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卓娆姐生日。

    她说想热热闹闹在自家小院里吃个饭。

    我们买了礼物送她,你拎一袋酱耳朵,我拎一盒子草莓,大伙儿买来蔬菜熟食,虽说在家里吃,但也各种好吃的摆满了一桌。

    我们凑了一桌饭,大家在这里住着天天生活在一起互相照应,其实在我心中跟家人也差不多,因此都不见外。

    卓娆姐喝多了,又眼泪汪汪。

    我们知道她是想孩子了。

    卓娆姐原本不用背井离乡打工,但是为了躲避她老公。

    她老公开大卡车其实挺赚钱的但他渐渐不往家拿钱了。

    卓娆姐的脾气那当然得跟他干起来,干起来之后发现在外面有人了。

    他老公的意思是墙里墙外一起香,但卓娆姐不依不饶一定要离婚。

    丈夫说离婚可以,但财产不让步。

    其实大部分钱都在卓娆姐手里,但有一套八十万的房子丈夫不想放手。

    卓娆姐跟他在财产问题上较上劲了,她老公为了能尽快离婚,就天天跟卓娆姐闹。

    卓娆姐为了不让他老公影响孩子读书,就给孩子办了住校,自己则把自家房子租出去,自己跑到了北京。

    她想等儿子考上大学就提起诉讼离婚,好好儿把家里的财产分割清楚。

    “儿子现在是对他爸爸特别依恋,他又是男孩,他爸爸是他的榜样,我想在他成18岁之后考上大学之后再跟他说这些事儿,现在他还小,我想让他安心读书,也就是两也就是三年吧就可以考上大学了,这三年我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我耗得起,看他耗不耗得起。”卓娆姐虽然含泪,但说这话时候头高高昂起,又有点英雄姿态。

    时间久了,她老公着急离婚,或许就能在房子问题上松口。

    在北京这个城市,谁又不是满腹心事呢?

    小梅开口劝卓娆姐:“反正也就三年,现在不是已经过去了半年了吗?也就两年半了。”

    “就是,孩子长大了不咋想妈,再加上高中课业负担重,说不定他根本不想你呢。”招娣的情商仍旧不见长,但心肠很好。

    卓娆姐破涕为笑,转而问:“我们去颐和园滑冰吧?听说可好玩了。”

    颐和园?

    “那个何成化才约过我。”

    咖啡店里何成化,日子久了老约我去玩:“要去什刹海逛逛吗?南锣鼓巷那里有酒吧一条街。”

    还问我:“要不去颐和园冰场滑冰?现在昆明湖都冻实了,上面设了冰场,有冰车,还有自行车,我带你滑。可好玩了。”

    我一听就摇头,冻死了,天天在外面吹风受冻,我不想去挨冻。

    小梅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反应过来:“才不是呢。”

    “我瞧着小保安不错。”卓娆姐上次聚餐认识了何朔旅后,对他评价很高。

    我跟小保安关系挺好,老是在一起吃喝玩乐,

    小保安一个人特别安静,我在看书他去旁边喂猫,平时我有个头痛脑热,他也帮我送药送水。

    我不觉得这就是爱情,但是两个人很有默契。

    我看见他就很开心,他看见我也很高兴,我们经常是不说话,但就是你看着我傻乐,我看你傻乐。之后两个人一起笑。

    当我们相对而笑的时候,我会感觉我不在北京。

    蓝色的鱼,绿色的鱼,游荡在空中。喧嚣的世界跟我们无关。

    我们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们可能就在地球上,几万年的地球上。

    很踏实,或许我们都是原始人。

    史前还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石头森林,这里还是原始地貌,那些远古的植物和动物都没有灭绝。

    鱼是蓝色的,昆虫是彩虹色的,天上鸟身上的羽毛是明黄色、粉红色、亮蓝色。

    所有小孩画笔画出来的植物、动物都生活在这个空间。

    我们就站在这片空间里。我看着他笑,他也看着我笑,在这个远古时空,世界上还没有国家的概念,没有城市的概念,没有情人节的概念,也没有情人的概念,没有爱人的概念。

    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但这是爱情吗?

