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知了叫得正欢，小满扶着五斗柜摇摇晃晃站起来，肉手“啪”地拍在玻璃板上——正好盖住卫东那张呲牙咧嘴的期末考卷。
“陆小满同志！”卫东举着冰棍冲进屋，校服领子歪到肩膀，“你哥好不容易藏的黑历史！”少年变声期的嗓子像卡带的收音机，惊得窗台上打盹的狸花猫炸了毛。
穗穗从蜂窝煤炉子后头探出头，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你爸说今晚吃韭菜盒子，去供销社换半斤香油。”
“又拿我当跑腿！”卫东把冰棍塞进妹妹嘴里，转身时书包带勾倒鸡毛掸子，“上次王婶非说我偷看她家芦花鸡下蛋......”
话没说完，小满突然扶着墙蹒跚追击，嘴里还叼着快化的冰棍。卫东倒退着逗她：“来呀来呀～”脚跟绊到晾衣绳，整排尿布兜头罩下。穗穗举着锅铲笑出眼泪，面盆里的韭菜馅溅到墙上，拼出个抽象的五角星。
傍晚的筒子楼最热闹。陆建国拎着公文包刚拐进楼道，就听见自家传来《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跑调程度堪比防空警报。
推开门，小满正骑在卫东脖子上“指挥”，少年蹲成人体钢琴，任妹妹的胖手在头顶乱拍。
“爸！快管管你闺女！”卫东歪头躲过口水攻击，“她把我当驴使唤一下午了！”
陆建国慢条斯理解领扣：“当年你骑着我脖子往上撒尿时......”
“停停停！黑历史禁止重播！”少年哀嚎着转移话题，“姐说香油没换到，用芝麻酱凑合了。”
厨房突然传来“咣当”一声。三人冲进去时，穗穗正对着裂成两半的陶盆发愁，韭菜馅顺着灶台往地上逃窜。小满兴奋地拍手，沾满芝麻酱的胖手在墙上按出串小梅花。
“我有办法！”卫东蹿上碗柜翻出铁皮饼干盒，“看！去年劳技课焊的月饼模子！”
陆建国接过锈迹斑斑的模具，浓眉皱成麻花：“这......”
“现在它是韭菜盒子制造机！”少年抢过面团往里塞，“保证每个都印着五角星！”
月光漫过搪瓷窗台时，全家围着烙糊的韭菜盒子愁眉苦脸。小满突然抓起块焦炭，在卫东的作业本上画出歪扭曲线。穗穗眯眼细看：“哎？像不像小鸭子？”
“这是哥的物理考卷！”卫东抢过本子哀嚎，墨迹未干的鸭子正踩在59分的红叉上。
“陆卫东——”
“爸我错了，姐救命啊——”
穗穗憋着笑往他腰间戳：“陆老师当年物理考多少分呀？”
“咳...战略部署需要多元化人才。”男人耳尖泛红，把蒲扇塞进妻子手里。扇柄缠着红绳，穗穗认出是当年结婚时绑被角的喜绳。
……
夜风掀起钩花窗帘，陆建国摸出老怀表哄小满睡觉。穗穗忽然轻哼：“等入了秋......”
“入秋我就高三了！”卫东从沙发底捞出失踪的拖鞋，“到时候带小妹去学校气死张老师——她总说咱家孩子闹腾！”
“谁跟你‘咱家’？”穗穗笑着扔去抱枕，“上个月是谁把小满画成花脸猫......”
