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曹奉敏要到想要的身契后,姜待宴也如愿收获她要的。

    本是双赢的局面,繁露却显得不太高兴,义愤填膺道:“公主,您辛苦筹来的钱,为何最后全投给了拍卖行?”

    把钱投给拍卖行,不仅要被抽走好些利,还意味着这些钱,全变成了宁王的功劳。

    这让繁露气愤不已。

    不过还好是繁露,要是阿云的话,现在已经抬手把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并质问:

    “你怎么坐得住的?!”

    姜待宴喝了口茶,道:“宁王前些日子在民间风评被害,我这个做阿姊的,当然要帮他一把。”

    帮他一把,慷慨到,把自己在百姓面前为数不多表现的机会,一一让了出去。

    端的是姊友弟恭。

    “何况,”她大方道:“只要这些银子能真正落到实处,帮到百姓,谁出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嘞个豁达乐观,心胸宽广。

    繁露越想越不对,抢过她手上的杯盏,再重重地放下,发出“啪”的声响。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毋庸置疑的是,繁露已然染上阿云易怒的颜色。

    这是坏事。

    姜待宴立马调转话头,问道:“近来可有阿云的消息,她如今到了哪里?”

    是了,此次宣州一行,阿云没有跟来,这当然不会是因为阿云还在为某件事,生她的气。

    而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从粮产丰饶的地方,以较低的价格买入粮食,运送至宣州。

    说起阿云,繁露来了兴致:“今早有阿云的来信,她说她已经进了宣州地界,不日就会到了。

    她叹气:“宣州遭了灾,良田损毁,又有难民,大可以向上申请开放粮仓。当下正值青黄不接的时节,哪里的粮食都紧俏,公主何必破费?”

    能开放粮仓当然好。

    但问题就在,没开。

    姜待宴道:“宣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各路官员却始终没人提开仓放粮的事情,就连宁王之前设棚施粥,用的都是白花花的银两高价买来的米。

    “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难,难道是……”繁露颤颤巍巍说出了那个答案:“粮仓出了问题?”

    粮仓是国之大本,若是粮仓出了问题,朝廷势必在民众面前失信。

    百姓每年夏秋两道税,可不是为了听朝廷刮收民脂民膏,最后一事无成的。

    繁露不敢相信,道:“平常见冯刺史,也不是这样的人,应是其他人吧。”

    这点姜待宴赞同。

    “为不使民众恐慌,”繁露自顾自地喃喃:“所以,冯刺史才选择隐瞒的吧?”

    理由充分,令人信服。

    “粮仓一事若是要解决,未必就要选择‘隐瞒’这种极端的办法。”姜待宴道:

    “发现粮仓出了问题,大可揪出破坏粮仓之人,依律惩治,再想办法填补此处粮仓所失,哪怕百姓有所怨言,时间久了,也会渐渐淡忘。”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做官的根本,可冯悠偏偏选择了隐瞒。

    隐瞒,就断绝了问题解决的可能。

    事情不爆发还好,一旦爆发,难题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比如说现在。

    仔细想想,是什么人,值得冯悠袒护,抗下如此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呢?

    姜待宴脑海里一个想法逐渐成形,但她并未对繁露明说,只是意味深长道:

    “我们看到一棵树坏死,往往不是因为它的枝叶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它从根上就开始坏了。”

    不然大兴土木的钱,从何而来?

    她从杯盘中重新拿出一个倒扣的茶盏,往里头倒了茶水,又喝了起来。

    总归什么都阻拦不了她喝茶,旧的用不了,大不了就换一个新的。

    “粮食送来,只说是外地富商捐来,帮助宣州渡过难关的,但不要说是谁。”

    盟友说,他想要破除旁人对商贾的偏见,虽然不合时宜,但机会,这就算应邀而至了。

    繁露不解:“为何又旁人抢了功去?”

    “怎么能这么想?”姜待宴道:“我这是抛砖引玉,发动更多的人来帮宣州。”

    比起靠买林渊君抛出的噱头,走进民众的视野,送粮送衣送温暖,显然就更深入人心。

    毕竟林渊君的噱头,是次抛的。

    而曾在宣州水患之际,倾尽家产相助的某某大善人的头衔,是终生的。

    钱筹到了,百姓吃得饱了,商人也获得了好名声,日后做生意更亨通,一举多得。

    “而且,”她继续道:“我买来的这些粮食,并非直接免费给出去,须得要人付出劳动才行。”

    粥棚一搭,粮食随随便便就送出去,只会招来越来越多的好吃懒做之人。

    所以,赈灾粮更好的应用办法是:

    以工代赈。

    繁露道:“可最后公主还是没有功劳。”

    这倒是。

    在宣州这些日子,姜待宴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日日跟在徐卅身边……

    凿湖。

    这种的体力活,她一开始并不熟悉,但干了几天,也渐渐得心应手。

    她学会了如何计算径流、湖泊储水量,规划河道和疏通运河等一系列技能。

    还有劳动人民的智慧——省力干苦力。

    “宴宴,宴宴!”孟舸跑过来,孟舸跑过去:“你今日又要去啊?”

