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村妇恶狠狠瞪着江希月，手中攥着条烟紫色的布帛，很明显是从衣裙上撕下的。
“这次先饶了你们，若下次还敢耍花招，别怪我心狠手辣。”她抛下这句话，又命那汉子将二人重新捆牢。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东门，门吏查了公验问了缘故，正欲放行却瞧见了车厢外的木钉板，再看这车轿活似个牢笼，遂饶车转了一圈，又拿刀在木板上敲了敲。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村姑讨好道：“官爷爷，没有什么。”
门吏根本不理她，只问那汉子：“问你话呢。”
那汉子结巴道：“这......只是些衣裳被褥、银钱细软，我们一家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正要到乡下投奔去亲戚。”
门吏疑惑道：“那为何要封上木条？”
“这......这不是穷嘛，啥都当个宝贝似的.....”
见他支支吾吾，村姑便使了个眼色，那汉子反应过来，从袋里摸出几个铜板往那门吏手里塞。
“这位官爷您别嫌少，还请行个方便，我们着急赶路。”
若是平常，拿也就拿了，可今日督查使大人亲自在长街坐镇，这银子拿着反而烫手。
是以门吏非但不伸手，反而更疑心更甚，定神细听，车里还有些细微的敲击声，他二话不说，猛地用刀挑开布帘。
还未细看，后方却有一声呵斥传来。
一个金吾卫骑着马向他奔来：“这里怎么停下来了？”
门吏正要解释，那金吾卫却勒住缰绳气势汹汹道：“大人说了，进出城的手续一律简化，今日出城人数少说亦在十万上下，若个个像你一样，天黑了也疏通不完，若再耽搁时辰，生出了别的事端，就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
“是是是。”那门吏知道轻重，遂放下门帘再无多话，火速盖章，挥了挥手里的兵器叫那汉子驾车快走。
村姑放下按在腰间的手，重又拿起缰绳御马前行，马车出了城，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
将军府，望春园。
“周嬷嬷回来没？”盛锦华醒后一直在找她。
“回来了回来了。”二门外有个丫鬟喊了一句，等声音传到里屋，周嬷嬷正好踏进门槛。
“怎么样了，找到她们没有？”
见周嬷嬷表情沉重，欲言又止，盛锦华急了。
“你倒是快说啊！”
“小姐，”周嬷嬷扑通一声跪在门边，“老奴在外头寻了好久，连那马车的半分影子都没瞧见。”
“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告诉我，我好再多派些人手去帮你啊！”
“小姐，”周嬷嬷哭道，“今日外头出了大事，王家三公子被烧死了，城门全给堵了，老奴的马车正好挤在中间动也动不了，刚刚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怕您着急，先跑回来先和您知会一声。”
“还有这等事！”盛锦华惊骇不已，三公子小的时候她见过，记得他玉雪可爱、聪慧逼人，又听闻他长大后博学多才，乃人中龙凤，怎么今日却遭此横祸。
她猛地晃了晃脑袋，这些事又与她何干，那丫头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心里惴惴不安，似有情绪莫名牵动，十多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情绪激动，指着周嬷嬷问：“那个给你药的丫鬟呢？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周嬷嬷跪在地上魂不守舍：“那丫鬟是盛姨娘的人，老奴真不知道这里头出了什么岔子？”
“快扶我起来，”盛锦华急道，“我要去问问雅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盛雅如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火，丫鬟仆妇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她刚骂完一轮，回头正好看见盛锦华被奴仆簇拥着匆匆赶来。
“姐姐来得正好，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是这些奴婢搞的鬼，她们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样的事。”
盛锦华闻言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雅如指着其中一个仆妇：“你来说。”
那仆妇抖了抖，嗫嚅道：“是......是采莲，她暗中换了药包，把二小姐与钱家公子相看的计划故意改成给钱家老爷纳妾，还......私下收了钱家不少聘礼。”
“混账东西！”盛锦华气极，“简直岂有此理！这贱婢难道要反天了不成！“
盛雅如看了她一眼，原以为这个姐姐对那妖孽心中只剩恨意，现在看来倒像不同了些。
“不对，她一个丫鬟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盛锦华反应过来，“那个叫采莲的现在哪里？快把她抓来，我要问话。”
“这......”那仆妇偷偷瞥了盛姨娘一眼，眼神闪烁，“我们刚刚去她房中找过，衣服细软全都不见了，像是......逃跑了。”
“什么！”盛锦华大惊失色，将军府竟出了逃奴，这事传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可她为什么要害二小姐？”周嬷嬷白着一张脸，采莲就是那个给她药又告诉她整个计划的人，她原以为这都是两位主子商量好的事，谁承想这全是那丫鬟一个人的主意。
“姐姐有所不知，”盛雅如陪着小心道：“这采莲原是采萍的亲妹妹，想必是因着上次之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从中作梗，这事其实怪我，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该安排她去办......”
