心建议。如果我是你,肯定选后者。”

    “选一,待会你就得光着屁/股进局子,什么也没有。选二,你起码能从我这里赚笔中介费再去。”

    “我不知道你对这个庄园了解多少,也不清楚你们之间什么关系,我不关心。”

    她比了个数字,“但只要你帮我联系上庄园,佣金,我可以给你开到这个数。”

    塞多瞥了眼。

    “美金。”

    他眼睛更亮了些,又即刻不太高明地掩过去。

    “怎么样?动动嘴皮子告诉我一个联系方式,就能拿到这么多钱。很容易选,对不对?”

    -

    塞多皮肤不算特别黑,乍一看五官上还有点像黄种人。

    季夏动了动鼻子,闻到股香软甜腻。

    “你□□了?”她抽/动鼻翼仔细闻,不是大麻,是恰特草。

    “你偷钱就是为了干这个?”

    “恰特草”又叫“阿拉伯草”,含□□,在我国被列为第一类精神药品,纳入严格管制,但在埃国却是合法的。

    在这儿很多人喜好像嚼槟榔似的嚼恰特草,吞咽汁水后再吐残渣。

    “关你屁事。”

    他嘟囔了句。标准的中文。

    季夏眼睛瞪圆,“你会说中文?”

    塞多又切回去:“就会这句。”

    季夏翻了个白眼,“在ECX打听到你,还以为真是个正经贸易商,没想到是个小混混。”

    她搬个小板凳坐下,“没事。我的两个选项你慢慢考虑,先说说,你偷的项链和钱藏哪儿了?”

    塞多沉默。

    季夏对着张拽脸,几分钟,撑膝盖起身。

    距离屈泽被偷不到48小时,这小子就算嚼恰特草把人都嚼过去了,也不至于把一万美金全霍霍光。

    她四处翻了个遍,却没见到美金影子。

    倒是在破旧书桌抽屉里翻到浸满油污的一堆名片和一张身份ID,她给证件拍了张照,确认名字和年龄。

    特斯法耶·巴布鲁·塞多,刚满19岁俩月。

    这么小?

    季夏拿着身份证回来,捏着手机,在塞多面前,一字一字按下报警电话。

    “最后5秒让你想清楚,正好监狱里没有恰特草,你在里面戒了它改过自新,也算是我做件功德。”

    -

    门外,屈泽站在楼梯间抽烟,垂着的手里还拎着刚才的黑色包。

    远处天边乌云滚滚,似是雨又要下过来。楼道和室外相通,前天下的雨今天还沤在泥沙地凹处,恶臭三楼都直钻鼻腔。

    他有些烦闷拧眉,嫌弃看了眼包,随手甩到楼梯间扶手旁,却听见不大不小“铮”的声撞击。

    弯腰拎起,他从背包内侧隐蔽口袋里摸到什么,掏出来,是个坚硬沉甸黑色布包。

    他皱眉,打开,里面居然躺着把黑色OKC M9刺刀。

    短刀出鞘,寒光折射至他眼下。刀刃锋利无比,使用得当能一刀毙命于无息。

    这玩意最常出现的地方,是某大国的军用装备,离这儿隔了个大西洋。

    军备用品怎么被倒卖到了这儿?

    屈泽眯眼,神色复杂。

    -

    季夏按下通话键,塞多终于像只蚯蚓似的扭动,靠上沙发后背,直起上身,面色难看。

    电话“嘀”了两声,被接起,“您好这里是报警中心,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那头接警员清晰的英文响起。

    几乎瞬间,塞多涨得黑红的脸终于憋不住,终于开口。

    “怎么,让你来找我的人没告诉过你,如果想去庄园,就只能带我一起去?”

    他扯起嘴角,冷飕飕笑了声。

    “你要去的地方,在我脑子里。那个庄园主除了我,没人能找到他。”

    什么??

    季夏随便找了个理由挂了报警电话,掩住一丝慌乱,质问,“你说什么意思?”

