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温暖如春,角落的炭盆噼啪作响,燕靖昭连假寐都不得安宁,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向昼雪整气势汹汹地朝着炭盆里扔橘子皮的情景。

    没过一会,橘子的清香铺满整个车厢,燕靖昭伸手夺了她剥好的橘子。

    正准备吃掉解恨的向昼雪手中一空。

    视线落在车内唯二的人身上。

    “你多大个王爷了,还偷我橘子?”

    燕靖昭赞许地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橘子瓣对她示意:“味道不错。”

    “是吗?”向昼雪眯了眯眼,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那王爷多吃些吧。”

    说着,又拾起了一个橘子,心甘情愿地替他扒了起来。

    燕靖昭一想到新婚之夜,向昼雪顶着那副乖巧的模样干出了什么事,他吞咽的动作顿了顿。

    “不必,此等美味,还是让给王妃享用吧。”

    剩下的半个橘子从他的掌心,转移到了向昼雪的手边,十分有分寸地没有触碰上去。

    向昼雪瞥了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和善:“别啊,妾身刚剥好的呢?王爷不能不给面子啊?”

    燕靖昭不动声色的后仰,想以不变应万变。

    可已经吃了他默不作声的亏了的向昼雪,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捧着新鲜出炉的橘子凑了过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怎么?怕有毒啊?”

    燕靖昭后手微微撑着用力,将自己朝后挪了挪:“没有,王妃递来的,怎么会有毒?”

    “那王爷就是不信任我咯?”

    燕靖昭瞳孔微缩,从认识到现在,面没见到几次,光药就给他下了三回了,哪里可信了?

    可视线落在她轻颤的睫羽和落寞的神情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闭着眼睛,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没有。”

    她的声音霎时间轻快起来,掰开橘子瓣,递到了燕靖昭的嘴边,“啊——张嘴。”

    燕靖昭倏地睁开眼眸,暂且不提近在咫尺的橘子,震惊地望向向昼雪:“我不是个三岁幼童,不需要……呃——”

    后面的话被一片橘子塞了回去,向昼雪看着燕靖昭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没忍住笑出了声。

    欣赏着如此美景,向昼雪顿觉心情大好,于是顺手也给自己塞了瓣橘子。

    只是没想到,她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不对,这个橘子怎么这么酸啊?”

    越嚼越觉得酸,整个人都要扭曲的那种酸。

    这次轮到燕靖昭笑了,他的笑声很低沉,没有向昼雪那种能感染人的快乐,却依旧动人好听。

    随行的侍卫听到里面的笑声,心中愈发坚定了一点。

    那就是兰溪大人说的是对的。

    他们的王妃,真的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王爷对她也十分不一般!

    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王爷有个好归宿,他们也安心了。

    向昼雪不是第一次进皇宫,却是第一次从东华门进来,而且还是坐着马车进来的。

    托燕靖昭的福,她不用下车步行到宫中各个角落了。

    不过她瞥了一眼燕靖昭的腿,略微思索了一番,或许用‘福’这个字形容也不是很恰当。

    马车悠悠向前,此处不比之前,掀开车帘便是一成不变的红墙,向昼雪也端正了起来,和入宫之前判若两人。

    相比于她,燕靖昭的表现更为可疑。

    从东华门进来之后,燕靖昭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和她互坑的那点子生气全没了,留下的就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若不是她从来没离开过燕靖昭身边,她真的要怀疑,燕靖昭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降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皇贵太妃……母妃人怎么样啊?”

    燕靖昭像是才回过神一样,本就不多的话现在更加惜字如金了:“还好。”

    这叫什么话,向昼雪绞尽脑汁,也没从这俩字里分析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离长乐宫越来越近,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扯碎了。

    似是丢失的魂魄暂时归位,燕靖昭安抚了一句:“不必担忧,她不一定见人。”

    “什么?”