盛锦华想了半天没搞明白采莲是谁，上次的事又是什么。周嬷嬷小声在她耳边解释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
那妖孽污蔑雅如一事，她压根没仔细关注过，只是听妍儿大致学了一遍，现在听周嬷嬷讲来，又像是另一个故事。
她不禁看向盛雅如精致的脸庞，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随后道出心中疑问：“一个丫鬟到底是如何搭上了钱老爷，还能从中做出这些手段，平日里到底是谁在教她这些？”
盛雅如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做出委屈的神色，眸中星光点点：“姐姐这是在怀疑我吗？”
“我自被禁足以来，日日关在这方寸之地，连明儿和妍儿都不能进来看我，又如何做得出这些谋划？”
“更何况，早早替二小姐相看一事，也是姐姐您提出来的，我最多只是给了些适合的京中公子名录，钱家公子还是姐姐您自己选的呢，您说他没有官职，又是商贾之家，规矩少，府邸也在城外，若是二小姐嫁过去，即使被人发现了她的......到时候闲言碎语也不会传回京城来......”
盛锦华面露尴尬，又羞又愧，盛雅如假装没看到，继续侃侃而谈：“事到如今，妹妹也一直在想办法挽救，姐姐进门前，我已安排人去钱家阐清误会，还把那贱婢私下收的聘礼折成银两退回去了。”
盛锦华闻言，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下：“妹妹有所不知，那丫头身边跟着的人是督查使大人派来保护她安全的，若是两人都出了事，怕是婆母还未怪罪，督查司已经先上门来要人了。”
“竟有此事？”盛雅如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此时门外走来一个丫鬟，说是门房刚刚送来消息，夫人的马车回来了。
盛锦华和盛雅如对视一眼，周嬷嬷急急发问：“那二小姐可在车里？”
“回夫人的话，车里没人。”那丫鬟道。
“什么！”盛锦华惊呼出声，脚下又是一软，周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夫人您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周嬷嬷，这可如何是好。”盛锦华没来由一阵恐慌，此事因她而起，是她将人带出去，还纵容下人在她茶里下药......
她盛锦华身为盛氏家主的嫡长女，自小千娇万贵长大，向来对那些后宅手段嗤之以鼻，没想到此生第一次用计却是弄巧成拙。
她恍然发觉，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恶意，全部给了唯一的亲生女儿，尽管她不承认那是她女儿。
盛锦华完全慌了神，周嬷嬷赶紧打起精神，她思来想去，依然有些困惑。
“按理说二小姐现在还昏迷着，一个昏迷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失踪？”
盛锦华闻言大惊失色：“她们定是被人给劫走了。”
“我们还是报官吧！”
“万万不可，”盛雅如道：“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万一二小姐没事，我们却报了官，反而对她的名声不利。”
盛锦华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她是自己跳下了马车......”
“有这个可能，”盛雅如搀住她，顺势将她带到厅堂靠坐下来，软言温语道：“要我说啊，这二小姐本事大着呢，她是皇上亲封的宫正，身边又有人保护，这些迷药根本伤不了她。”
“依我看，她就是生了你的气，这次被你摆了一道，她反过来也想气气你，所以在马车里醒了，就没直接回来，反而自己跳车走了。”
“等她的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盛锦华好歹喘过一口气来，想想那丫头确实性子刚强，来去自由，上次她去太师府过夜，也是拖到了半夜才给她消息。
这样一想，她终于心中稍稍安定，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我且再等等吧。”
-
暮色四合，宫墙深深。
重华殿内，内侍默默奉上茶水，添上新香。
雾白的香烟缭绕，殿内暗香四溢，内侍悄悄掩入后帘，贴着墙角走得老远才堪堪站定。
晋元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前的玄色暗纹地板上跪着二人，正是王氏兄弟——王石宴与王品元。
“子洲快快起身，你可千万要节哀啊......”晋元帝的话从上方飘来，王品元擦了把眼泪鼻涕，缓缓地站直身子，他低着头敛起眉目，表情悲伤。
他的名字里犯了皇上名号的忌讳，朝中大臣平日一律称他为王公，晋元帝却爱唤他的小字——子洲。
“石宴，你也起来吧。”晋元帝对另一人道。
王石宴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他身形健硕，比王品元高出一个头，年纪在四十上下。他保养得宜，面容沉稳，精神矍铄，眸底泛着精光。
他躬身拱手道：“皇上仁慈，此事皆由臣下办事不力而起，好在皇上及时出兵镇压，才未殃及百姓，祸及无辜，也保住了皇室颜面。”
“是吗？”晋元帝眸光微动，我怎么听说，那些逆贼死前还在咒我大晋江山。”
王石宴神色一紧，又想下跪：“那都是些乱臣贼子死前胡言乱语，万万不可当真，皇上千万别往心里去，再伤了龙体。”
“好了！”晋元帝喝止了他的动作，“区区小事，朕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可有些人心里，怕是要过不去......”
