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邦大致的意思是,关于通话记录,他们一直得到的说法是因为雷雨天和当时的设施故障导致通话记录不清楚,那段录音张崇邦和其他很多警察也听过,只能勉强听出邱刚敖在说话,剩下就是一大片刺耳的声音。

    最近警局从国外引进新的音像技术,张崇邦就把录音输进去,机器显示录音是伪造的可能性极大,他怕是机器出错,就去其它区的警署用他们的设备试过,都是同样的结果。基本可以确定录音是假的。

    邱刚敖听之前你讲过一个故事,忘了是哪里的故事了,结局也忘了,只记得故事里有个魔鬼。魔鬼被封印在一个瓶子里,第一个世纪魔鬼许诺要给放他出去的人数不清的财富,第二个世纪魔鬼许诺要给放出他的人地下所有的宝藏,第三个世纪魔鬼许诺要实现放出他的人三个愿望,但是依旧没有人放他出来,第四个世纪,魔鬼要杀了放出他的人。

    你当时说这个故事莫名其妙,他也这么觉得,入狱后倒是数次想起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邱刚敖还存有一丝希冀,想洗清冤屈,想让六个人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站在阳光下。但是到第四年他已经失望透顶,只剩下愤怒和仇恨灼烧得他日夜不安。

    以至于,他今天听到张崇邦的话,只想笑,又不知道笑什么。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为什么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反而在荒诞的节点把他推上闹剧舞台。

    你想多问几句,邱刚敖拉住你的胳膊,对张崇邦说:“挺好的。”

    显然张崇邦和你都没料到邱刚敖过分冷淡的反应,张崇邦一时哑语,邱刚敖把瓶子扔进垃圾桶,“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可你有很多疑问,邱刚敖抓住你的手,他的手能把你的手完全包起来,像洞穴里安睡着冬眠的小熊。你试着抽动,马上被邱刚敖警告般稍微用力捏了一下,你只能和张崇邦挥手道别。

    张崇邦说:“还有进展的话会通知你们的。”

    你戳了戳水族箱的玻璃,一尾金色的鱼马上往角落游。

    邱刚敖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发信息也都没回,只能给他打电话。

    “阿敖,你去扫墓了吗。”

    “还没。”

    “一起去吧,你在哪我去接你,我们再去买点东西。”

    “不了,你去吧。”

    “……好。”

    “谢谢。”

    墓园定期有人打扫,两座墓碑还算干净,你用带来的布把碑上的相片再擦了一遍。

    一男一女,都是刚步入中年的模样,连头发都是黑亮的。

    你把两束菊花分别放到邱刚敖父母的墓前,对着他们说了会你们的近况,都是些吃喝玩乐之类的普通事情,讲你们住在一起,晚上经常去光顾马路对面的糖水铺,讲邱刚敖最近忘了炖汤的时间差点把厨房烧了,讲你们又买了三条金鱼,取了和之前金鱼名字一样的名字。

    毕竟是邱刚敖的父母,你想两位在天之灵应该更想听自己儿子的事,就多说了说邱刚敖。

    “身体一直还挺结实的。”或者说更结实了,每次摸上去都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肌肉在野蛮生长。而你是典型的反面例子,光是维持不上不下的亚健康状态就竭尽全力了,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已经低到了不生病和不死就行。

    “他现在不戴眼镜了,墨镜倒还需要经常戴着,眼睛得避光。”

    邱刚敖带你来过一次,此后四年逢年过节都是你来扫墓,不过你那时候没什么好说的,想挤出一点邱刚敖过得还不错的措辞都编不出口。

    “张崇邦警官找到了新的线索。”你说,“阿敖很快就会来看你们了。”

    邱刚敖父母在他少年时代就因故去世了,夫妻俩人品好,他父母的朋友和同事念着二人的恩情,把他拉扯到成年进了警校,他们后来就没联系了,邱刚敖也很少和你提起。

    只是偶尔,邱刚敖会和你说起自己的父母,说他们勤劳,踏实,也善良,小时候家里不算特别富裕,但是父母对他倾尽一切。有家回,不管是小学五点放学还是高中九点半放学,家里都有人等他。他成绩好,一直都是重点班的尖子生,是他父母在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还得过一些奖,就算不去警校,也能去顶尖的大学。

    当警察后邱刚敖数次陷入危险,也会有濒死的危险时刻。

    有些潜意识这种候才会冒出来,据他的同事说,他会呢喃爸爸妈妈,然后喊父母的全名。

    那是一段美好到虚幻的日子,是他只能通过旧照片和低像素视频怀念的岁月。

    你抽空去看望姚若成时,遇到了你万分思念,但绝对不想在高级病房见到的人——你亲爱的小姨妈。

    你和姚若成对视了一眼,交接了许多信息。

    她怎么来了?

