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驿站内显得格外宁静,唯有店小二偶尔走动的脚步声。但这份静谧很快就被一阵接一阵的悠长叹息所打破。

    姜玉芜坐在餐桌前,双手撑着下颚,一脸哀愁。白锦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你嚷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的,现在带你来吃东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玉芜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桌上的四盘素菜,毫无食欲可言。她从小就爱吃肉,不爱吃素,虽说她如今这副身躯无需进食,但看到满桌的素菜,难免会嫌清淡。

    比起对菜系的不满,更令姜玉芜不满的是被人强行带到了这里。本以为经黑匣山一事,什么嫌疑都洗清,也无任何后顾之忧了,她才会一时兴起,扮演起自恋女,想来恶心一下白宫彦,岂料白宫彦不仅不嫌弃,还强行将她抓放在身边。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守身洁玉太久,把人给憋坏了,也开始贪恋起世俗情爱了不成?

    一想到自己挖坑自埋的行为,姜玉芜的叹息声就更加沉重了。

    白锦受不了:“行了!别再叹气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出来吧!”

    白宫彦静坐于桌前,悠然夹菜自食,对姜玉芜的哀叹声充耳不闻。他淡淡地道:“你们无需理会,她饿了,自会吃。”

    姜玉芜听了心里更加憋屈,于是故作无赖地说道:“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就是好男色,尤其是美男子。一看到美男子,我就把持不住自己,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跟你们待在一起,我担心自己会越矩。”

    白芷很温柔地劝解道:“墨姑娘,你只有跟我们待在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以姜将军的品性,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尤其痛恨修炼蛊术之人,见了就抓,抓了就是一段严刑拷打,从未见有人被放出来过。”

    白锦插话道:“正是这个道理!且不说你能力如何,就他那行事手段,有几个人能顶得住!不过,要怪的还得怪那位上古蛊神,坏事做尽,才连累了一群后生跟着她受苦。”

    被人当面指责的滋味还真是新颖。姜玉芜觉得很有必要为前世的自己做一下辩解:“这个嘛,我觉得,也不应该全归咎于那位身上,毕竟她留下的这些秘籍也没有强迫后人去修炼。”

    “可若不是她带起了这股歪风邪气,后人又怎么会跟着修炼呢?归根结底还是她的错!”白锦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把姜玉芜堵得哑口无言。

    恰值此时,店小二手捧一笼精致的点心,道:“各位客官,这是本店刚推出的新品——糯米糕,特此赠予各位品尝,若觉得滋味尚可,还望多加光顾。”

    那糯米糕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味,四边煎得焦黄,里面的糯米依旧软糯白嫩,外焦里嫩,想必口感极佳。白宫彦起筷欲夹,姜玉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你们看这糯米糕,方方正正,是不是很像旭光殿下平日里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前行的筷子在半空中突然停滞了下来。姜玉芜继续道:“外表冷硬,内里却藏着无尽的温柔,这不正好符合这块糯米糕外焦里嫩的特性吗?你觉得呢,旭光殿下?”

    白宫彦一愣,随后眼神闪躲,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假意咳嗽两声,便放下筷子,起身离桌,往楼上的厢房走去。

    白锦朝白芷小声问道:“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白芷抿嘴微笑道:“不是,殿下是在高兴。”

    高兴?姜玉芜疑惑地望着白宫彦匆匆逃离的背影,心想: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高兴啊?

    稍后,姜玉芜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厢房中。这无疑为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逃脱良机。她前脚刚踏进厢房,后脚就翻窗逃离。

    “想让我束手就擒,不可能!”姜玉芜在山林中疾驰。未几,身后传来一阵急促步声,如形随行。她心下一凛,再发度发力狂奔,仍未能将后方之人甩脱。情急之下,她猛然转身,欲改道而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对方已自树冠上翩然落下,阻断去路。

    白宫彦面色冷峻,道:“随我回去。”

    “不要!”姜玉芜玉手轻扬,一掌击去,但掌风绵软无力,毫无杀伤力。白宫彦仅以一记反手,就将她牢牢制服,动弹不得。姜玉芜面上故作娇媚态,嗔声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白宫彦闻声,神色稍霁,当即松手。姜玉芜等得就是这一刻,她迅速自袖中取出数张血蛊符,手腕轻抖,尽数投掷到对方身上,念道:“蛊术:烈焰!”

    符纸触衣即燃,白宫彦挥袖扑火,无暇顾及她。姜玉芜得逞后,挥手作别道:“再见了,殿下,愿余生不复相见!”

    白宫彦闻听“不复相见”四个字,眉宇间顿时拧成团,眼眸深处更是凝结着一层冰霜。

    姜玉芜得意地继续往前奔跑,却不曾留意到,一条锁链自后方悄然逼近。直至锁尖没入胸膛,她才猛然惊觉。蓦然回首间,只见锁链两端分别镶嵌在她与白宫彦的心口处,在一道红光乍现,锁链轰然断裂,化作一条细若游丝的红绳,瞬间隐秘于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存在。但姜玉芜深知,它并非真正消失,而是暂时藏匿着踪迹。

    芊虫蛊一经发起,便能将双方紧紧相系,无论天涯海角,都能找到彼此。因此,它还被赋予另一个名字——姻缘蛊,寓意着千里一线牵,生死共婵娟。另外,此蛊唯有发起者方可解除,中蛊者唯有被束缚的命运。想当年,姜玉芜精心培育此蛊,只为追踪仇敌,未曾想今日竟也落入自己的陷阱之中。真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姜玉芜无奈,只得再次回到自己的厢房。