    不等向昼雪问仔细了,马车停了下来,门外有侍女低声提醒:“王爷,王妃,长乐宫到了。”

    长乐宫光从外表上看,看不出和别的宫殿有什么区别,许是常年供香的缘故,这里的空气比其他地方的香火味要浓烈些。

    因着要修行的缘故,这里常年关着大门,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道姑宫女来传递的。

    “烦请道长通传一声,睿王和睿王妃来给静安仙师请安了。”

    宫门开了一道缝隙,小道姑进去鼎明实情,留燕靖昭和向昼雪站在长乐宫的朱门之外。

    向昼雪倒是没什么,等着就是了,别说这是皇家,就是寻常人家也有立规矩一说,她倒是没什么接受不良,可她瞥了一眼燕靖昭,发现这人脸色苍白的不正常。

    如今日头正烈,天也不算冷,向昼雪唯一能替燕靖昭想出来的理由,就是冻着了,于是偷偷招呼兰溪。

    “去寻个手炉来,里头多放些碳,实在不行,把我这里的炭都给他塞进去。”

    向昼雪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人性的,看不惯归看不惯,燕靖昭怎么说都算是病人,她不想苛待一个病人,更何况,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兰溪捧着手炉,像是在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想越过向昼雪去询问燕靖昭,结果被前者挡了个结结实实。

    “快去换,冻着了人你负得起责任吗?”

    兰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向昼雪回来的时候,燕靖昭甚至都没察觉到她的靠近,这太不像燕靖昭了,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不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长乐宫的门打开了。

    还是之前通传的小道姑,只不过这次身后还多了几个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托盘。

    “仙师闭关了,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些东西是仙师一早就准备好的,还请睿王,睿王妃笑纳。”

    向昼雪大致扫了一眼,最前面的应当是手抄的经书,日日供奉起来,已经染上了香火气,后面的就是些寻常的头面首饰,看着倒是比寻常首饰的赏赐要多些,估计是补起没有布料赏赐的缺。

    “多谢仙师,”向昼雪颔首,“还望道长转达谢意,下次再来拜见。”

    道姑对着她施了一礼,向昼雪知道今日是无功而返了,只得推着燕靖昭离开。

    兰溪匆匆而来,也只来得及将手炉递给雕像般的燕靖昭。

    触及到了温暖,他才想是刚回过神般:“多谢。”

    “还挺客气。”向昼雪替他理了理披风,“陛下未立中宫,重华宫那里,我去合适吗?”

    燕靖昭不太适应被人伺候,自己伸手顺了顺:“大婚之前都见得,怎么大婚之后就见不得了?”

    向昼雪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不曾想中途不小心碰到了燕靖昭。

    “怎么这样凉?”话说出了口,才发现向昼雪的手炉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

    他掂了掂自己手里明显超重的炉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向昼雪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似是抱怨般:“也不知是怎么了,跟撞了邪似的,冷的跟冰窖似的,我才刚嫁过来,还不想当寡妇。”

    本是一句抱怨,听起来却像是撒娇,向昼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索性闭上了嘴。

    而另一位当事人却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最后给出了答复。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这下空气更加暧昧了。

    这种类似于承诺的话语,向昼雪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她轻咳一声,解释道:“你别多想啊,我只是不想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要是我刚嫁过来你就……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我。”

    “好。”

    这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比起来时要安静许多,竟也相安无事到了重华宫。

    出来迎接的是王公公的徒弟,名唤福兴:“王妃先到偏殿稍作休息,陛下有要事要同睿亲王商议。”

    向昼雪表示理解,微微颔首,跟着御前宫女去了偏殿,燕靖昭则是由福兴推进重阳宫。

    入了内殿,早就在里面等候的大臣们纷纷起身行礼,燕靖昭颔首示意,推着自己到了左侧最上首的位置。

    “辛苦皇叔了,今日本不该劳烦你的,你和皇嫂这才刚刚大婚……”

    “陛下不必多言,臣都明白。”燕靖昭打断了皇帝的自省,“诸位大臣这是……”

    “是西北,”皇帝犹豫了一番,“前些时日兵部侍郎就提到了西北方向恐生变故,朕刚部署下去没多久,那面就反了。”

    燕靖昭反问:“反了?”

    “皇叔不必太过担忧,”小皇帝还很乐观,“只是民反,镇压就好,就是这……”

    燕靖昭心中隐隐有个猜测,面上不动声色,等待皇帝亲口说出来。

    小皇帝搓了搓手,有些抱赧:“就是,皇叔,朕记得你的玄铁兵练得不错,能不能借玄铁符一用,就调几个人来练兵,防患于未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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