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尚未完全降临,缅北的密林间弥漫着浓重的潮湿气息,虫鸣在空气中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远处炮火轰鸣的低沉回响。日军第18师团的临时指挥所里,几名军官围坐在一张简单的折叠地图桌前,油灯的微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阴影深沉,眼神锋利。

    “他们一定会来的。”参谋低声说道,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那处炮兵阵地,“中国军队已经越来越依赖空袭,他们的 FAC 迟早会发现这个‘目标’。”

    坐在主位上的师团长缓缓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们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在前线布置了一片“炮兵阵地”——几门老旧的野战炮被掩埋在伪装网和泥土之下,旁边架设着一些木头和帆布做的假炮管,从空中看去,这片阵地与真实的炮兵阵地几乎没有区别。而真正的炮兵阵地,则深藏在几公里外的密林之中,枪口瞄准了新22师的主攻方向,随时准备在他们发起进攻时,给予致命打击。

    但这还不是全部。

    “第二步,我们要让飞虎队尝到苦头。”他目光一沉,抬起头看向一旁的航空联络官,“第64战队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高空巡逻,一旦他们进入攻击航线,我们的战斗机会立刻俯冲。”联络官的声音低而平稳,透着一丝自信,“隼式战机在低空机动性优于P-40,如果他们敢贴近轰炸,就别想轻易回去了。”

    师团长微微颔首,满意地点了点头。飞虎队固然在高空作战中占据优势,可在低空战斗里,机动灵活的“隼”战机仍然是致命的猎手。而且,战斗机只是他们的第一道杀招,如果飞虎队在撤退时拉高到高空,他们的37mm高射炮将会在预设伏击区域等待,给予最后一击。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敌人上钩。

    次日清晨,林间薄雾未散,日军的“假炮兵阵地”仍然静静地伏在泥土之下,等待猎物靠近。

    “飞虎一号,这里是地面引导员,呼号‘雪松’,请求火力打击。”林安匍匐在战壕边,手握无线电,语气沉稳地报出目标,“目标位于东南高地,坐标 L-42-36-9,预计敌军炮兵阵地,配备 75mm 野战炮三门,迫击炮两门,伪装工事完善,少量步兵掩护,建议使用高爆弹覆盖射击。”

    无线电里传来摩根上尉的声音:“收到,飞虎一号即将抵达,预计三分钟内进入攻击航线。”

    林安放下无线电,抬头望向天空,远远地,她已经能听见战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熟悉的引擎低鸣让她的心脏微微收紧,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三架 P-40 战机从云层中俯冲而下,银色的机身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机翼上的鲨鱼嘴标志狰狞地咧开。机群呈战术三角队形,速度极快,俯冲角度精准无误。领头的战机在目标上空迅速降低高度,精准地瞄准了伪装炮兵阵地,紧接着——

    一枚高爆炸弹拖曳着黑烟,呼啸着直落目标,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

    轰——!

    烈焰腾起,泥土和碎石被炸上天空,大片火光在阵地上炸裂开来,冲击波让附近的丛林剧烈摇晃,尘烟滚滚。地面上的士兵纷纷卧倒,捂住耳朵,而 FAC 小队则紧张地观察战果。

    林安透过望远镜看去,炮兵阵地似乎已经被夷为平地,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爆炸的火光不够猛烈,远远没有她预想中的二次弹药殉爆,周围的步兵反应也很冷静,没有明显的溃散迹象。

    “奇怪……”她低声喃喃,心头陡然生出一丝不安。

    然后,她听见了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嗡嗡嗡嗡——!

    一种轻巧的发动机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林安猛地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目光骤然收紧。

    十架隼式战斗机!

    “摩根!摩根!”她瞬间扣下无线电,声音提高了几个调,“日军有埋伏!马上拉升!拉升!”

    但她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日军战斗机群猛然俯冲,从高空刺入战场,机枪火力在晨光下撕裂空气,曳光弹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光轨,P-40 立刻陷入了被动。飞虎队的战机仓促间拉升,试图躲开射击,可是在低空,他们的机动性远不如“隼”战机。

    “该死!”摩根的怒吼从无线电里传来,“我们被拖进狗斗了!”

    领头的一架 P-40 试图甩开咬住自己尾翼的日军战机,他猛地一个左转,再急速拉起机头,企图进入高空——但那架“隼”战机紧紧咬住,机枪火舌喷吐,子弹精准地穿透了 P-40 的左翼。

    “啊——!”飞行员的呼叫声在无线电里刺耳地响起,他的战机冒出滚滚黑烟,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焰螺旋下坠。

    林安瞪大眼睛,心脏几乎漏了一拍,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架战机从空中急速旋转,最终在远处的山谷里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

    飞虎队被击落了!