争吵声惊醒了狸花猫。小满突然扶着墙站起，在月光里摇摇晃晃迈出人生第一步，胖手精准抓住卫东的检讨书——那纸昨天还垫在腌菜坛子底下。
后半夜露水重，卫东抱着熟睡的小满说梦话：“函数要代入...”穗穗裹着丈夫的旧军衣数心跳，听见竹床吱呀响——陆建国正用身体给她挡穿堂风。
……
第二天，晌午的日头晒化了窗台上的蜡油，穗穗盯着满地碎纸片发抖——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誊写的高考习题，此刻正被小满踩成梅花爪印。两岁的小丫头攥着半页三角函数，辫梢的红头绳活像胜利的小旗。“不...不是故意的！”卫东旋风般卷进门，军挎包里的山楂糕撒了一地。少年抄起小满就跑，胶鞋底在水泥地上滋出青烟，“爷！奶！救命啊！”
穗穗揪他后衣领：“这是想去哪？”
“爷爷家黄瓜熟了！”
“您不是最爱拍黄瓜就绿豆粥？” 小满应景地打了个奶嗝。
趁穗穗愣神的功夫，他抄起妹妹塞进竹编菜篮，挎篮子的架势活像挎着炸药包。
三轮车吱呀呀碾过晨露，卫东蹬车蹬出火星子。小满啃着哥哥的钥匙扣，糊得菜篮子银光闪闪。路过纺织厂时，早班的铃声惊飞槐树上的麻雀，穗穗扒着铁门喊：“别给她喂糖！" ”
“知道啦——”少年拖长的尾音散在秋风里，车头一拐钻进青砖巷。
军区大院的葡萄架结着霜，奶奶正戴着老花镜织毛裤。突然被小满扑个满怀，毛线团骨碌碌滚到地上。“哎呦我的小祖宗！”奶奶捡起沾着泥巴的线团，“比你哥当年还能闹！”
卫东猫腰钻进厨房：“爷爷呢？”
“在菜地里。”奶奶突然眯起眼，“又闯祸了？”
“哪能啊！”少年往嘴里塞腌黄瓜，“带小妹体验农家乐！”
爷爷的菜园藏在军区家属院后墙，丝瓜藤爬满竹篱笆，卫东去年刻的“东”字已经长成拳头大。
“报告司令！携重要物资抵达。”
爷爷从冬瓜架后探出头，旧军装沾着泥点：“又是闯祸来避难的？”
“嘿嘿～～”
爷爷举着铁锹当教鞭：“这是菠菜，要霜打过才甜。”小满揪着萝卜缨子，卫东偷摘的西红柿在裤兜里渗出血似的汁水。
“卫东！”奶奶的嗓门震落丝瓜花，“让你摘个茄子，把瓜秧都踩断了！”
奶奶突然拍腿：“老头子！你种的洋柿子呢？”
爷爷扶了扶歪掉的草帽：“问你家大孙子！”
卫东战术性后撤，校服兜里滚出个啃了一半的西红柿，正砸在小满刚画的“抽象派”泥巴画上。
“爷，奶，我们走了”，暮色漫过篱笆时，三轮车载着战利品返程。小满裹着奶奶的毛线外套睡得香甜，车筐里堆着沾泥的茄子辣椒。
“陆小满同志！”卫东举着冰棍冲进屋，校服领子歪到肩膀，“你哥好不容易藏的黑历史！”少年变声期的嗓子像卡带的收音机，惊得窗台上打盹的狸花猫炸了毛。
穗穗从蜂窝煤炉子后头探出头，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你爸说今晚吃韭菜盒子，去供销社换半斤香油。”
“又拿我当跑腿！”卫东把冰棍塞进妹妹嘴里，转身时书包带勾倒鸡毛掸子，“上次王婶非说我偷看她家芦花鸡下蛋......”
话没说完，小满突然扶着墙蹒跚追击，嘴里还叼着快化的冰棍。卫东倒退着逗她：“来呀来呀～”脚跟绊到晾衣绳，整排尿布兜头罩下。穗穗举着锅铲笑出眼泪，面盆里的韭菜馅溅到墙上，拼出个抽象的五角星。
傍晚的筒子楼最热闹。陆建国拎着公文包刚拐进楼道，就听见自家传来《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跑调程度堪比防空警报。
推开门，小满正骑在卫东脖子上“指挥”，少年蹲成人体钢琴，任妹妹的胖手在头顶乱拍。
“爸！快管管你闺女！”卫东歪头躲过口水攻击，“她把我当驴使唤一下午了！”
陆建国慢条斯理解领扣：“当年你骑着我脖子往上撒尿时......”
“停停停！黑历史禁止重播！”少年哀嚎着转移话题，“姐说香油没换到，用芝麻酱凑合了。”
厨房突然传来“咣当”一声。三人冲进去时，穗穗正对着裂成两半的陶盆发愁，韭菜馅顺着灶台往地上逃窜。小满兴奋地拍手，沾满芝麻酱的胖手在墙上按出串小梅花。
“我有办法！”卫东蹿上碗柜翻出铁皮饼干盒，“看！去年劳技课焊的月饼模子！”
陆建国接过锈迹斑斑的模具，浓眉皱成麻花：“这......”
