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宝跟张崇邦说他老婆生产的时候有点危险,但是孩子健康出生,母子平安,马上说孩子现在在新生儿重症监护,蓝可盈精神状态不好。

    姚若成看着张崇邦的表情因为袁家宝的话反复变化,对自己下属的叙事能力感到绝望。袁家宝觉得自己严谨,姚若成说阿邦快被你折磨死了。

    张崇邦快背过去了,靠在位置上缓了一下。邱刚敖揍他的几拳还有点影响的,他最近总觉得自己一遍的耳朵的听力下降,头疼的情况也越来越多,袁家宝立刻帮他申请去看病,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还是通过了。他们两个今天就是来带张崇邦去医院检查的。

    张崇邦无所谓这点痛,袁家宝觉得不能马虎,而且张崇邦也需要去看一下蓝可盈和孩子。

    检查后,三个人找到你去看蓝可盈。

    蓝可盈产后情绪一直很低落,护士还有她的父母怎么哄都没用,她之前还想着要母乳喂孩子,但是奶水不够,宝宝现在喝奶粉,蓝可盈更是自责,你跟她说妈妈得开开心心的才会有奶水,她也很难提起精神。

    你们把空间留给夫妻两个。

    “张警官会怎么样?”

    姚若成看了你一眼,“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你抗议,“我都三十多了。”

    “三十多怎么了,你六七十了在我这里你也是小孩子。”

    姚若成还没有正式批准回归警队,还在病假中,东九龙警署的很多事务现在都要袁家宝经手,他还没聊上几句就出去接电话。

    你问:“敖哥呢?”

    姚若成说:“他是去报案,不是自首,不会怎么样的。”如果邱刚敖真的没做什么的话。

    姚若成盯着你,“他带回去的海鲜好吃吗?”

    “好吃,我下次带点给你。”你停顿了一下,“真的是张警官杀了那个……”

    姚若成想摸摸你的头,想到你刚才说你不是小孩的话就没动手,“你觉得呢。”

    “张警官当了那么多年警察,就算没看也不会往致命的地方打吧。”你回忆邱刚敖教你用枪时说的话,“都打到脖子了,如果不是刻意瞄准,意外打中的概率挺小的。”

    你说的,警方都有想到。

    区万贵的尸体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要进行最后一次解剖,姚若成揉揉太阳穴,如果这次再找不到证据证明致命伤不是张崇邦干的,那一切都结束了,再难有翻盘机会。

    你想到邱刚敖放你鸽子那一晚和他聊天时他说的话。

    邱刚敖那时候把你缠紧了,明明是在撒娇他却是用一种强硬的姿态。

    我一直很想你。

    邱刚敖这么说。

    你知道他说的“一直”指的是一个漫长的四年,你于是也抱紧他,说你也很想他。

    他想你,担心你,渴望你,有时候又会突然恨你,怕你。

    恨你让他无法完全抛却过去去复仇,恨你永远都牵动他的心绪,每次拒绝探视都让他备受煎熬。

    怕你遇到霍衍辉那种人渣受到伤害,更怕你遇到你口中所说的夏警官那样好的人而把他弃之脑后,再不愿意等他。邱刚敖曾经极端恶劣地想,如果你去爱其他人,他会杀了那个幸运的家伙再杀了你,你曾经许诺过他你的全部不是吗,不能说话不算话。

