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一片空白。

    安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这个病房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汤安城。

    不得不说,安静又干净的男人,难看不到哪里去。即使他的身上插着三根管子。

    “这个是鼻饲的管子,以后能吃了就拔掉。这个是吸氧用的,随时可以下下来。那个是尿管,一般不要碰,换尿袋在管子的下面那一头。”

    阿姨介绍得非常熟练。

    “安城啊,安姑娘来看你啦。”她一边奋力夸赞着安特,一边动手给汤安城整理被褥,“瞧这姑娘多好啊,她一来你就从ICU转出来啦。”

    整理完被褥,她又从床头抽屉里掏出个苹果:“真好真好。”

    然后转回头来问安特:“姑娘吃吗?”

    猛烈地摇头。

    隔壁床半掀开了帘子,几个家属聚在一处看过来。从疲倦的脸上露出了姨母笑。

    门口护士叫了三床家属出去签字。

    阿姨刚削了两下苹果皮,就丢下跑出去签字:“安姑娘随便坐。帮我看着点儿。”

    安特觉得自己的脑筋到了现在这一刻也没有完全地清醒过来。

    懵懵懂懂地,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汤安城。回头看了看隔壁床家属。

    “确实不错。”马尾辫的大姐说。

    “好人啊。”短发的大娘说。

    “植物人了都不抛弃不放弃。”板寸的大哥掏了只烟出来,往外走。

    手足无措地站了站,想走又不敢,毕竟那个唯一在的家属还没回来。

    眼见着苹果就氧化成了黄褐色。

    干站着也无趣,打量着要不要把苹果继续削了。找了个马扎,还是做下来。手刚碰到水果刀。只听得身后一阵惊呼。

    “哎呀,三床他动了!”马尾辫大姐喊着。

    “哪儿呐哪儿呐!!”短发大娘直接冲过来。

    “左手左手!!!”马尾辫大姐捂着嘴一股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板寸大哥从外面冲回来。

    “快看三床他的手动了!”

    气氛一下子哄了起来。安特确实看着汤安城的左手小指动了动。

    “护士护士!!!”板寸大哥又冲了出去。

    “哎呀。”短发大娘掩不住的笑意,“这姑娘好,一来人家就转出来ICU了,削个苹果,人家就苏醒了。”

    她又转过头看自家床上那位:“哎,你什么时候能醒啊。”

    来不及处理这多的信息,安特只觉得身上背负起了一股重大的使命。

    她只觉得这一刻,如果自己不留在这里陪伴这位奇迹的发生者,即对不起这位躺在床上的汤安城又对不起一旁的热心群众。

    “怎么了?”小护士跟着板寸大哥冲了进来。

    “植物人动了!”大哥学了学,“他的小手指,刚刚,就像这样,动了一下。”

    小护士张大嘴,赶忙去门口喊了人:“张老师,张老师?”

    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走了进来,几人中她显得最为淡定。张护士从容不迫地走到隔壁床的床前,照了照他的眼睛,动了动他的手,喊了他两声。

    毫无反应。

    张护士回头看板寸大哥。

    大哥指指汤安城:“就是他,他动了!”

    张护士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大哥,看了看安特,看了看小护士。

    伸手拿过小护士手里的病例录,翻了两页,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哥:“三床的麻药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早就该醒了。”

    安特见识过很多社死的场面。

    但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社死这是第一次。

    拎包就走。

    顾不得签完字的阿姨在后面喊着什么,安特掏出手机冲向了大门。

    “哎哟,我哪里晓得么这么巧的呀。”电话里有些吞吞吐吐的二姨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怎么就将将好,刚刚跟你讲过,他就出了车祸哟。”

    轰隆隆的地铁声盖了过去,安特没说话。

    “我想着么,你急了,那先叫别个男孩子见一面也行的哦,人家也是蛮正派的,蛮好的一个男孩子。”

    车厢里走过一队年轻的地铁司机。穿着浅色的制服,稚嫩的脸上全是朝气。

    “哎,还是可惜的捏。安城这个孩子还是不错的。要不你再等等?听他妈妈讲哦,再过几个月应该就能恢复过来了哦。”

    换乘站下去了好多人,几乎要空起来的车厢,安特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印在对面的玻璃上。

    “其实有个女朋友也是不错的。至少冲冲喜也是好……”