“现在它是韭菜盒子制造机！”少年抢过面团往里塞，“保证每个都印着五角星！”
月光漫过搪瓷窗台时，全家围着烙糊的韭菜盒子愁眉苦脸。小满突然抓起块焦炭，在卫东的作业本上画出歪扭曲线。穗穗眯眼细看：“哎？像不像小鸭子？”
“这是哥的物理考卷！”卫东抢过本子哀嚎，墨迹未干的鸭子正踩在59分的红叉上。
“陆卫东——”
“爸我错了，姐救命啊——”
穗穗憋着笑往他腰间戳：“陆老师当年物理考多少分呀？”
“咳...战略部署需要多元化人才。”男人耳尖泛红，把蒲扇塞进妻子手里。扇柄缠着红绳，穗穗认出是当年结婚时绑被角的喜绳。
……
夜风掀起钩花窗帘，陆建国摸出老怀表哄小满睡觉。穗穗忽然轻哼：“等入了秋......”
“入秋我就高三了！”卫东从沙发底捞出失踪的拖鞋，“到时候带小妹去学校气死张老师——她总说咱家孩子闹腾！”
“谁跟你‘咱家’？”穗穗笑着扔去抱枕，“上个月是谁把小满画成花脸猫......”
争吵声惊醒了狸花猫。小满突然扶着墙站起，在月光里摇摇晃晃迈出人生第一步，胖手精准抓住卫东的检讨书——那纸昨天还垫在腌菜坛子底下。
后半夜露水重，卫东抱着熟睡的小满说梦话：“函数要代入...”穗穗裹着丈夫的旧军衣数心跳，听见竹床吱呀响——陆建国正用身体给她挡穿堂风。
……
第二天，晌午的日头晒化了窗台上的蜡油，穗穗盯着满地碎纸片发抖——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誊写的高考习题，此刻正被小满踩成梅花爪印。两岁的小丫头攥着半页三角函数，辫梢的红头绳活像胜利的小旗。“不...不是故意的！”卫东旋风般卷进门，军挎包里的山楂糕撒了一地。少年抄起小满就跑，胶鞋底在水泥地上滋出青烟，“爷！奶！救命啊！”
穗穗揪他后衣领：“这是想去哪？”
“爷爷家黄瓜熟了！”
“您不是最爱拍黄瓜就绿豆粥？” 小满应景地打了个奶嗝。
趁穗穗愣神的功夫，他抄起妹妹塞进竹编菜篮，挎篮子的架势活像挎着炸药包。
三轮车吱呀呀碾过晨露，卫东蹬车蹬出火星子。小满啃着哥哥的钥匙扣，糊得菜篮子银光闪闪。路过纺织厂时，早班的铃声惊飞槐树上的麻雀，穗穗扒着铁门喊：“别给她喂糖！" ”
“知道啦——”少年拖长的尾音散在秋风里，车头一拐钻进青砖巷。
军区大院的葡萄架结着霜，奶奶正戴着老花镜织毛裤。突然被小满扑个满怀，毛线团骨碌碌滚到地上。“哎呦我的小祖宗！”奶奶捡起沾着泥巴的线团，“比你哥当年还能闹！”
卫东猫腰钻进厨房：“爷爷呢？”
“在菜地里。”奶奶突然眯起眼，“又闯祸了？”
“哪能啊！”少年往嘴里塞腌黄瓜，“带小妹体验农家乐！”
爷爷的菜园藏在军区家属院后墙，丝瓜藤爬满竹篱笆，卫东去年刻的“东”字已经长成拳头大。
“报告司令！携重要物资抵达。”
爷爷从冬瓜架后探出头，旧军装沾着泥点：“又是闯祸来避难的？”
“嘿嘿～～”
爷爷举着铁锹当教鞭：“这是菠菜，要霜打过才甜。”小满揪着萝卜缨子，卫东偷摘的西红柿在裤兜里渗出血似的汁水。
“卫东！”奶奶的嗓门震落丝瓜花，“让你摘个茄子，把瓜秧都踩断了！”
奶奶突然拍腿：“老头子！你种的洋柿子呢？”
爷爷扶了扶歪掉的草帽：“问你家大孙子！”
卫东战术性后撤，校服兜里滚出个啃了一半的西红柿，正砸在小满刚画的“抽象派”泥巴画上。
“爷，奶，我们走了”，暮色漫过篱笆时，三轮车载着战利品返程。小满裹着奶奶的毛线外套睡得香甜，车筐里堆着沾泥的茄子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