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众人齐齐看向齐常青。

    齐常青感受到几道灼热的视线,顿觉不妙,人家尤离毕竟是邻国公主,嫁给她一个刚被贬谪的四品官员属实算不上高攀,她自己说不得拒绝,却也答应不得。

    前脚刚和皇帝说自己是断袖,转头就娶了公主,皇帝心里该怎么想,是不是你齐常青看不上我安排的婚事故意耍我呢。

    齐常青心里头骂了一万句,藏在桌下的手扯了扯白守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出来救场,她自己不好说话,被拒绝的白守可得有话说。

    白守收回正在看戏的眼神,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见红月。”

    齐常青咬牙,发狠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给白守拽了个趔趄。

    这人还真是心黑,自己惹了事,气得红月十天没理他,他哭求无法倒是求到她这里来了,让她去说和,红月知道了不得骂她胳膊肘往外拐。

    白守端正被她拽歪了的身子,离她远了些。

    态度很明显,你不帮我,我就不帮你。

    齐常青无法,在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成交。”

    对不住了,红月。

    白守得到满意的答案,理了理袖子,站出来替齐常青圆场:“我说公主殿下,要不你再瞧瞧我呢,我白守也是大庆的好男儿,比那白条鸡似地齐常青不知好了多少倍,公主是哪点不满意,在下可以改。”

    齐常青怀疑白守故意借此机会报她在红月面前说他坏话的仇,此人还真是小心眼,不过是说他两句,他竟是从前年记到现在。

    说起来也是无巧不成书,三年前,白守救下了被恶霸强抢的红月,而那恶霸正是与齐常青有过节的王书成。

    王书成仗着家里有几个丑银子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齐常青总来风月楼找裴锦,见过的丑事不下十回。

    齐常青每回撞见都得给他搅和黄了,王书成也就记恨上了齐常青。

    白守和齐常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字“揍他”。

    因此,白守和齐常青成了好友,二人与红月也成了好友。

    其实,齐常青与红月的相识还早些,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本公主不喜欢你,你给我让开!”尤离宛如一只高傲的孔雀,扬着下巴毫不客气的发号施令。

    得亏白守是个没脸没皮的,要是换成其他人,说不定早就脸上挂不住拂袖而去了。

    “公主此言差矣,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日后你多看看我,说不定哪天就把我看顺眼了。”白守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下真把齐常青挡了个严严实实。

    尤离的视线被隔绝,连个齐常青的衣角都看不见,“你给本公主让开!”

    火红的长鞭破空而出,直击白守命门,鞭子划破空气的声响只一瞬间就来到了白守耳边。

    他一个文官,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离自己越来越紧,直到眼前。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白守猛地闭上眼,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试探地把眼睛裂开一条缝,长舒一口气。

    尚文文的剑不知何时击落了尤离的鞭子,此刻那柄闪着银光的长剑正抵在尤离的脖子上。

    “尤离!”哥哥尤殇原本就不满意裴帝指婚的事,放任尤离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黄皮老鼠也未尝不可。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场的竟还有身怀如此功夫的人,此人的剑快到看不清,他倒是小看了这位站在角落的侍卫了。

    尚文文剑身平稳的指向尤离,剑身卷携的强大杀意割伤了尤离脖颈处脆弱的皮肤。

    尤离梗着脖子,不敢挪动分毫,她毫不怀疑,但凡她再敢有任何动作,这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尚大人。”裴帝眼见闹得差不多了,才出声制止,倒是选了个好时候。

    尚文文听命撤了剑,退回宴厅一角。

    尤离脱困,抹了把脖子,果然,一手的血,这人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西凉国公主在宴会撒泼,被大庆锦衣卫一招化解,这事记到史书上称得上是“治国有方,扬我国威”,裴帝嘴上不说,眼底的愉悦是越来越浓了。

    尤离吃了教训,后半场明显收敛了许多,直到散会都没再作妖。

    裴帝没有再提起和亲之事,齐常青可不觉得是他忘了,更多的是摸清了这两位皇子的性子,再去物色新人选了。

    齐常青估摸着,若是今日晚膳前皇帝还不下旨让她留京,此次去青州上任应当是凶多吉少了。

    “小齐大人。”

    来人是西凉国的大皇子。

    齐常青不解,这位敌国皇子单独找她作甚。

    心里不解,面上还是得笑脸相迎:“原来是大皇子,敢问有何贵干?”