    塞多嘴角勾起丝游刃有余的微笑,懒懒道,“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

    “你要找的这个庄园主,平常不用手机,不看邮箱,没有详细地址,没事还爱钻去深山里探险,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他。”

    “所以,你没有选择,想找他,只能带我一起去。我说得清楚吗?Understand(明白吗)?”

    季夏脑子嗡了声。

    她试图理解他的话。

    明明每个单词都听得懂,但凑一起就是难以理解。

    不是,都202x年了,怎么会有人邮件都没有?!简直胡扯。

    季夏深吸一口气,咬牙开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塞多笑得吊儿郎当,“随你信不信,不信你把我送警局吧。”

    -

    回警局路上,雨下大了,季夏押着塞多上后座,一上车,被冷气激了个哆嗦,打了个喷嚏,屈泽见状把空调调上几度,至20度。

    窗外围着的几圈孩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围着他们的车不轻不重地拍,面色麻木,边拍边要钱。杂乱的拍击声挤压车内空气震荡,让人心烦意乱。

    不给钱是动不了,屈泽从口袋里摸出个钱包,翻出一叠小额钞票,拉下窗递出去,孩子们终于散开。

    屈泽把钱包丢回副驾,面色有些烦闷,顺手捞过打火机,偏头点烟,吸一口,左手长臂一撩,顺着刚打开的窗,将烟抻去窗外。右手手轻挑挂挡,顺势搭上方向盘,“去哪?”

    季夏从后座探上去,伸手,“手给我。”

    “嗯?”屈泽不明所以,右手先依言伸了过去,“干嘛?”

    季夏拿自己的小瓶酒精往他右手心喷了喷,他左手还在外头悠悠挂着那支烟,她便往自己手心也喷了点,两手合搓一下,而后仿佛极其自然地把他的大掌包住,从掌根往指尖,顺着擦了擦。

    “在这摸了钞票,记得消毒。”

    酒精在他们摩/擦的温热掌间快速蒸发,一阵激凉,混着灼热,屈泽感到片刻的痒,从指尖一路痒到心尖,呼吸重了一瞬,心间烦闷却平了些。

    他收回手。

    “谢了。”

    “还有另只。”季夏指着他左手。

    “我自己来。”屈泽快速把左手也消毒,烟也丢了,载着后面两人出发。

    季夏请屈泽绕了个路,先去附近一条商户街,停在路口,她把塞多扔车上,自己走了进去,不过多久出来,请他再次出发,去警局。

    回到警局门口时,邢律已等在门口,在路上,屈泽开着车厢蓝牙通话,季夏把情况和俩人要找的是同一人的巧合和他大致说了。

    屈泽车停路边,开窗熄火。塞多摊成一堆。季夏坐着没动,眉间打着结,在思考什么。

    屈泽便也不催,窗户摇下,坐在前头抽烟。

    一支烟毕,他偏头看后座。

    “怎么说?”

    “走吧。”季夏推着塞多下车。

    屈泽邢正两人左右夹着他往门口去。塞多手反剪在身后,手动弹不得,脚下踉跄跟着他们。

    邢正偏头,用英文问她,“季小姐,您想好了?送他进去,这案子一时半会结不了,如果您还需要他帮您找庄园,您还有五十米距离。”

    屈泽垂头看她。

    季夏满脸漠然,同样用英语回他:“算了,谈不妥没办法,那豆子我再想想办法。但他偷你东西,必须受到惩罚。”

    终于走到警局门口,只剩最后五节楼梯,塞多神色终于起了变化,像坚硬顽石裂开丝缝隙。

    等的就是此刻。

    季夏在他身旁开口,音色阴冷,带着哄孩子的恐吓,手掌引他视线看邢正,“这位,这是埃塞最好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这位,”她又介绍屈泽,脑海中找不到他的信息,只得随口瞎编,“是中国财富榜上也有名的年轻老板。”

    “塞多,你根本不明白你偷的男人什么来头。他在中国家财万贯,在澳大利亚有房产不说,就算在这里,在你们的地盘,最好的律师也为他服务。”

    “这次进去,你别想浑水摸鱼,好好蹲够十年再出来,明白吗?”