    她素来心态极好,遇事从容不迫,坚信总有解决的对策。于是,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思绪纷飞,忽然灵光一闪,想到或许可以近身接近白宫彦,引出他身上的芊虫蛊,再将其斩杀,如此一来蛊术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姜玉芜拍案叫绝,随即紧束腰带,再次翻窗而出。此番,她并未落地,而是借着窗外栏杆攀爬,顺道翻身溜进隔壁厢房。这副身躯轻盈,呼吸微不可闻,落地无声,以至于白宫彦并未第一时间察觉。然而,床榻上未见其人,只余一套带有灼烧痕迹的白衣。即便衣裳破烂,也被整齐叠放着,形如豆腐块,方正得令人发指。

    姜玉芜在房间来回踱步,目光所及之处,忽见屏风上映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爬上横梁,热气蒸腾,眼前一片朦胧。白雾缭绕间,只见白宫彦正浸泡在浴桶之中,身形健壮,肤色赛雪,长发如瀑,湿漉漉地披散在浴桶外,宛如画中美人。

    忽然,一道寒光逼近,“流光”剑芒割破白雾袭面而来。

    “啊!”姜玉芜为躲避剑刃,顾不上稳住身子,“扑通”一声,精准落入浴桶中。待她从水中爬起,率先入眼的,竟是一副满是伤痕的胸膛。

    刀疤、鞭痕、箭伤、烫口……数十种不同的伤痕,纵横交错地刻画在这尊尊贵无比的身躯上,其中,最为触目惊心的,是那道临近心口、一指长的刺痕。

    刺痕狰狞,深红如血,宛若烙铁所印,深深镌刻在姜玉芜的眼眸中。提醒着她,那是她无法抹去的错印,那是她不可饶恕的罪证!

    姜玉芜目光呆滞地盯着那道伤疤,足足有十来秒之久,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正直面着对方的裸体,且看得痴痴入迷。她急忙转身,欲掩饰尴尬,却心生一计,想借此让白宫彦厌恶自己。于是,她故作羞涩地说道:“殿下,我并非有意偷窥你沐浴,只是想来帮你擦擦身子。”说着,她欲伸手袭胸,却被白宫彦擒住手腕,不得继续使坏。

    “哎呀,殿下,您别生气嘛!既然不该看的都看了,我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要不,我就以身相许吧!”言罢,姜玉芜开始解衣宽带,却因一时心急不慎滑倒,再次落入水中。待她被人从水桶里捞起时,白宫彦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白衣胜雪,宛如谪仙。

    姜玉芜以为,自己定会被无情地扔出窗外。谁知,白宫彦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淡淡说道:“在这里等着。”转身离开厢房,不一会儿,手中便多了一套同款白衣。想来是去向白锦借来的,因她与白锦体型相仿。

    “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姜玉芜换好衣服,识趣地跑去开门,想要趁机离开,白宫彦却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不是要负责吗?那就一同就寝吧。”

    姜玉芜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还未等她答话,白宫彦已经卧床躺下,还往里挪了挪身子,为她腾出位置。她此行本是带着任务而来,自然不肯轻易离去。只是心中疑惑重重,不解白宫彦此举何意。

    曾怀疑白宫彦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但这个念头又极不合逻辑。毕竟,借尸还魂只在禁忌书籍中略有提及,且从未有人亲身经历过。按理说,相信此事之人应寥寥无几。像白宫彦这种正派人士,更是不会轻易相信。

    再者,回顾生前她与白宫彦的交集,虽然有过同窗之谊,但大多是“动之以情,行之以礼”,并未留下什么难以忘怀的特殊情感。同窗时期,他们更是死对头,白宫彦的端庄高雅,与她的随性洒脱格格不入,两人也是水火不容。虽然经历过一些磨难,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也算不上特别亲近。毕竟地位悬殊,男女有别。尤其在她修炼蛊术,成为一代蛊神后,两人的矛盾更是激化到了顶点。就连她临死前还刺了白宫彦一剑,可以说仇恨拉满。以上种种,都表明若是白宫彦真的认出了她是姜玉芜,应该会剑拔弩张才对。

    可现状又是这么的令人抓摸不透,她不仅安然无恙地待在他身旁,还与他同躺在一张床榻上。这事若放在前世,她想都不敢想。是该庆幸自己大难不死,还是庆幸两人关系和好?!

    干瞪眼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玉芜侧过身,见白宫彦呼吸悠长且平缓,似已沉入梦乡。她便悄无声息地伸手探入对方的领口,想要摸出芊虫蛊所在的位置。岂料,刚有所动作,白宫彦眼睫微动,骤然睁眼,随即翻身一压,将她那双作乱的手牢牢扣押于头顶之上。他一双柔和却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与她对视着。

    姜玉芜曾见过他荣誉加身、威风凛凛的模样,也曾目睹他跌落尘埃、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唯独未曾见过他这般发丝凌乱,领口微敞,衣裳半解的诱人姿态。她不禁多看了两眼,目光更是顺着那微敞的领口滑落,隐约可见那明晰的锁骨之下,是一片刺眼的沟壑。

    白宫彦曾贵为太子,即便地位不再,但他那正直的品性,向来深受百家尊敬,还曾被百家前辈将其列为门下弟子的模范。想来也不会有人故意重伤他,那他身上这些疤痕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的伤痕,白宫彦微微侧头,半坐起身,顺手拉过衣领,将那些疤痕遮掩起来。他背对着姜玉芜,轻声问道:“你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姜玉芜仍沉浸在对伤疤由来的猜想之中,随口反问道:“何言?”

    他沉默了一阵,终是淡淡说道:“罢了,睡吧。”言罢,他扬手一挥,烛火应声而灭。或许是为了防止姜玉芜再次使坏,他索性侧身而卧,以背相对,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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