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安(Ann Lin)?《时代》(TIME)战地专栏

    我感谢《时代》杂志,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让我在这里讲述这场战争,讲述那些仍在战斗的人,讲述那些已经倒下的人,讲述那些远在大洋彼岸、仍在试图理解这片战场的人。

    如果你曾读过我的文章,你会知道,我写的从来不是冷冰冰的战报,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名字,有故乡,有家人,有梦想。他们用血肉之躯抵抗战争的铁与火,在枪林弹雨中挣扎求生。他们是这场战争最真实的注脚。

    而在讲述他们的故事之前,我想先讲讲自己。

    我是谁?

    我是一个中国人,一个战地记者,一个前线空中管制官(FAC)。我曾是一个学生,一个工程师,一个普通人。我本不属于战场,可战争找到了我,将我卷入它的洪流,让我再无法置身事外。

    今天,我想告诉你我是如何走进这场战争的。

    以及,在这场战争中,我与千千万万的中国人、美国人,有着怎样的关系。

    我已经习惯了战争的气味。

    泥土与硝烟交织的气息,潮湿战壕里隐隐传来的腐烂味,弹壳被踩进泥泞后的金属腥气,还有血的味道——新鲜的,温热的,暴露在烈日下凝成暗褐色的。

    我的衣服总是沾满泥土,我的手指上常年有划伤和旧伤的痂,靴子裹着未干的血污,久而久之,我甚至忘记了它原来的颜色。我习惯了枪声,习惯了炮火,习惯了午夜时分站在指挥部外,仰望漆黑的天空,聆听远方传来的战机轰鸣——那是我们的飞虎队,还是敌人的轰炸机?没有人知道答案,直到第一颗炸弹落下。

    我在战壕中奔跑,在炮火下翻滚,在废墟里寻找生还者。我目睹太多生命被吞噬,也看见过奇迹般的存活。我写下他们的名字,把他们的故事传递出去,让那些远在世界彼岸的读者知道,在这片土地上,不仅有士兵,还有母亲、孩子、农民、教师、技工、医生……

    而我和你们——远在美国的读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你们认为中国的战争遥不可及,只是报纸上的一条新闻。可你们知道吗?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你们的人民。他们驾驶战机掩护我们的军队,他们在野战医院里救治伤员,他们在驼峰航线上将补给送往前线。

    而我,就是那个站在战壕里,亲眼见证你们的人民和我的人民如何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人。

    但在讲述这些故事之前,我想告诉你,我自己是如何走进这场战争的。

    战争降临时,我是清华大学的学生。

    我曾是机械工程专业的学生,热衷于设计和计算,在教室里绘制草图,在实验室里测试数据。我的父母希望我毕业后进入工厂工作,或许还能有机会赴美深造,学习最先进的制造技术。彼时,战火已席卷全国,但在大学里,我们依然努力学习,假装未来依然存在,假装战争不会彻底摧毁我们的人生。

    可战争不允许任何人置身事外。

    1940年,我的大四那年,重庆的防空警报如常拉响,人们匆忙奔向防空洞。母亲正在厨房择菜,父亲在客厅读报。他们听到警报时,仍然镇定地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我站在门口催促他们快一点。但就在他们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天空传来了低沉的轰鸣。

    那一瞬间,世界被爆炸的光芒吞没,冲击波将我掀翻。当我在废墟中醒来,双手满是尘土和血污,耳朵里只有嗡嗡作响的回音。

    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我在废墟中徘徊,靠陌生人的救济度过第一夜。第二天,我走回学校,回到实验室,继续画草图,继续计算引擎效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

    我无法忍受自己只是活着。

    于是,在毕业那一年,我报名参军。

    战争不会因为我是女人而可怜我。

    最初,我是翻译官,在驻滇参谋部整理情报,研究日军装备,绘制地图,协助美国飞行员。但这远远不够。

    直到我遇见了摩根上尉——一名飞虎队的空中管制官。他在战斗间隙与我交谈,一次,我问他:“我能成为FAC(前进空中管制官)吗?”

    他看着我,笑了:“你懂飞行员的术语吗?”

    我点头。

    “你懂测算吗?”

    “当然。”

    他笑了:“那就试试看吧。”

    于是,我成了FAC。

    我在火线上奔跑,背着无线电机,标定敌军位置,把指令传递给飞行员。我看着P-40战斗机俯冲而下,在密集的防空火力间投下炸弹。我和飞虎队的飞行员们在电波里并肩作战,他们的声音穿越硝烟,而我则站在地面上,为他们指引战场。

    有时候,我会听到美军飞行员在无线电里喊我的名字:

    "Ann, I see you! Bombing now!" (林安,我看见你了!现在投弹!)

    当他们俯冲,机身在我头顶掠过,我知道,这一刻,战争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我写下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在抗拒遗忘。

    这不仅仅是中国的战争,这是世界的战争。美国的士兵在这里战斗,美国的医生在这里救人,美国的飞行员在这里燃烧生命。而我,就是那个记录这些故事的人。

    我想让你们知道,在你们的国土之外,在你们未曾踏足的战场上,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和你们一样,有家,有梦想,有等待他们回去的亲人。

    战争还没有结束,而我仍然在这里。

    我蒙受召唤,加入了FAC。我穿梭在火线上,我把我的生命奉献给我的国家。

    War does not promise survival. Neither does my work. (战争并不能保证生存。我的工作也不能。)

    If my reports stop one day, you will know—(如果有一天我的报告停止,你就会知道——)

    I have merely followed the voices I once recorded.(我只是跟随了我曾经记录过的声音。)

    在接下来的文章里,我将告诉你们关于这片战场的更多故事——在丛林里孤军奋战的士兵,在驼峰航线上冒死运送物资的飞行员,在手术台前不眠不休的医生。

    我会带你们去看这场战争,去听那些没有被历史记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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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放下笔,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是“她”的故事,可是作为一个穿越者,她自己的故事,又算是什么呢?她从未刻意去思考“我为什么而战”,一切都只是顺势而为,看见问题,解决问题,看到空缺,去填补。可写下这篇专栏的开头时,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她想起曾经读到的一句话——“在GM的洪流发生的时候,你在剥一个鸡蛋——这就是你和GM的关系。” 个人只是被时代裹挟的尘埃,身不由己,被命运推着向前。

    她的本能不允许她袖手旁观,她的价值观不允许她退缩。她不是英雄,也不是烈士,她只是一个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一个看到自己能做什么,就去做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她想起《阿甘正传》里的丹中尉,在风暴肆虐的海上,站在桅杆上狂吼——“就这点能耐吗?来吧!我不怕你!”

    她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染着污渍的肩章。上尉。她如今连官衔都比丹中尉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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