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恍若凝结了般,是深沉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微呼吸声。

    燕靖昭瞥了眼端在手里的杯盏,终是打开盖子,轻嗅了嗅。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燕靖昭微微垂眸,将盖子合上。

    “嘡——”

    别说其他大臣了,就是皇帝的心头都跟着一颤。

    “皇叔……”

    燕靖昭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这里的茶不错,能让臣带走一些吗?”

    皇帝没想到燕靖昭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即点头答应:“可以,当然可以,皇叔想要多少都行,那个——王承,去把西湖龙井打包,都打包,送去亲王府。”

    “那臣就替王妃多谢陛下了,”燕靖昭又抿了抿,“王妃喜欢这些东西,看到这些,想必一定会高兴的。”

    言语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果然是新婚燕尔的夫妻,连曾经不近女色的睿王都化成绕指柔了。

    燕靖昭幸福的神情太过动人心魄,皇帝自知现在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开口时机,只能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上。

    柴侍郎接收到了信号,出来对着燕靖昭行了一礼:“王爷,西北之事并非儿戏,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闻言,燕靖昭冷了表情:“儿戏?西北境况谁能比本王熟悉?嗯?”

    这话一出,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齐齐低下了头,再也没人敢说话了。

    三年前青镜崖之战,燕靖昭击退敌军三百里,彻底收复西北失地,却在也那场战役中受了伤,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最后醒来的时候,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燕靖昭扫视一圈,似是在无声的嘲讽:“想要玄铁符?”

    屋里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燕靖昭,他倒是很有心情,微微摊手:“很不幸,在月前就已经丢了。”

    皇帝:“什么?丢了?!”

    其余人皆是一脸震惊:“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燕靖昭没有去管别人的质疑,而是直接对着皇帝摆口型:“崇福寺。”

    就在大臣们还在焦急叹息的时候,皇帝已经镇定下来,他趁着燕靖昭不注意,狠狠瞪了一眼兵部侍郎,最后清了清嗓子,止住了这些人的争吵声,菜市场般热闹的正殿霎时间安静下来。

    “带兵人选再行商议,先由之前皇叔麾下的副将方凯歌暂领,如何?”

    后半句话,明显是在征求燕靖昭的意见。

    燕靖昭察觉到了许多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陛下下旨便是,天色不早了,王妃该等着急了,臣答应了她,要去街上逛逛的。”

    皇帝点了点头:“那皇叔快去吧,别叫皇嫂等着急了,上次皇嫂做的那个药膳,朕觉得不错,可御膳房都做不出皇嫂的味道。”

    燕靖昭打算推自己出去的动作顿了顿:“臣替王妃谢陛下厚爱,之后若是有时间,臣会让王妃写张方子送到御膳房。”

    “写方子多费劲?”小皇帝笑了笑,“你跟皇嫂多进宫,这样朕也能有口福啊。”

    燕靖昭应了下来,任由宫人带他去偏殿。

    今日这一场说不出是试探还是什么,燕靖昭不想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坐在龙椅上的人,那还只是个孩子,还未及冠的孩子。

    如今这个形势,他不知道是有心之人挑拨,还是皇帝有意为之,总的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想着想着,人就已经到了偏殿。

    向昼雪正对着桌上那一包包的西湖龙井发呆,燕靖昭过去的时候,她还在观察杯盏里浮浮沉沉的茶叶。

    “久等了。”

    见到他来,向昼雪一个激灵回神,连连摆手:“啊,没事没事,你忙完了?”

    燕靖昭不置可否:“在想什么?”

    “没什么,”向昼雪敷衍道,“回去吧。”

    燕靖昭虽然有些奇怪她的态度,但还是点了头,临上车的时候,向昼雪若有所思地看向深深庭院,最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了搭话的意思。

    直到驶出了宫门,燕靖昭才敲了敲门板,外面传来了兰溪的声音。

    “王爷。”

    “去朱雀大街。”

    兰溪虽然疑惑,但也吩咐了下去,而里面的向昼雪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她直接问了出来:“去朱雀大街做什么?”

    “带你逛街。”

    这话说完,向昼雪默了默,照常理说,自己应该兴奋一下的,可燕靖昭的语气怎么说呢。

    不像是准备惊喜的语气,而像是在完成任务。

    向昼雪没再多问:“行。”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她可没逼他,既然是拿她当挡箭牌,就不要怪她下手太狠咯。

    —

    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了,小商小贩也有,高门酒楼也有,热闹的很。

    向昼雪下车之后望向燕靖昭,微抬下巴:“你这怎么办啊?推着你跟暴露身份有什么区别?”