王石宴眸光闪烁，拉过一旁如同行尸走肉般站着的王品元，再次拱手恭敬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心胸广阔如山海，臣等有样学样，等时日长了，自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子洲，你说呢？”他问向身边人，语气是不容置疑。
王品元低头称是：“臣亦自然。”
“那就好，”晋元帝笑道，“此事就此揭过，这次你们王家功过相抵，你们的罪责朕亦不再追究了。”
“子洲啊，朕看你脸色不好，你还是先下去吧。”
王品元跪下谢恩，他踉踉跄跄站起身，黯然走出了大殿。
晋元帝见他走了，才转头对王石宴道：“朕看他如今这个摸样，怕是一时不能恢复，莫不如叫他先回府休养几天......”
王石宴登时急了：“皇上明鉴，子洲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但臣相信不出三日，他定能从悲伤中走出来，早日回朝替皇上分忧。”
“哼，”晋元帝讥讽一笑，“瞧你，怕成个什么样，难道我会夺他的权不成......也罢，朕就给他三日。”
“谢皇上。”王石宴敛目躬身。
晋元帝没再说话，整个大殿内倏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王石宴偷偷抬头，见晋元帝神情奇异，如鹰般锐利的双眸里闪过几分失望。
“烧死谁不好，偏偏是他。”
他喃喃低语。
“这次先饶了你们，若下次还敢耍花招，别怪我心狠手辣。”她抛下这句话，又命那汉子将二人重新捆牢。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东门，门吏查了公验问了缘故，正欲放行却瞧见了车厢外的木钉板，再看这车轿活似个牢笼，遂饶车转了一圈，又拿刀在木板上敲了敲。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村姑讨好道：“官爷爷，没有什么。”
门吏根本不理她，只问那汉子：“问你话呢。”
那汉子结巴道：“这......只是些衣裳被褥、银钱细软，我们一家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正要到乡下投奔去亲戚。”
门吏疑惑道：“那为何要封上木条？”
“这......这不是穷嘛，啥都当个宝贝似的.....”
见他支支吾吾，村姑便使了个眼色，那汉子反应过来，从袋里摸出几个铜板往那门吏手里塞。
“这位官爷您别嫌少，还请行个方便，我们着急赶路。”
若是平常，拿也就拿了，可今日督查使大人亲自在长街坐镇，这银子拿着反而烫手。
是以门吏非但不伸手，反而更疑心更甚，定神细听，车里还有些细微的敲击声，他二话不说，猛地用刀挑开布帘。
还未细看，后方却有一声呵斥传来。
一个金吾卫骑着马向他奔来：“这里怎么停下来了？”
门吏正要解释，那金吾卫却勒住缰绳气势汹汹道：“大人说了，进出城的手续一律简化，今日出城人数少说亦在十万上下，若个个像你一样，天黑了也疏通不完，若再耽搁时辰，生出了别的事端，就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
“是是是。”那门吏知道轻重，遂放下门帘再无多话，火速盖章，挥了挥手里的兵器叫那汉子驾车快走。
村姑放下按在腰间的手，重又拿起缰绳御马前行，马车出了城，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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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望春园。
“周嬷嬷回来没？”盛锦华醒后一直在找她。
“回来了回来了。”二门外有个丫鬟喊了一句，等声音传到里屋，周嬷嬷正好踏进门槛。
“怎么样了，找到她们没有？”
见周嬷嬷表情沉重，欲言又止，盛锦华急了。
“你倒是快说啊！”
“小姐，”周嬷嬷扑通一声跪在门边，“老奴在外头寻了好久，连那马车的半分影子都没瞧见。”
“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告诉我，我好再多派些人手去帮你啊！”
“小姐，”周嬷嬷哭道，“今日外头出了大事，王家三公子被烧死了，城门全给堵了，老奴的马车正好挤在中间动也动不了，刚刚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怕您着急，先跑回来先和您知会一声。”
“还有这等事！”盛锦华惊骇不已，三公子小的时候她见过，记得他玉雪可爱、聪慧逼人，又听闻他长大后博学多才，乃人中龙凤，怎么今日却遭此横祸。
她猛地晃了晃脑袋，这些事又与她何干，那丫头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心里惴惴不安，似有情绪莫名牵动，十多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情绪激动，指着周嬷嬷问：“那个给你药的丫鬟呢？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周嬷嬷跪在地上魂不守舍：“那丫鬟是盛姨娘的人，老奴真不知道这里头出了什么岔子？”
