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凤仪宫中。

    “听说昨日夜里,掖庭里闹了虫灾?”舒答应捂嘴一笑,“这掖庭里的蚊子倒是通人性,专咬不安分的主儿呢。”

    她向来爱挑事,唯恐天下不乱,引得底下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

    季嫔夸张地比划着,似是在看什么笑话一般,挤眉弄眼道:“今早臣妾路过掖庭,正巧亲眼看见了方官女子,那模样可真是凄惨。浑身都是红点子,好些地方都血淋淋的,那叫一个吓人!”

    陆婉音面色并不好看,她冷声道:“宫里出现了这样的事,方官女子深受其害。你们竟然还在这里嬉笑讥讽,成何体统?”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无人作声。

    舒答应不甘地撇了撇嘴,又挑起话头:“臣妾倒是听说,昨夜,辰嫔娘娘差人往方官女子那儿送去一盏驱蚊盏。辰嫔娘娘呀,您就是太心善。”

    果然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祝明月无奈道:“皇后娘娘消消气,此事臣妾也深感痛心。听闻方官女子遭此罪,臣妾一早便差人送去了最好的膏药。”

    陆婉音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辰嫔。方官女子出事之前,唯有你宫中送去了驱蚊盏,如今出了事,你可有什么解释?”

    祝明面上一惊,似是被无端指责一般,露出了委屈的神情:“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是在怀疑臣妾吗?臣妾实在是冤枉啊,方答应向来与臣妾无冤无仇,臣妾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呢?”

    这一番话阴阳怪气,底下的人不免又开始调笑。说罢,祝明月抬头对上陆婉音的目光。

    陆婉音眉眼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说出的话更是冷冰冰:“难不成掖庭的那些蚊虫是无端出现的吗?本宫倒也是疑惑得很。”

    “这驱蚊盏可是皇上赏赐给臣妾的,臣妾自己都不舍得用。御赐的东西,怎还会有错?”祝明月垂下眼眸,说着,她眼中泛起委屈的水雾,“若真因这驱蚊盏出了事,那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赏赐?臣妾惶恐。”

    上官绫轻咳一声,替她说话:“辰嫔为人温婉和善,想必是出于好心。再说了,臣妾听说昨夜不止只有揽月阁的人去过掖庭,凤仪宫中的榕果姑姑也前去送过东西,这......”

    听她语出惊人。季嫔是个贯爱凑热闹的,顿时惊叹一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陆婉音脸色越发难看,不满地瞥了季嫔一眼。旋即很快恢复如常:“本宫不过是吩咐人去给方官女子送些吃食罢了。瑛妃,休要信口雌黄。”

    “臣妾何曾信口雌黄?不过是把所知之事说出来罢了。”上官绫道。

    方潋晴的人缘向来差,除了皇后的态度暧昧,宫内竟无一人替她说话。

    见场面僵持,陆婉音面色不虞,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半晌,她才开口:“本宫乏了,都给我退下。今日之事,若再有人胡乱议论,休怪本宫不客气。”

    ......

    祝明月踩着鹅卵石小径回宫,正午的太阳高照,晒得草地一片翠绿。

    蝉鸣声作响,她抬起衣袖遮挡阳光,忽而见一个女子正蹲在草丛边,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丛中的绿叶。

    她身着一件嫩绿宫装,与周遭的草木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手腕上挎着的竹篮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还真难被人发现。

    祝明月走上前几步,细细一瞧,这才开口:“谭常在好兴致。”

    谭且歌闻声站起身,手中还攥着几株紫苏叶,脸上笑意盈盈:“辰嫔娘娘这是回宫去?夏日里的热毒最是难缠,臣妾闲来无事,便来寻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祝明月走近了些,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几株叶片上:“谭常在倒是心灵手巧,只是这宫中诸事都有太医照料,谭常在何必亲自动手。”

    “娘娘有所不知,自己寻来的草药,用着才安心。”谭且歌不慌不忙地将紫苏叶放进竹篮,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话里有话,眼神别有深意。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臣妾今早从掖庭门前经过,闻到了夜香花的味道。”

    听她说完,祝明月心中猛地一震。

    谭且歌精通岐黄之术,祝明月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她竟对气味都了如指掌。

    她与方潋晴之间看似并无交情,实在想不出她为其出头的理由。

    可她又是何必来敲打自己呢?难不成是来为方潋晴寻仇吗?