    他苦着一张脸,难过地用袖子替姜待宴擦了擦汗,道:“你都晒黑了……”

    姜待宴别开他的手,望着天上正盛的日头,道:“如今天色大晴,是好事。”

    要是这雨一直不停,她是不会被晒黑了,但这里的百姓,也不用过活了。

    晴天,真好。

    她提溜着备好的水壶,从孟舸身侧擦过,被拉住了手:“你不去好不好?”

    活像是被抛弃的鳏夫。

    姜待宴反握紧他的手,一招以进为退:“驸马要同我一起去吗?”

    孟舸露了怯,虽说他是武人,但这种烈日下的苦力活,他也是吃不消的。

    他默默收回手,道:“你早些回来。”

    然后转身躲到门后,生怕多看姜待宴一眼,就会被拉着感受这烈日灼烧。

    姜待宴捋平了袖子,像是临行前叮嘱家中妻妾的男子一般:“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孟舸乖巧点头:“知道了,宴宴。”

    越发像了。

    凿湖并非易事,有时遇到艰石,还要先一步利用火药进行爆破,才能继续。

    就这爆破,是极危险的。

    紧随“嘭”的巨响后,一声凄厉的尖叫穿透爆破后留下的烟雾,响遏行云。

    方才设置了拢共三处爆点,有一处迟迟未爆,偏偏在有人上前查看的时候爆了。

    待烟雾散去,一众人才敢上前查看。

    少年的右腿被巨石碾过,形状以近乎诡异的方式扭曲着,又嵌入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伤口被石头压着,血流不算多,但狰狞非常。

    他面目痛苦地仰躺着,在一声喊叫后,迅速咬紧了牙关,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抽搐呜咽。

    趁着他还没有看到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姜待宴先一步捂住了他的眼睛,为防他无意识地咬舌,还将手放进他嘴里,任他咬着。

    少年用手发狠地揪着她的衣袖,滚烫的泪似火一般,灼烧着她的掌心。

    人在极度的痛苦中时,就是会无意识地落泪,这并不是怯懦的象征。

    徐卅查看过少年的伤口,就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陡然缩回了手,连忙吩咐:“医人呢?去把医人寻来!”

    他安抚着少年:“韩小郎,你别怕,医人很快就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不是很确信。

    即使已过一天中最热的未正,头顶的日头仍旧很烈,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该死!”徐卅等得不耐,发出一连串不友好的声音:“医人怎么还没来?”

    他寻来些茂密的枝叶,支起挡着热烈的阳光,又撕下衣服的一块,递给姜待宴:“让他咬着这个吧。”

    “多谢。”姜待宴用布手替换下来,劝道:“徐监丞,你也冷静一些。”

    然而徐卅根本听不进去,眼神在周遭寻找来人的身影:“我如何能不急?”

    他着急道:“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还是想办法带他出去?”

    若是能安全带回去倒还好,但怕就怕,在搬运的这段过程,会对少年完成二次伤害。

    在徐卅期盼中,背着医药箱的小女医姗姗赶来,她来得不算慢,只是在徐卅眼中,不够快。

    而且,她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医。

    “怎么回事?”徐卅责备地问:“难道就没有更有经验一些的医人吗?”

    他急上心头,说了难听的话。

    “没有了,”小女医顶着一脸疲惫,冷静道:“收容所突然爆发疫疾,附近的疾医,还有宫里来的太医,全都去往了那边。”

    这几日姜待宴心系桐汭河的治水方案,倒是对另一处有姜逐流坐镇的灾民收容所多有懈怠。

    不及她多问疫疾的事,小女医已经动作利落地检查了少年身上的伤,顺势从医药箱里掏出一小包油纸包着的粉末,和一个小巧的水壶。

    “把药给他喂下去一些。”女医向姜待宴抛除去水壶,随后找了两根木棍,要替少年固定住腿。

    姜待宴打开水壶,扑面而来是浓烈的酒味:“你确定要给他喝这个?”

    她曾见过受伤的将士,因为醉酒伤口无法止血,最终血尽而亡,故而心存顾虑。

    女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解释道:“油纸里包的是麻沸散,用酒吞服能更好地发挥药效。”

    最后还说了一句:“信不信由你。”

    看着受伤的少年额头满是汗,近乎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她怀里,口中还在低低地啜泣,姜待宴便信了女医所言,将麻沸散和着酒,喂给了他:

    “我信你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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