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人分为两波,一波人劫后余生,还在脑子里飞快思索怎么收拾残局,一波人心里却在愤怒,死的为什么不是眼前的狗官。

    人间到底不是仙山,饶是决明在仙门见过再多的人情冷暖,起码仍在天道允许的范围内,比起眼前的景象甚至称得上小打小闹。

    渔之也恶心得不行,扭过头去死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频频作呕,鼻子上的酸意猛冲了几波,才堪堪平息。

    她抬手一抓,扶住神情呆滞好像要站不稳的决明。

    方才的官员就殷勤地作揖上来,挂上了喜得不合时宜的笑容,朝云天南谄媚道:“不知天南小友大驾光临,竟让小友撞见了下官处理魔人这些闲杂琐事,其实这些不足为惧,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

    云天南怒瞪:“你倒是还有脸跟我攀关系!”

    渔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敏锐地察觉到围观的人群中与当前官员的心情格格不入的激愤情绪。

    那官员很快脸就黑了下来,但鉴于云天南的存在,不得不保持体面,他眼神示意自己的下人退后去处理,却被渔之拦了下来。

    “等等,”渔之叫住那人,“这魔人的内丹就由我们来处理。”

    那下人面露惊愕,无措地看着官员。

    官员显然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不慌不忙地跟渔之打着圈子:“仙人有所不知,魔人内丹有专门的朝廷机构来处理,就不麻烦仙人。”

    “不麻烦,此物正好可为大理寺破案提供帮助。”渔之不是听不懂他的话中含义,但仍直愣愣地强行讨要,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些许轻蔑,毕竟林玉期那正三品官职可不是吃素的,如果就连这么一个小贪官都治不了,那她也不用混了,“另外,大人您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大理寺。”

    那官员显然没想这一行人领头的是最显山不露水的渔之,立马调换了恭维的方向,装作惊诧道:“所为何事啊?”

    渔之被气笑了:“怎么?方才那位姑娘口中所言,你不认?”

    官员顿时懊恼,状似无辜道:“仙人此言差矣,这妖道入魔神志不清,随便抓一个人就能找出个借口污蔑,我们怎么能听魔道的话呢?”

    还没等渔之反驳,旁边就有人跳出来怒喝:“何狗官!你还有脸说!我送我弟弟进军营的钱就是你抢走的!”

    “就是!多少人要经商某个生路给你成堆成堆地送财物,你倒是清白?”

    “对啊对啊!我也看见了!”

    ……

    若是在平常,老百姓其实根本没有这个胆子在官府人员面前叫嚣,但今日渔之等人在场,众人见到这小官这样谄媚的态度,不免挺直了腰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云天南喝道。

    随着人群激愤,那官员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但仔细观察却不对劲,似乎还显得宁死不屈了起来:“若是小友和仙人硬要说下官违了律法,那下官自然也是说不得什么的,只是下官请仙人明鉴!”说着就有人拿出了他的账本以及他在大理寺受理案件的证明,“有此为证,我是被大理寺审查过的人,每日秉公执法,受此冤屈若无人相帮,天理何在!”

    看完这番表演,渔之甚至都开始有些迟疑是否冤枉了人,但看他拿出大理寺受理的证明,顿时就明白过来。

    紧接着就被决明拉到一旁密语:“这些都是大理寺经手的东西,不管是大理寺内谁摁的公章,若是公然指控这小官,大理寺反而会被参一本办事不力。”

    渔之心下一沉,果然听那小官搬出了律法:“再者说,大理寺若要押送下官,也得出示调令,敢问仙人和天南小友,是否已然走完章程?”

    这倒是把他们给问住了,谁能想到查个粟果买家能挖出个贪官来,怎么可能还有那个时间临时走流程搞调令?