    但祝明月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嘴角勾起:“哦?谭常在的鼻子倒是灵。这又是何意呢?”

    谭且歌却不管不顾,越靠越近:“娘娘何必佯装不知,那驱蚊盏里放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祝明月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鬓边的碎发,眼神却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谭常在既然明白这宫中的水有多深,就该知道有些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她少见地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对方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平日里温和好说话的她,此刻神色竟然带上了挑衅的意味。

    一阵微风拂过,吹得周围的草木沙沙作响。

    祝明月看着她的反应,心中冷笑。在这宫中,若总是一副柔弱模样,谁都能踩上一脚。

    她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本宫念你初入宫闱,许多规矩或许还不懂。今日这番话,就当是你无心之失,本宫就当没听见,也不与你多计较。”

    “但若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祝明月迎着她上前几步,重新将她堵了回去。

    谭且歌紧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竹篮,沉默片刻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口无遮拦,绝无冒犯之意,还望娘娘大人大量,饶过臣妾这一回。”

    半晌,祝明月的目光从她泛白的骨节上移开,脸上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好了,本宫也乏了,先回宫了。”

    说罢,她转身带着宫女沿着小径离去。

    谭且歌望着她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隐入了那片草丛之中。

    二人不欢而散。

    ......

    祝明月回到宫中,还未缓过神,小桃就匆匆迎上来,神色间带着几分歉意。

    “小主,符太医家中长辈病重,连夜回乡了。新来的太医已经在偏殿候着,等着给您请平安脉呢。”小桃低下头,眼中却隐隐有泪光闪烁。

    祝明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难过:“符太医的长辈?那不也就是你的亲人?”

    她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祝明月心中怜悯,抬手拍了拍小桃的肩膀,温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符太医医术高明,说不定一回去,就能让老人家转危为安。”

    “是,小主,奴婢明白。只是小主,家父一直身体康健,怎的就会突然病倒呢!”

    小桃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说完,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你先别哭坏了身子,若是你家中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与我说,我定会全力相助。”

    见她哭得这样伤心,祝明月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这样,你去库房里领些银子和补品,托人给你哥哥送过去,也算是聊表我的心意。”

    小桃抽抽噎噎地止住哭声,哽咽道:“多谢小主。奴婢能有小主这样的主子,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咱们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对了,你家中可还有其他消息传来?比如老人家得的是什么病?”祝明月摇摇头。

    小桃努力平复着情绪,回忆道:“听来传信的人说,是疟疾。父亲突然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哥哥心急如焚,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多收拾,就匆匆赶回去了。”

    “疟疾?”

    祝明月一愣。

    她虽不通医术,却略微听说过此病症的凶险。

    只是疟疾往往爆发于灾年间,彼时民生凋敝、卫生堪忧,蚊虫大量滋生才得此疫病。

    如今大宁国泰民安,百姓生活衣食无忧,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符杨与符桃兄妹二人同在宫中任职,家中条件想必也是殷实。怎么偏偏他们的亲人会感染上疟疾?

    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她正欲再问小桃些细节,此时,殿外却传来周顺的声音:“小主,江太医已经在偏殿候了好一会儿了。”

    小桃赶忙放开她的手,道:“小主,您快去请脉吧。”

    新来的太医姓江,穿着素净,眉眼沉稳。见祝明月进来,赶忙恭顺行礼:“微臣江沅,给辰嫔娘娘请安。”

    祝明月缓缓颔首,示意他起身。随后坐在榻上,伸出手腕。江沅小心地搭上她的脉搏,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她原本心不在焉,可见他的表情严肃,不禁心中一紧。

    “江太医,可是本宫身体有恙?”祝明月皱眉道。

    江沅似是回过神来,立刻收回手,脸上突然堆起笑容,拱手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并非身体有恙,而是有喜了,腹中胎儿已有一月有余。”

章节目录

她是后宫白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明日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明日草并收藏她是后宫白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