    我摇摇头,把话岔开:“我们一起去滑冰吧。”

    跟男人出去滑冰怕冷,但跟姐妹们一起就不怕冷了。

    我们挑了个日子,一起出去玩。

    颐和园好神奇。

    刚进去时窄窄的建在山上,就像老家普通的古建筑山景。

    可是爬上了万寿阁,一翻过山,立刻眼前豁然开朗,无尽湖面开阔。

    湖面很大,远处堤岸上柳树叶子已落,但仍旧在风中身姿曼妙。

    冰面已经冻上了,到处都是粉刷成蓝色的冰车,看着像一副《冰嬉图》,游人自动成一景。

    我们几个兴致勃勃,一人租了一个冰车一起玩,把握不好力度,狠狠在冰面上摔了好几跤。

    屁股摔痛了,肚子笑得疼。

    后面过去好几天,只要一笑,肚子肌肉就疼,原来是笑伤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笑伤。

    好快乐。

    转眼就到了腊八节。

    以前在家里,正月初一吃油炸白蒿,嫩嫩的白蒿芽裹了鸡蛋面粉液,放在油锅里“刺啦刺啦”煎炸,吃完后就是“百好”的意头。

    正月初六大家都要去仙桃看舞龙,穿着黄绸子绿缎子的舞龙队高举着竹篾扎成的黑脊背彩龙,闹闹腾腾从石板路村巷走过,还有眼睛会动的舞狮,大人小孩都要来看龙追绣球、狮子取红,三月三用开了白花的荠菜煮鸡蛋,吃了一年健康;端午则要门口挂艾草,佩香囊。

    招娣是西北人,说她们老家正月十五玉米面灯盏里头点小灯,二月二小孩的兜里全是面豌豆棋子块,端午街上到处都是成缸的甜胚子出售,喝一口满嘴燕麦发酵过的酒香味,八月里有头茬玉米,吃完满街就是新下来的蜂蜜,甜滋滋准备过中秋节了。

    可是北京没有家乡这些风俗。

    当然商场里挂端午快乐的横幅,春节大街上挂着红灯笼,十一还会有漂亮的花坛装束。但你就是在这里感受不到四季。

    于是我们几个决定聚餐,好好聚在一起吃饭,过了小年。

    大家这次聚餐就选在了家里。

    我们一起去超市购物,卓娆姐还特意叫上了小保安一起。

    我们一行人到了超市门口,走到门口就被经理拦住了:“我们这里没有外卖线。”

    他指了指我们几个身上套着的黄马甲。

    原来有些外卖员私下里搞代购,在各大超市买东西再寄送出去,赚不少钱呢。

    超市经理显然把他当做了代购。

    岑坚脸涨得通红,就要上前跟经理掰扯吵架。

    卓娆姐给个眼色,拉着他和我们一起走回去,一直走出了超市范围到了商场一角落,才让岑坚脱下自己的马甲,装到了包里。

    “你跟他吵架干嘛?白白害得心情不好,不如解决问题就好。”

    我们再次进去。

    这回岑坚把袖子修捋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憋了一肚子话要说,我猜万一经理再拦住他一定会跟经理大战三百回合。

    第二次走过经理时还特意咳嗽了一声。

    可是人家连头都没抬。

    岑坚气得脸更红了。

    被经理拦住他生气,可是人家压根儿不记得他更让他郁闷。

    我也脱下了外卖员的黄马褂,我不是对这份职业羞耻,我双手挣钱堂堂正正。只是脱了这身衣服,穿着普通的衣服走在超市里,我感觉自己像是堂堂正正一个人。

    推着购物车,超市明亮的灯光照到我身上,好像我就是个高一阶层的白领。我跟里面任何顾客都没有区别,就像平平常常下班后来采购商品。

    何朔旅看了看我:“你知道有个电影叫蒂凡尼的早餐吗?里面的女主就跟你一样。”

    “我看过电影,奥黛丽赫本主演的。你是说我像奥黛丽赫本一样美丽优雅吗?”我忽然有点脸红。

    “我是说你像角色一样拧巴。”何朔旅毫不留情。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白了他一眼。

    “本来嘛,接受自己就那么难?”何朔旅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车,“我们劳动挣钱,有什么可羞耻的?”