    尤殇与尤离不同,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自宴会开始,大庆朝臣说话可谓是毫不客气,没人会对一个敌国皇子有好脸色。

    有几次尤离都要气急站起来骂人,可尤殇却是充耳不闻,几次三番的挑衅都宛如石沉大海,被他消化了个干净。

    齐常青尚未摸清他的底细。

    “小齐大人不必如此戒备,本宫不过是想同你聊聊天。”尤殇的中原话说的并不是十分流利,但不妨碍交流。

    齐常青有意试探他,顺着他的话说道:“大皇子想聊什么?”

    尤殇思考了一会儿,指着一旁的水榭说:“去那吧。”

    水榭被花团围着,景色宜人,伴着流水迢迢,是个闲聊的好地方。

    尤殇是个典型的西凉人,不爱兜圈子,他直说:“你很聪明,待在大庆只会埋没你的才华,跟我回西凉,我能保证你一生仕途无忧。”

    齐常青很惊讶,单凭一场无甚交流的宴会,他就能看出来她天资过人了?齐常青可不信。

    尤殇竟是来招安的,齐常青着实是没想到。

    “大庆与西凉打了许多年的仗,你应当知道打仗是很耗费人力财力的,这么多年下来,西凉国库早已亏空,大庆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庆没有能力再应对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尤殇说。

    齐常青没有接话。

    尤殇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西凉不能与之一战,可惦记大庆国土的不止西凉一个,再在大庆待下去,你不会有好出路的。”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想好了来驿站找我。”尤殇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

    “一天?”

    玲珑听齐常青讲完,不安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现在的重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尤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齐常青心里隐隐不安,尤殇的那番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若是真的,难不成大庆又要历经几十年的战乱。

    齐常青不觉得尤殇会为了拉拢她来编一个假消息,何况是事关国家兴亡的假消息,这件事太大了,不是能随便说说的,更不是一两个人能左右的。

    齐常青说:“玲珑。”

    “公子请讲。”

    “你去王府找裴昭,就说我有要事相商。”齐常青说。

    玲珑拧眉,深觉此事不该掺和:“公子。”

    “去吧。”齐常青打定主意,“尤殇说的没错,大庆国库已是亏空,再打下去苦的只会是老百姓,此事得从长计议。”

    皇宫。

    一群人打着灯笼快步在漆黑的长廊里走着,青石砖堆砌成的甬道狭窄阴冷,砖缝里渗出来的水顺着墙面流到地上,坑洼的地面里蓄满了泥水。

    王公公停在一扇铁门前,俯身听着门那边的动静,片刻后,他来到皇帝面前说:“陛下,再往前就到了,里边危险,要不您在外稍候,奴婢确认好后您再进去?”

    裴帝整个人掩在灯光里,昏暗的侧脸透露出狠厉,他说:“不必,开门。”

    跟在身后的黑衣人得令,十几人合力推开了那扇千斤重的铁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腐烂的尸臭与凝固变质的血腥气相融合,争先恐后的从铁门后冲出来。

    裴帝从袖子里取出张帕子,附在口鼻上隔绝气味,但从他的表情来看,这张帕子能阻挡的气味了了。

    王公公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吩咐道:“你们几个进去检查检查,看看笼子都关好了没,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定饶不了你们。”

    黑衣人踏入铁门的瞬间,一种类似于野兽的怒吼声此起彼伏,铁链子被它们拽的叮当作响,在狭窄的长廊里回荡,经久不息。

    “公子。”

    玲珑送信回来已是深夜。

    齐常青问:“他怎么说?”

    “小齐大人不厚道啊,我好心给你送信,你转头就把我卖了,你们大庆人都是这般不守信用的吗?”

    尤殇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几十名西凉护卫。

    “大皇子这是何意?”齐常青面上不变,淡定起身询问。

    尤殇进门,高大的身形显得整间屋子格外拥挤,屋里的烛火都暗淡了些。

    他说:“与人谋事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可你,齐常青,失信了。”

    齐常青说:“我可从未答应过你什么,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罢了。”

    “小齐大人,我给过你机会,一天的时间足够你想清楚了,可你连一晚上都等不了,就要向裴昭告密,这很不厚道。”尤殇不听她的解释,只自顾自地数起齐常青的失约。

    齐常青自知无法与他沟通,干脆坐下耐心听他说完。

    尤殇盯着她,说出来的话让人汗毛直立:“我不妨告诉你,今夜寅时流民就会进城,届时平阳军会和流民一起进城,杀光燕京所有人。”

    齐常青猛地站起身,揪住尤殇衣领,质问道:“你说什么?!”

    “过了今夜,燕京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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