“快扶我起来，”盛锦华急道，“我要去问问雅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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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雅如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火，丫鬟仆妇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她刚骂完一轮，回头正好看见盛锦华被奴仆簇拥着匆匆赶来。
“姐姐来得正好，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是这些奴婢搞的鬼，她们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样的事。”
盛锦华闻言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雅如指着其中一个仆妇：“你来说。”
那仆妇抖了抖，嗫嚅道：“是......是采莲，她暗中换了药包，把二小姐与钱家公子相看的计划故意改成给钱家老爷纳妾，还......私下收了钱家不少聘礼。”
“混账东西！”盛锦华气极，“简直岂有此理！这贱婢难道要反天了不成！“
盛雅如看了她一眼，原以为这个姐姐对那妖孽心中只剩恨意，现在看来倒像不同了些。
“不对，她一个丫鬟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盛锦华反应过来，“那个叫采莲的现在哪里？快把她抓来，我要问话。”
“这......”那仆妇偷偷瞥了盛姨娘一眼，眼神闪烁，“我们刚刚去她房中找过，衣服细软全都不见了，像是......逃跑了。”
“什么！”盛锦华大惊失色，将军府竟出了逃奴，这事传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可她为什么要害二小姐？”周嬷嬷白着一张脸，采莲就是那个给她药又告诉她整个计划的人，她原以为这都是两位主子商量好的事，谁承想这全是那丫鬟一个人的主意。
“姐姐有所不知，”盛雅如陪着小心道：“这采莲原是采萍的亲妹妹，想必是因着上次之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从中作梗，这事其实怪我，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该安排她去办......”
盛锦华想了半天没搞明白采莲是谁，上次的事又是什么。周嬷嬷小声在她耳边解释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
那妖孽污蔑雅如一事，她压根没仔细关注过，只是听妍儿大致学了一遍，现在听周嬷嬷讲来，又像是另一个故事。
她不禁看向盛雅如精致的脸庞，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随后道出心中疑问：“一个丫鬟到底是如何搭上了钱老爷，还能从中做出这些手段，平日里到底是谁在教她这些？”
盛雅如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做出委屈的神色，眸中星光点点：“姐姐这是在怀疑我吗？”
“我自被禁足以来，日日关在这方寸之地，连明儿和妍儿都不能进来看我，又如何做得出这些谋划？”
“更何况，早早替二小姐相看一事，也是姐姐您提出来的，我最多只是给了些适合的京中公子名录，钱家公子还是姐姐您自己选的呢，您说他没有官职，又是商贾之家，规矩少，府邸也在城外，若是二小姐嫁过去，即使被人发现了她的......到时候闲言碎语也不会传回京城来......”
盛锦华面露尴尬，又羞又愧，盛雅如假装没看到，继续侃侃而谈：“事到如今，妹妹也一直在想办法挽救，姐姐进门前，我已安排人去钱家阐清误会，还把那贱婢私下收的聘礼折成银两退回去了。”
盛锦华闻言，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下：“妹妹有所不知，那丫头身边跟着的人是督查使大人派来保护她安全的，若是两人都出了事，怕是婆母还未怪罪，督查司已经先上门来要人了。”
“竟有此事？”盛雅如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此时门外走来一个丫鬟，说是门房刚刚送来消息，夫人的马车回来了。
盛锦华和盛雅如对视一眼，周嬷嬷急急发问：“那二小姐可在车里？”
“回夫人的话，车里没人。”那丫鬟道。
“什么！”盛锦华惊呼出声，脚下又是一软，周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夫人您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周嬷嬷，这可如何是好。”盛锦华没来由一阵恐慌，此事因她而起，是她将人带出去，还纵容下人在她茶里下药......