    他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但我还是把包里的黄马甲往里面又塞了塞。

    在老家我们也经常逛超市,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高大上的事情,但还是很高兴。

    不知道在超市里面很放松。

    小梅喜欢吃鱼丸虾滑,各自拿了几包。

    夏强说:“你就别买那种科技与狠活了,我们买虾我来做虾滑。”

    “你还会做虾滑?”

    “当然。”夏强很自豪,“后厨的我都会干。”

    “而且这些东西你在外面买的话,你看添加剂。”卓娆姐也凑过来,指头指着包装配料表让我们看。

    于是我们几个跟着卓娆姐开始学习看添加剂。

    她教我说尽量看配料表干净的,尽量配料表都是天然成分的,没有加那些乱七八糟我们看不懂的工业凝胶东西。

    说来也不好意思,之前的生活我们都没意识到这个,这看似生活常识的东西从来没有教过我们。

    我和夏强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只会认为城里超市买的零食都是好东西,把那些视作给孙子孙女的爱,从不会想那些东西不好。

    所以我们看似成年了,但生活常识基本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天生天养长这么大的。

    教完后我们就像发现新世界的大门,一起在超市里看配料表,微微蹙着眉头像看书一样认真:“这个有配料!”

    “柠檬酸是什么?”

    “三聚磷酸钠是什么?”

    “羧甲基纤维素钠是什么?”

    好家伙,看完配料表之后忽然不想拿零食了。

    虽然不知道那些配料是什么成分,但用脚都能想出来:好东西资本家舍得给我们吃吗?

    所以拿了一包包零食又放回去。

    最后只拿了一包桂圆干。

    “你泡水喝吗?那你有保温杯吗?”何朔旅问我。

    “不泡水,我干吃。”

    “干吃?”何朔旅惊讶。

    他可能没想到有人喜欢干啃桂圆干。

    “很甜的!”我跟他解释,“你放进嘴里,慢慢的用口水把它打湿,它就会散发出很甜的味道,而且它甜是那种甘甜,比糖更香!”

    一颗可以吃好久。

    “一袋我能吃三个月呢!”

    然后等下次奶奶再去镇上帮我买。

    何朔旅惊讶之色敛去:“ 你等我。”

    再回来时他带了一盒东西递给我:“我请你吃的。”

    我低头看。

    透明的塑料盒,保鲜膜里包着一盒桂圆,不过我手里的干桂圆是干燥的,外皮上还有淡淡的土灰,保鲜膜里的桂圆湿乎乎的,一看就是鲜桂圆。

    “这是鲜桂圆?”桂圆还有鲜的呢?

    我一看价格就炸了:“好贵!”一小盒桂圆要80?

    怎么鲜桂圆比干桂圆还贵啊?

    想想明白过来,现在是冬天,桂圆的产地也不产桂圆,应该是十月份的桂圆窖藏到现在,所以价格自然贵。

    我最喜欢吃桂圆干,所以对鲜桂圆天然具有好感,可是这也太贵了。

    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要把桂圆放回去。

    “别放。”何朔旅拦住我,“我送你的。”

    他坚持,把那盒桂圆放进去。

    “行吧,我下回回赠你个什么。”

    “那当然。”何朔旅脸上神态很自然,“等你以后留学了,你可是我在国外的唯一人脉,当然得现在就提前交好。”

    我们来这家超市其实是有原因的,超市里有一个员工是卓娆姐老乡。

    他在生鲜区工作,见我们过来,立刻帮我们打价。

    我接到手就纳闷了。我买的草莓,他用白菜价签给我打。

    卓娆姐咳嗽一声。

    我恍然大悟。

    事后才知道他们超市员工有这么干的,大伙儿一起,卖菜的价钱乱打价,就为的是能降低下生活成本。

    咋说呢,这种行为肯定不道德。可他们工资也就四千块钱左右,如果不是本地人的话,生活压力就很重,也有其可怜之处。

    我一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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