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皎阳似火,人们大多躲在屋子里纳凉,街上来往的行人汗流浃背,不停擦拭额间冒出的汗。

    他们身穿的衣裳多是密不透风的粗布制成。粗布有耐磨的特质,多为靠体力劳动的人购买。

    还有些人家认为孩童喜欢在地上嬉戏打闹,衣物容易破损也会做几件粗布衣裳穿。不过小孩玩闹时易出汗,穿着不透气的衣服更是热的脸蛋红扑扑。

    林书怡放下车帘,遮住外面刺眼的阳光,阖上了双眼。

    不一会儿,马车平稳停下。还未下车便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探出头去一看,店内人满为患。

    林书怡刚一进门便被竹苓带去里头的小房间。

    昨晚竹苓告知她有一笔大订单,是皇宫里的娘娘为自己宫女定制一批夏衣,早前听说森锦铺的样式新颖,布料亲肤透气。昨日她不在,竹苓回去通知她后,赶在今日商定事宜。

    林书怡坐在她对面,沏上新茶:“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夏,唤我夏姑姑便可。”夏姑姑双手接过茶杯,“多谢。”

    夏姑姑从身侧拿出一本册子说:“这是我们永…宫内宫女衣服的样式。”

    “按照这个册子上去做?”林书怡接过,翻了几页,大多都是极为朴素的花样。

    不过也正常皇宫里自然是要简单,不出错为好。只是…为何会找到森锦铺,却不需要她来设计款式,按道理大多制衣铺都能做。

    “是的,这是定金。”夏姑姑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偏头示意随从将手中的盒子打开。

    林书怡被白花花的银子闪了眼,紧了紧喉咙,又听见夏姑姑说:“月底交付。那我就先不打扰了,生意兴隆!”

    林书怡还未理清头绪,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好起身送客,转身之际,顺手将盒子盖上。

    待夏姑姑离开,店铺里的人也逐渐离开,彻底见不着人影后,竹苓才凑近过来小声说:“锦绣阁近日都是关门谢客,户部来人把掌柜带走了。”

    “犯了什么事?”

    “还没通报。”

    “有点奇怪。”林书怡小声嘀咕。

    竹苓继续道:“是呀,往年这夏姑姑都是找锦绣阁合作的,常年如此,今年却找了我们,刚刚外头这些人都是好奇为什么与我们合作,才跟着来一探究竟的。”

    林书怡将一纸契约认认真真瞧了个遍,无任何端倪。她叮嘱道:“汐月还是先做好姑娘们个人的成衣,这么多量以我们这几个人是无法按时交货的。”

    “那怎么办?”竹苓担心道。

    “没事,这款式很多店铺都能做,而我恰好就认识一家店铺掌柜。”

    “青纱庄李掌柜?”

    自从林小姐将一部分样衣图给了青纱庄后,青纱庄生意红火,城中百姓多数是从那购衣,生意逐渐发展向南边,不少货商会按季订购一批当下流行成衣拿去卖。

    林书怡轻抬下巴,表情像一只得意的小猫,语调轻佻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没错。”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李芸讲述清楚,顺带提了她的要求。

    李芸惊诧中带着些许好奇问:“人用我的,布料也用我的,你怎么还要抽四成?!”

    林书怡把那本册子递给她,语重心长道:“商人嘛~理应如此。再说最终还是冠上森锦铺的名头,我是要承担风险的。”她停顿了片刻,“更何况她们给的足够多。”

    李芸瞧着她那俏皮灵动的模样,爽朗的大笑。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林书怡回握。

    正值夏季,昼长夜短。在太阳西斜落山,透过云层的光像是染色剂,给它照耀着的一切镀上一层金色。

    回到府里,厨房还在备菜。那是在她生病时,秦瑞请来府里的,如今大家都有事务在身,不便自己做饭,在她病好后,干脆把她们留下了。

    不过,一直到她洗漱完躺床上准备入睡时都没见到秦瑞。

    接连好几天。

    起初,林书怡并不在意,每日就去森锦铺算算账,去青纱庄监工,日子也算充实。

    没几日后,公孙芊来找她,说是太子举办一场宴会,让林书怡帮忙搞定她的衣裳配饰。

    想到她之前在森锦铺无人问津时,主动穿上她的衣服宣传,效果还很显著,林书怡立刻答应。

    “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

    “慢走。”

    一夜无梦。

    睁眼又是新一轮日光,连带着昨日的余温,尚存于府里。

    近些日子天气炎热,直接用冷水洗脸,反倒觉得清爽。

    马车等在门外,林书怡交代几句离开。

    先是去西府为公孙芊选好衣裳和首饰,纠结中时间过去了许久。

    公孙芊透过铜镜看向身后那个静静地用着午膳的女子,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公孙舟说她可爱很像自己时,她还不屑,但此刻细看她无意间露出的不耐烦,倒是与从前的她很像,都不隐藏自己真实情绪。