    电话直接掐掉。

    打开通讯软件,搜索小九。

    “诶,跟你说个笑话。”安特不禁笑了。事情的发展怎么能做到如此神奇。

    神奇的事情一旦发生多了,就一点都不令人在意。

    离职的事情处理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结果,公司等着安特自主提出离职,安特等着公司N+1,冷处理了这么久还不是看谁耗得过谁。

    如果有本事耗到半年,那比起N+1来说,公司要付的钱还更多些。

    安特倒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去处,非要耗下去倒也可以。但很明显谁都有口气。

    即使每天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着,也未免还是觉得给人摆了一道。

    实在无聊去厕所扒会儿手机。

    大概是之前搜索过林稷相关的信息,一打开APP,推送的全都是他。那个兴师动众的复合活动竟然到现在还在进行。

    幸好只是一个十八线小艺人,要不然那些破烂事大概已经被翻得底儿都不剩了。

    就这么想着,往下划划,却看到了差不多被翻出来的信息。

    “谁知道当初那个女孩子为什么离开他呀?我觉得他好爱那个前女友哦,好想他们在一起。”

    “是啊,当时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追到的,不在一起真可惜。”

    “哪里是追来的,简直是求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样儿,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看过照片,不是那个XX大学XX界的,很好找的。长得不好看。”

    “人心思不好,不会长得好看的。”

    “林稷的那个前女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他们毕业那年刚找到工作,她就出轨了。所以林稷才跟他分手的。”

    “原来是这样!!那林稷还对她那么爱!真是深情啊。”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嘛,就是可怜他一腔爱意了。”

    果然传言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旁边的隔间传来冲水声。

    安特不知道要说什么,默默地关掉了手机。

    她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大概有吧。

    她仍在为自己浪费了林稷四年的青春而内疚。虽然小许一早就解释过,感情这种东西不存在浪费不浪费。

    如果当初可以坚定一点,再坚定一点,就那样一直拒绝林稷的追求就好了。

    就算他学着古早言情的套路在宿舍楼下的广场上摆蜡烛唱歌,就算他每天在食堂门口买双份早饭,就算辅导员都知晓了这些事情,就算校园论坛里事情持续发酵,就算连小许都忍不住问出声,为什么不在一起。

    你讨厌你他吗?

    不讨厌。

    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

    觉得。

    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嗯……感觉是个不可多得的厉害人物。家里有钱,人长得不错,成绩好,魅力好像也很大……

    不是,我是想问你觉得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应该还是不错的,未来可期吧。

    那……为什么你不接受他呢?

    对啊,为什么呢?

    当年的安特反复确认这个问题,但是没找到答案。她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

    要不要,试试?

    我不喜欢你,但是我们可以试试。

    林稷得到这句话的那天,似乎得到了什么难以找寻的珍宝。他的室友得到了豪华大餐一顿,豪华KTV包厢一晚,高档网咖包厢一夜。这些都被更新到了□□空间里,几个室友整整刷屏了一天。

    现在想想,全都幼稚得可以啊。

    从自己到林稷的那群室友,每个人都散发着稚嫩的青春感。

    那些令人尴尬的回忆什么时候截止的呢?已经分不清了。

    多年之后偶尔提起,小许还会安慰道:“感情这种事情,哪有谁浪费了谁。你说自己浪费了林稷四年的青春,他又何尝不是浪费了你的。”

    隔壁响起第三次冲水声的时候,安特只回忆到这里。

    大概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赶紧收拾出了卫生间。

    当人事把辞退通知递给安特的时候,她只觉得头脑炸掉。

    “没有理由的辞退需要赔付的。”安特说。

    人事姑娘没说话,她只把手机打开,里面是一段监控。

    快进。

    “老板给出的理由是,消极怠工。”姑娘说,“你那天在厕所里呆了一个多小时。”

    晚节不保。

    安特只想到这四个字。

    “我拉肚子。这不能成为辞退的理由。”

    姑娘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又说:“还有你一直使用会议室的设备自己用。”

    “又不是私用,都是做的工作。”

    “你的工作效率不高,并且不能配合完成团队工作。”

    安特厌烦了:“都是在私人企业里面的打工人,就不要摆什么套路了。撑不下去了想要我走是不是?也别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不管你什么理由,赔偿不下来,我就去仲裁。”

    “你仲裁也不一定能拿到……”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特打断:“那我也要去。公司总要花时间去处理吧,会留下记录吧。你就跟老板说我油盐不进好了。”

    那姑娘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站着又劝了会儿未果就走了。

    安特想到了很多有可能的后续。

    但她再也想不到那个周末,吴了给她打了一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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