    张崇邦可以背叛他,司徒杰可以捅他一刀,霍兆堂可以恩将仇报,退一万步说,阿华爆珠他们哪天想走,他都能接受,你不行,你不能背叛也不能离开。

    酒精还在作用,你抱起来是柔软温暖的,邱刚敖没有擦干头发,凉水珠滚落到他肩颈,你一摸他竟然浑身都是冰凉的。

    你抱着这颗融化的冰块,像摸之前家里养的猫一样,摸他的背脊,你偏高的温度逐渐让邱刚敖恢复了体温,很快你就有点犯困,闭上眼睛,邱刚敖又和你说了什么,你有点忘了。

    其中有几句提到了张崇邦:说可以查一下伤口的角度,反推出子弹的射出位置,还有子弹残留。

    邱刚敖说你可以跟你姨父说说。

    你讲给姚若成听,姚警司沉默了至少十秒,突然爆粗口,他揉乱了你的头发,在你发飙之前就猛地打开病房门把在抱着蓝可盈安慰的张崇邦抓了出来。

    他们稍微抬高了点音量就被你制止了,你对他们做了一个外边请走的手势。

    你的手刚好指到了来院的招志强,他今天来看医生,先来和你打声招呼。张崇邦看到了他的脸,停顿了一下,姚若成拉着他往外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崇邦叫了他一声。

    招志强手指抽动,没有回应,想骂人打人,又记得邱刚敖说不许再惹事的话。他径直走向你。

    你无奈地看着招志强,邱刚敖来医院总是一身黑戴着墨镜像个张扬的□□头子,招志强戴着帽子和口罩浑身紧绷像个在逃杀人犯。

    烧伤科和整形科也像妇科产科一样是亲亲密密放在在一起的科室,招志强拿到检查报告回门诊找医生已经是四个小时后的事情了。路过一个房间时,从里面出来的人直直撞到他胳膊上。

    “不好意思。”那人退后了一步,抬起头,小心地道歉。

    她左脸有拉扯般的细密的瘢痕,像是红色系和白色的奶油叠了一层草莓果酱压在一起刮开,不仅是脸,她的脖子、肩膀和胳膊都有瘢痕。但她不仅没有像招志强一样遮住脸,反而穿了清凉漂亮的黄裙子,坦然地露出可怖的疤。

    招志强盯得有点久了,她歪歪头,开口:“先生?”

    招志强扫了一眼门上的标识——这边是烧伤科。

    应该挺疼的,招志强想,继续往前走。

    医生跟招志强解释他的疤痕修复方案,他的疤因为过了太长时间不能完全恢复,他们尽力。医生再次看了看招志强的疤,说:“有个靓女的疤在左边,还挺巧,和你的是对称的。”招志强的在右边。

    招志强放松了不少,“有看到。”

    但他脸上是畸形的新生肉块,而她的疤因为颜色看上去会好看点,招志强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那位女性右边的脸十分秀丽甜美,受伤前应该是个大美女……现在也是。

    医生说:“那,下次见。”

    这次撞到人的是招志强,他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腰,马上绅士地收回手。

    “……”

    “……”

    她抱着一大叠东西,把头发别到耳后,先开口:“你果然很帅。”

    可能只是礼貌性的说辞,招志强意识到自己没戴口罩和帽子,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对上她的眼睛,“你很漂亮。”

    说起来,邱刚敖在监狱也并不是全无收获,有的狱友教他做炸弹,有的狱友吹嘘自己劫货的过去,他因此学会了抢劫,有个第五次进来的银行抢劫犯还倾情教他他抢银行,觉得邱刚敖特别有天赋,试图让邱刚敖在短时间内继承他的衣钵。后来邱刚敖认识了一个曾经当过政客的重刑犯,也可能是监狱里太无聊了,那人时不时来找邱刚敖,知道邱刚敖进监狱的前因后果,他找得更勤了。

    他一通分析,跟邱刚敖总结,“你们查了不该查的东西了。”

    邱刚敖低头吃饭,不理他。

    他孜孜不倦,“不是你上司不保你们,你们是被交出去了。”简单的权衡,一个绑架犯换快把握不住的家伙,很划算。就因为是好警察,所以可以是牺牲品,圆滑点的和早就屈服的全都安然无恙。

    他锲而不舍,“我当年也挺理想的,想坚持什么改变什么,然后我现在和你在这吃牢饭。”