    “可以吗?”听到这话,林书怡来了兴致,是人都会好奇皇宫里是什么样的。

    “当然,你扮作我侍女进去,跟在我身边就好。”公孙芊闭眼任由侍女在她脸上涂画。随手指了指林书怡说,“帮她换一件你们常穿的衣服,还有发髻也梳成你们这种。”

    “是。”

    林书怡放下碗勺,乖巧跟在身后。

    换好衣物后,林书怡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衣服的配色,多种鲜艳的色彩搭配在一起也不觉突兀,她们店铺的成衣色彩也可大胆搭配起来。

    准备好后,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另一位是公孙芊的贴身侍女赤缇,她让赤缇时刻提醒林书怡,毕竟皇宫里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谨慎。

    马车行驶平稳,一路畅通。远远望见辉煌夺目的宫墙,真正行驶在墙下,才惊叹它的高耸入云。

    马车停在门外后统一由下人牵去安置,她们是从东宫的偏门进入,雕栏玉砌的宫殿,再往里走错落有致的楼台亭榭,精致绝伦。无一不在彰显它主人的身份。

    林书怡学着赤缇低眉行走,宾客纷纭,不会有人注意到美貌的西域公主身后有个喜欢东张西望的侍女。

    她们来的较早,宴席还未开始,不过由于一半多宾客都已到了,所以台上已有歌姬表演,侯着的人不至于无聊。

    林书怡正听得入迷,身前人突然站起,她疑惑地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向门口,为首的应是太子,一身黄袍,气宇轩昂。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是秦瑞,一个是上次在东湖匆匆见过一面,陈婉身旁之人。

    早就猜测过秦瑞身份不简单,没想到他会是皇子啊。

    底下女子见过他们后,纷纷捂嘴偷笑,目光羞涩地偷瞄那一身黑袍之人。

    他只需坐在那儿,就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男人嫉妒,女人爱慕。

    林书怡借由遮住半张脸的面巾,悄悄叹了口气。却没想鼓动起来,引起了赤缇的注意。

    赤缇挪动一步,靠近她轻声问:“怎么了?”

    林书怡微微摇头道:“没事。”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中不免有大胆一些的世家千金上前敬酒,皆被无视,尴尬收回高举的杯盏,带着些愤恨回到座位。

    一时半会儿,都无人问津。

    秦瑞倒是无所谓,细长的手指端扶银盏,慢条斯礼得细细品尝。

    林书怡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不要看他,不要看他,眼尾余光却忍不住扫向他。

    直到他的身旁坐下一名女子,她屏气凝神偷听别人的谈话,原来那女子是当今太傅独女—陆雪华。

    林书怡看到,她是特别的。

    从她为他斟酒,他接过一饮而尽;她纤长的手指指向台上,他顺着指尖望去;她柔柔细语与他交谈,而他低头侧耳聆听。

    “你怎么了?”赤缇小幅晃动她的手臂,“方才公主喊了你好几遍。”

    “抱歉。”林书怡收回思绪,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手掌传来灼热的刺痛。

    她低头,摊开紧握的拳头,粉嫩的掌心印出一道深深的月牙,玫红色的印记久久不消。

    许是太用力,血液流通不畅导致。

    林书怡暗暗地移动到灯光昏暗的地方,另一只手抚上掌心,想要揉散。可她稍微用力,钝痛布满手掌。

    强忍着继续,直至麻木。

    反正忍一会儿就好了。

    林书怡若无其事回到原位,殊不知这一切被公孙芊尽收眼底。

    晚宴结束后回府,心境全然不同,离开时也没心思去欣赏宫内夜景。

    整条道上挂满灯笼,后方烟火升空,一瞬间的璀璨吸引众人驻足、回头。

    许是皇子们找来哄人的把戏,名门望族的子弟配得上这瞬间的绚丽多彩。

    林书怡看了很久。

    她想起从前有一次过新年那一晚,皇宫内也会放很多烟火。那时她很小,爹爹抱起她,让她坐在肩头,娘亲在一旁扶住她,她们有说有笑看完整场烟火。最后依依不舍回房睡觉。

    她出了宫门,墙外一片漆黑,冷清的街道上没有一家灯火亮起,大家都熟睡在梦中。

    一堵墙分开了两个世界。

    在这寂静的夜晚,马车在照明不良的道路上行驶缓慢,林书怡听见角落处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爹爹,没有了吗?”

    “是呀,放完了。”

    “可我还想看。”

    “明年过新年晚上爹爹再带你来看好不好?”

    “好耶!烟火好漂亮啊~”

    交谈声淹没在前进的车轮下。

    回忆是美好的,但人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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