她盛锦华身为盛氏家主的嫡长女，自小千娇万贵长大，向来对那些后宅手段嗤之以鼻，没想到此生第一次用计却是弄巧成拙。
她恍然发觉，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恶意，全部给了唯一的亲生女儿，尽管她不承认那是她女儿。
盛锦华完全慌了神，周嬷嬷赶紧打起精神，她思来想去，依然有些困惑。
“按理说二小姐现在还昏迷着，一个昏迷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失踪？”
盛锦华闻言大惊失色：“她们定是被人给劫走了。”
“我们还是报官吧！”
“万万不可，”盛雅如道：“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万一二小姐没事，我们却报了官，反而对她的名声不利。”
盛锦华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她是自己跳下了马车......”
“有这个可能，”盛雅如搀住她，顺势将她带到厅堂靠坐下来，软言温语道：“要我说啊，这二小姐本事大着呢，她是皇上亲封的宫正，身边又有人保护，这些迷药根本伤不了她。”
“依我看，她就是生了你的气，这次被你摆了一道，她反过来也想气气你，所以在马车里醒了，就没直接回来，反而自己跳车走了。”
“等她的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盛锦华好歹喘过一口气来，想想那丫头确实性子刚强，来去自由，上次她去太师府过夜，也是拖到了半夜才给她消息。
这样一想，她终于心中稍稍安定，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我且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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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宫墙深深。
重华殿内，内侍默默奉上茶水，添上新香。
雾白的香烟缭绕，殿内暗香四溢，内侍悄悄掩入后帘，贴着墙角走得老远才堪堪站定。
晋元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前的玄色暗纹地板上跪着二人，正是王氏兄弟——王石宴与王品元。
“子洲快快起身，你可千万要节哀啊......”晋元帝的话从上方飘来，王品元擦了把眼泪鼻涕，缓缓地站直身子，他低着头敛起眉目，表情悲伤。
他的名字里犯了皇上名号的忌讳，朝中大臣平日一律称他为王公，晋元帝却爱唤他的小字——子洲。
“石宴，你也起来吧。”晋元帝对另一人道。
王石宴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他身形健硕，比王品元高出一个头，年纪在四十上下。他保养得宜，面容沉稳，精神矍铄，眸底泛着精光。
他躬身拱手道：“皇上仁慈，此事皆由臣下办事不力而起，好在皇上及时出兵镇压，才未殃及百姓，祸及无辜，也保住了皇室颜面。”
“是吗？”晋元帝眸光微动，我怎么听说，那些逆贼死前还在咒我大晋江山。”
王石宴神色一紧，又想下跪：“那都是些乱臣贼子死前胡言乱语，万万不可当真，皇上千万别往心里去，再伤了龙体。”
“好了！”晋元帝喝止了他的动作，“区区小事，朕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可有些人心里，怕是要过不去......”
王石宴眸光闪烁，拉过一旁如同行尸走肉般站着的王品元，再次拱手恭敬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心胸广阔如山海，臣等有样学样，等时日长了，自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子洲，你说呢？”他问向身边人，语气是不容置疑。
王品元低头称是：“臣亦自然。”
“那就好，”晋元帝笑道，“此事就此揭过，这次你们王家功过相抵，你们的罪责朕亦不再追究了。”
“子洲啊，朕看你脸色不好，你还是先下去吧。”
王品元跪下谢恩，他踉踉跄跄站起身，黯然走出了大殿。
晋元帝见他走了，才转头对王石宴道：“朕看他如今这个摸样，怕是一时不能恢复，莫不如叫他先回府休养几天......”
王石宴登时急了：“皇上明鉴，子洲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但臣相信不出三日，他定能从悲伤中走出来，早日回朝替皇上分忧。”
“哼，”晋元帝讥讽一笑，“瞧你，怕成个什么样，难道我会夺他的权不成......也罢，朕就给他三日。”
“谢皇上。”王石宴敛目躬身。
晋元帝没再说话，整个大殿内倏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王石宴偷偷抬头，见晋元帝神情奇异，如鹰般锐利的双眸里闪过几分失望。
“烧死谁不好，偏偏是他。”
他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