    屈泽瞥了眼她,一脸已经习惯了她拿他扯大旗的行为。

    塞多神色有些慌,嘴上却仍不饶人,“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说谎。”

    “我是看你诚心诚意想要求这豆,我就慷慨地多告诉你点信息。那艾米丽庄园在深山森林里,庄园主叫哈麦德。他五十几岁,一辈子就爱钻研那几颗破咖啡树,别的什么都不管!你可以给他发邮件,但他一两个月才看一次。”

    “但是你带我走一趟,最多一周就能见到他。”

    季夏神色未动,塞多抓紧输出,嘴上不停,“怎么选,我想很简单吧?”

    “不过,我也就是去过两次,本来也不是太记得路线,你现在这么吓我,我已经有点记不清楚了。”

    他眼底藏着慌张,脸上却挂着虚张声势的淡定,“如果你能答应我个条件,我不仅能陪你去,而且保证你能顺利到艾米丽庄园。”

    季夏挑眉,瞪了他一眼,“说。”

    他手被绑在身后,朝着律师努努嘴,“我不要你的佣金。但我要他。”

    -

    季夏和塞多在不远处说话,说了十来分钟后,带着人过来,让邢正看着塞多,自己凑到屈泽面前去。

    屈泽靠在车边抽烟,季夏过来,脸上挂着巧笑。

    “屈老板,跟你商量个事儿。”季夏双手合十,语气带着哄。

    “我得跟你借塞多跑一趟利镇,最多……两周?”

    她杏眼微弯,溢出笑意。笑起来唇右下侧有个小梨涡,把人视线吸去。

    但她这人平日说话劲劲的,一股野草的飒,因而此刻景象只给人两字观感:装乖。

    很乖巧,但是硬拗的。

    屈泽眼风扫她一眼,“怎么,改注意了?”

    “一周!最多一周,保证把人给你送回来。行吗?”

    眼睛眨巴眨巴,布灵布灵,嗓音微夹,费劲巴拉的嗲。

    屈泽轻啧了声,“季小姐,我还是习惯你像平常那样和我说话。”

    其实他已有所预料,季夏为这豆费尽心思找塞多,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放手,刚才门口那出,无非也是做场戏,逼一逼塞多的真话。

    “如果我说不行呢?”

    屈泽声音懒懒,斜倚车门,瞥了眼不远处和邢律站在一起的毛头小子。

    “我不信他还会跟你回来。如果他跑了,偷我东西这笔账我找谁算去?”

    季夏勾唇,也学他,抱胸,身子一斜,倚在后门。而后,她左拳虚虚捏着,抻到他面前。

    五指修长的手指撩开,手掌打开,一抹银从她掌心掉落,晃荡跃动,如同催眠般将零碎日光折射入眸。

    “放心,既然要和屈老板借人,屈老板的事就是我的头等大事。”

    “这是我借人的诚意。”

    屈泽一上来不问钱,先问项链,说明他极其在意这个物品。在塞多家,季夏没找到钱,但费劲力气从他口中问出了他典当项链地址,出门便先过去了趟,加价20%赎了回来。

    即便是加了价格,也不贵,折合人民币五百多。

    原本她以为这次怎么也得咬咬牙出血,结果对方只报了差不多人民币六百多,她还压了几十。当时还思忖着,屈泽会戴这么廉价的玉佛?怕不是被人骗了。

    屈泽目光定在项链上一瞬,目光松柔下来,她这才确定自己没搞错,心下稳了几分。

    屈泽勾唇,摊开手掌,“季小姐费心了。”

    季夏没把银链玉佩还他,反而指一回勾,将项链锁头重拢手心,而后捏住锁头一左一右牵着,朝他微微倾身。

    “我帮你戴上吧,消过毒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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