    那天邱刚敖因为把饭扣话痨狱友脸上而被关了半天禁闭。

    邱刚敖被带进一间办公室,位置上的人站起来伸出右手。邱刚敖和他对视几秒,和他握手。

    这位之前给邱刚敖授勋,是司徒杰上司的上司。

    那位话很多的犯人还和邱刚敖说过,要挑个好时机:如果对方刚上任或者需要摆脱丑闻之类的。只要对方需要,就算是拍案把你们送进去的那位也能恬不知耻和你们合作——政治嘛,脸皮不厚点都玩不下去。

    很巧,这位刚好需要赶紧做出点大事,邱刚敖的报案来得正好。最近警局内也在大力清洗不属于警方的势力,从各个方面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就是这个清洗过程会很漫长和麻烦,不过邱刚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

    他们又多做了点交易,邱刚敖还额外附赠了区万贵的毒品网络和马交荣的洗钱路线。

    大佬最开始还想压一压邱刚敖的气势,直到邱刚敖说希望快点敲定解决,不然香港无法太平。

    他顿时接到了数个消息:有人抢劫泛亚银行,九龙一处建筑被炸,中西区一处建筑被炸……

    一个接一个,看上去无止境。

    要交易,当然也得有自己的底气。

    他很快说:“合作愉快。”

    邱刚敖也说:“合作愉快。”

    离开前,邱刚敖提了一个要求,“张崇邦。”

    对方没多问,直接同意放人。

    何伟乐一案只是缩影,弃子不计其数。之前是邱刚敖六人,现在是张崇邦。

    通话记录是张崇邦一直坚持在跟在弄,要欺瞒上级,而对霍家的调查也要面对不小的压力,这勉强能让邱刚敖暂时压下去让张崇邦坐监的念头,而且张崇邦也在里面呆了有段时间了希望憋屈至极又无能为力的日子能让他长长记性。邱刚敖有和你说过区万贵伤口的问题,如果你没跟姚若成说,他这边就提一嘴,双重保险。

    邱刚敖走出警署,罗剑华也一起被放出来。

    两人在门口晒了下太阳,邱刚敖把墨镜摘下来,“去你家打边炉?”

    “行啊,我跟我老婆说一声。”

    朱旭明和莫亦荃开车来接他们两个。

    “钱呢。”

    “拿到了。”朱旭明说,“检查过了。”

    两千万港币在他们的座位下安安静静。

    抢劫银行的是和马交荣合作的人,邱刚敖倒不需要那笔钱,只抽了一小部分。

    “炸弹还剩多少。”

    莫亦荃给了一个数字。

    “行。”邱刚敖打开了点车窗,“打边炉?”

    “走啊。”

    ——邱刚敖跟年轻警察说:“死不了。”

    “……师兄。”不能这么安慰人。

    作为解决抢劫案的最大功臣,他们现在却坐在救护车后面——救护车不够,他们就主动让出来了,接受采访的是他们的上司。

    邱刚敖没带配枪,他刚才用签字的笔捅进了头目的眼睛把对方的枪抢过来反击的——鬼知道这个头目怎么突然杀了兄弟还要杀人质。

    小警察也解决了两个手下,但是发怵,被划伤了,要不是邱刚敖及时把那人击毙了,可能就被捅到致命的地方。

    邱刚敖又看了眼他的刀伤,“刀挺好用的。”如果他扎进去的是刀,匪徒也不至于还能在地上挣扎数十秒,差点还让他有机会引爆炸弹。

    年轻警察盯着一处,邱刚敖则在数自己身上的伤口思考怎么和你解释,估计又得被你说一顿,说还好,要是你忍不住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

    “师兄。”

    “嗯。”

    “你觉得我搭讪那位靓女成功的概率大不大。”

    刚一同经历了一场劫难,年轻警察单方面对邱刚敖好感度和熟悉度直线上升。

    邱刚敖看过去,沉默了。

    他以为是前辈无声的鼓励,备受鼓舞,站起来,“那我去了。”

    邱刚敖用命令的语气,“坐下。”

    “为什么?”

    你终于找到邱刚敖的位置,擦了下汗跑过去。

    邱刚敖说:“她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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