    我帮不了你。

    “小姨……”妈。

    “还知道我是你小姨妈。”

    熟悉的训人开场白,姚若成刚从妻子的训话中逃脱,暂时歇息,沉默地喝汤。你姨妈说你就知道帮着姚若成隐瞒不知道心疼她每天担心到头晕眼花,再训多几句,她直接上手捏你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吃饭。”

    渡劫成功!

    你刚想转移话题,就有人敲门进来,是你前几日见到的熟人——张崇邦和另外一个警官。

    两人和你们打过招呼,就和姚若成说:

    “阿姚,大佬们要来看望你。”

    那位你不认识的警官补充,“不知道为什么,上头特别重视。”

    ——红酒瓶底渐渐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餐厅的灯光也调暗了些,一对演奏者开始拉小提琴,悠扬的旋律隔绝了街上的嘈杂,将整齐有序的音符送进客人的耳朵。

    邱刚敖喝完酒脸和耳朵有点红,你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微微发烫的。

    你说:“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邱刚敖摇头。

    你愣了一下,“真的忘了?”

    邱刚敖把重要的日子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确定今天只是普通的周末。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公历的,还是说你过阴历生日。”

    你说完邱刚敖才反应过来,他笑道:“我好几年不过生日了。”

    公历生日和阴历生日他都不过。父母在世时会给他过,进了警校后同宿舍的同期会给他过,早些年的同事也会给他过,后来就少了,过了三十后邱刚敖就觉得生日是属于年轻人的事,有人问生日就会说,没人问他就不会提。

    邱刚敖问你是怎么知道他生日的。

    “你猜猜。”

    服务员端上来一个精致的抹茶蛋糕,上面插了一根蜡烛。

    你说:“许愿吧寿星。”

    邱刚敖说:“我没什么要许的。”

    “你再想想,闭眼,我有礼物要给你。”

    你看他闭上眼睛了才继续说:“左手伸出来。”你记得邱刚敖是右撇子。

    邱刚敖听话地伸出手,你把买的手表拿出来,说实在的装手表的盒子和装戒指的盒子相似度太高,以至于你都有自己是要求婚的错觉。你慢慢握住邱刚敖的手腕,明显感到邱刚敖身体紧绷起来,你赶紧说:“别睁眼,多许几个愿,把前几年的也补了。”

    女性柔软的皮肤在他手背上穿梭,如同美人鱼尾巴掠过。你还让店员给你当实验品试戴了几次,但还是有点不熟练,尤其,这只手是邱刚敖的,尽管你反复催眠自己不要紧张,真的上手时,指尖还是会微微发颤。

    你专注地把手表的表带调整到一个合适的松紧度,又对了手表的时间,确定准确无误。一直老老实实任你摆弄的手突然抬起来覆盖住你的手背。你一抬头,发现邱刚敖正看着你。

    “……”你没有抽回手,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悄悄告诉我。”

    邱刚敖摸了摸手表,“很贵吧,我出外勤很容易弄坏。”

    你说:“你也不想想我出院的时候你送的笔多贵,戴着吧。”

    头顶的灯泡为你们划开了一个静谧的安详的空间,又有点像圣诞夜的榭寄生。你身体前倾,凑过去,你耳垂上的耳饰在摇晃,那是一颗亮晶晶的小星星。邱刚敖张嘴,说了些什么,你很快笑出声,问还有呢。

    还有啊,我希望天下太平。

    不愧是邱警官。

    我还留了一个愿望给你。

    真的吗,那我许愿希望世界和平。

    我……

    嗯?

    我可以亲你吗。

    邱刚敖捕捉到了你的喉咙吐出昭示同意的音节,他低下头的时候,你忍住了躲避的本能,有些紧张地等待他的亲吻。

    他看到了你红润的嘴唇,唇珠像芭菲杯最上面的樱桃。邱刚敖尝过,那些樱桃咬开果皮会迸溅出酸涩的果汁,但他总感觉面前的这颗樱桃尝起来会是甜蜜的。

    邱刚敖抚上你的脖颈。他之前教你防身,发狠掐过你的脖子,虽然你最后靠自己挣脱开了,你还是吓得不轻。果不其然,你颤抖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望向他。

    他的手指刮过你的下颌线,嘴唇最终却落在你的脸颊。

    邱刚敖闻到你皮肤和头发的香味,感觉自己在亲刚送出去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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