    这趟本就是意料之外的行程,燕靖昭本想着,既然都说过了,干脆明显一点,做戏给他们看。

    只是真到了这里,看着向昼雪一脸的兴奋,他忽然有些不想了。

    “兰溪,去牵匹马来。”

    向昼雪这才满意,走到一旁等着燕靖昭准备完毕。

    兰溪的动作很快,只是马真的牵来了,两人却不动了。

    “王妃,那面有桂花糕诶!”款冬惊呼着,“闻着好香啊。”

    向昼雪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也是很给面子的跟着款冬离开了。

    临付钱的时候,款冬准备去掏自己的钱袋子,被向昼雪拦了下来。

    “傻不傻,”她伸手敲了敲款冬的脑袋,“跟着座‘金山’出来,还要你自己拿钱?”

    “老板,再来两份,”向昼雪拿出了一个明显是男人的钱袋子出来,从中掏出了枚碎银子,“多的就不用找了。”

    老板直接笑开了花,连忙应好。

    向昼雪接了自己的那份,慢慢啃咬,估摸着时间,她带着两份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回去。

    此时的燕靖昭已经骑上了高头大马,脊背挺得笔直。

    “喏,吃点吧。”

    说着,将自己手里的那份递了过去,于此同时,兰溪也收到了款冬递来。

    “王妃您这……”兰溪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向昼雪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花的不是我的钱,是他的。”

    兰溪顺着向昼雪的手指看去,就见到燕靖昭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捏着桂花糕的场景。

    很新奇,不是很敢看。

    燕靖昭没有办法,只能默许:“无妨,吃吧。”

    向昼雪不懂这对主仆俩的官司,她怡然自得地在前面带着款冬到处消费,从小吃摊到胭脂铺子,从成衣铺子到首饰铺子,逛了一圈,东西没少买,钱是一分没花。

    全都是后面的人跟着付钱,也就是兰溪动作迅速,但凡晚一点,付钱的速度都跟不上消费的速度。

    最后两个人终于逛累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也挂了一身,身上都挂不下了,后面已经转移到马上了。

    向昼雪左右观望了一番,指了指前面:“前面是醉仙楼,去用晚膳?”

    此时兰溪已经彻底服气了。

    不止被向昼雪的消费能力,也被她的‘折腾能力’折服。

    偏偏就是这样,她说什么,王爷应什么。

    一如现在……

    燕靖昭点头:“可以。”

    兰溪两眼一黑,看不见王府的未来。

    —

    坐在三楼的雅间,开窗能看到半条街的街景,向昼雪第一次在夕阳之际仔细观察朱雀大街,形形色色的人们为了生计奔波,最后化成远处再也看不见的小点。

    果然是身份不同,人生际遇也不一样了。

    从前她是厨娘,是万千普通人的一个,太阳落山,明白的是劳作的一天结束了;现在她成了达官显贵,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看到夕阳,也有空欣赏它的美好了。

    “王妃,该用膳了。”

    款冬过来请她,向昼雪转头,发现菜已经上齐了,于是回去落座,到了燕靖昭的对面:“说起来,这还是咱们结缘的地方。”

    只不过结的是孽缘。

    燕靖昭替她斟了一杯酒,其含义不言而喻。

    向昼雪接了过来,却没打算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始终没找到机会。”

    “什么?”

    向昼雪将酒杯放在桌面上:“那日在你身边的,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吧?”

    下人都已经出去了,房间内就剩下了她和燕靖昭两个人,朱雀大街人声鼎沸,传入雅间的只剩下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

    解决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向昼雪也松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就说,我做的药膳怎么可能有毒?!欺负我无权无势是吧……”

    向昼雪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燕靖昭还是听到了,剩下未尽的话语是一个女儿对母亲的遗憾。

    向家虽说没有转移向昼雪养母的住所,可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茬了,看管也更加严厉了。

    燕靖昭默了默,无论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是间接导致向昼雪陷入两难的罪魁祸首,甚至无法辩驳。

    “我……”

    “不要重复那几个字,我不想听!”向昼雪仰头,脸上的红晕再也藏不住,她的瞳孔都是涣散的,俨然一副喝大了的样子。

    燕靖昭晃了晃瓶身,十分怀疑,这不是刚一杯吗?

    像是预判出了燕靖昭的心里话,向昼雪气恼地将手中酒杯重重一磕:“不许偷偷骂人,小心我给你喂药,特别苦特别苦那种,‘毒’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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