    “撤退!撤退!”摩根咬牙大吼,带着剩下的两架 P-40 迅速向西方拉升,同时用无线电呼叫援军。

    可日军的伏击还没有结束——

    地面上的高射炮在这个时候突然开火!

    早已埋伏好的 37mm 防空炮和高射机枪一齐射向天空,交错的火网几乎封锁了飞虎队的逃生路径,一架 P-40 左侧机翼被高射炮击中,飞行员不得不跳伞逃生,最后仅剩摩根一人带着一架战机,狼狈地逃离战场。

    林安死死地握住无线电,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她的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

    她被骗了。

    林安死死地攥着无线电,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撞破胸膛。她被骗了——他们被骗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飞虎队的战机被日军围猎,在防空炮与战斗机的联合绞杀下,三架 P-40 仅剩摩根一人逃出生天。而她的误判,不仅导致空袭失败,更让新22师的空地协同战术在战场上全面崩盘。

    她的脑海中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弥补局势的办法,但就在此刻,一阵不寻常的细微声响从侧翼传来。

    “咔——”

    脚步声,树叶被踩碎的轻微摩擦。

    她的后背瞬间泛起一股寒意。日军,摸过来了!

    她猛地回头,只见丛林的阴影里闪过一抹青褐色的身影,沉默而致命。日军小分队早已悄然接近,显然,他们监听了 FAC 的无线电,发现这里是火力指引点,并迅速派出特战小队进行猎杀。几名日军士兵几乎是贴着树干潜伏在草丛后,步枪的枪口缓缓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位置。

    林安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跳。

    来不及思考,她本能地朝旁边一滚,避开射击轨迹,几乎在同时,“砰砰砰——!” 枪声炸裂,子弹擦着她刚才的位置溅起泥土,子弹壳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滚动声。她迅速翻滚到一块倒塌的树干后,手指飞快地摸向腰间的手枪,拔枪、上膛、抬腕——

    “嘭!” 她没有瞄准,直接朝前方的灌木丛里开了一枪,然后借着这个空隙猛地起身,转身就跑!

    她不能停留。她必须撤离!

    树林里,日军小队已经发现了她的确切位置,几名士兵立刻展开包围,三个人呈三角形从不同方向追击,步枪的枪栓被快速推上,一道道黑色枪口在丛林间移动,寒光森然。

    林安咬紧牙关,一脚踢开落叶覆盖的树根,抄起无线电,急促地喘息着:“这里是雪松,我被敌军包围,请求支援!”

    没有回应。摩根已经撤离,FAC 小队里其他成员早已分散在不同位置,她只能自己突围。

    “嘶——”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脚踝被树根绊了一下,身体往前扑倒,双膝重重地撞在湿滑的泥地上,手中的无线电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外壳,身后,一道森冷的枪声响起!

    “砰!” 子弹穿透树干,木屑四溅。

    她猛地收回手,来不及拿回无线电,只能拼命往前冲。不能被抓!她是 FAC,如果被俘,日军一定会从她嘴里撬出飞虎队的作战模式,她必须逃出去!

    然而,命运并没有那么仁慈。

    下一秒,她的耳朵里,轰鸣声炸裂。

    真正的日军炮兵阵地,开火了!

    一枚 150mm 口径的榴弹从远方呼啸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划破空气,狠狠地砸在新22师的前沿阵地上!

    “轰——!”

    炮火撕裂泥土,剧烈的爆炸震得整片树林都在颤抖,冲击波掀翻了战壕,士兵的惨叫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中显得异常短促。

    他们真正的火力,现在才开始!

    林安瞳孔微缩,喉咙发干。她错了,她完全错了!日军的炮兵根本不是防御火力,而是为了进攻布置的! 他们只是等着飞虎队的空袭失败,然后借着这一刻新22师指挥混乱的空隙,一举反击!

    新22师的防线陷入混乱,原本打算推进的部队被突如其来的重炮压制,地面上的士兵在炮火轰炸下四散寻找掩体,整个战线陷入瘫痪。

    日军开始反攻了!

    “林安!”耳机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安心头一震,是傅宗良!他在无线电里怒吼:“你的空袭搞砸了!现在我们被压在阵地上动不了!日军的炮火太猛了,我们要失去前沿阵地了!”

    “我知道……”林安低声咬牙,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扭曲成一片混沌。

    她脑中忽然浮现《大决战》的台词——战争,更不会是一匹被调教好的马,任人使唤、供人牵扯。

    从史迪威的同古反攻到罗卓英的曼德勒会战,无一不是一厢情愿地想让日军按照自己的方案送上门来。而她刚刚的操作,又何尝不是如此?判断主攻方向和判断阵地类似,需要经验、直觉和勇气!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她知道她的这一次错误判断带来的伤害绝不仅仅是一架P-40和一个飞行员那么简单——日军的重炮将给整个新22师带来多大的伤害,又有多少人会因为她的误判丧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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