    “怎么回事?大理寺谁给他摁的公章?”决明也忍不住问道。

    “我哪儿知道啊!这明显就是走了关系,我回去得跟姐姐说一声,让她整顿一下。”

    律法认死理,人却看得清是非,几个回合下来,局面似乎是僵住了,但是一旁围观的人群却再也忍耐不了,有一波人竟一时群情激愤,不管不顾地围着官员的方向冲撞了进来。

    官员正心里得意将了渔之一军,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霎时间被挤得踉跄两步,怒喝身边的打手:“都干什么吃的!养你们什么用!”

    打手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身手非凡,几招就将那官员护起,当即和身边几个护法一起掐手决起阵,一顿强光乍起,周遭的凡人便通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力掀开。

    就连渔之都受到了一点波及,要不是被决明抓住差点就跟身边人冲散了,但云天南却变了脸色,四下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乱象:“坏了,魔人的内丹不见了!”

    “别慌!”渔之摁下他,对决明道:“你来,找一找那内丹的去向。”

    决明被护送着一路去向了安全的地方,嘴唇的泛白仍未缓过来,但也听话地闭上眼睛,迅速调用神识。

    “西南方向,往玲玉大街走了。”

    “追!”

    决明展开翅膀将二人驼在了背上,一路风驰电掣,目不斜视,直往神识指引的地方俯冲。

    但是即将下落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那地方法阵竟然忽然就升起了一张滔天巨网,好像等着他们似的当场就把决明给抓住,卦阵的灵光忽地一闪,立马就将决明震回人形。

    渔之眼尖地瞥见刚才拿走魔人内丹的人站在法阵外围,腰间飘着一把白色羽毛网,一时心头火起,抽出自己已经见过一次血的长剑,以自己都没有设想到的力量将那大网一划,居然给砍断了。

    决明看着她的剑,担忧地皱起了眉,几不可言道:“长剑第一次开刃就沾上挥之不去的魔气,不是一件好事。”

    但渔之哪管这些,再一次碰上觊觎自己的命格的捕梦者,一时间出招频频,杀得几乎算得上是痛快。

    “怎么?你们不要我的命格,改要拿魔道的脏东西了?”

    “怎么没有?”一男子当即闯出阵型,当头就要朝她抓来,但一招不中竟又很快地闪身回去,好似只是个幻影。

    然而那人怎么会想到,自己要抓一个渔之,却连一边那位看起来手上没沾过血的白衣公子也跟着上前阻挡,决明眼神凌冽,好似被激怒:“你也配取她命格?”

    渔之却见那队人里并没有自己眼熟的人物,好家伙,她心道,就会这些花里胡哨的障眼之法是吧?

    “云天南,帮我抓住刚刚要砍我的那个!”

    “行啊,”这活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毕竟影术专门就修习这个,甚至闲暇之余还给渔之递了个话头,“怎么,你跟他有私仇?”

    一众分身个顶个地身形敏捷,生生将原本只是三人的队伍扩大得能和对方十几人打成个平手。

    “民间的情报组织捕梦者,你应当比我清楚啊。”

    决明一圈火焰将此地围了起来,确保没有误入的百姓受伤,他几乎是围着渔之的周边在打,大概是听得方才那人要取命格的话,将渔之死死地护住。

    “喂,你们俩过来帮帮我!”云天南喊。

    两人闻言立即反应过来,不再跟自己的私人恩怨纠缠,渔之回身长剑一扫,撞开了几个围攻的捕梦者,给云天南争取了一点恢复的时间。

    云天南的分身似乎持续时间不能太久,多打了一会就有些力不从心,三人一波敌人打完,靠上对方的背,打算速战速决。

    渔之的长剑就着决明的火焰大开大合地长驱直入,对着那手拿魔人内丹的领头人就杀了过去,谁知四处火花乍起,那领头人岿然不动,长剑的劲风只堪堪撩起她的发尾。

    渔之再次抬头,骤然撞上了那人的一双深渊般的眼睛,顿时身形一僵,凝滞在原地不得动弹。

    这是……瞳术!

    渔之眼见着自己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眼眶里的一切景象渐渐地淹没在四面八方袭来的黑暗中,一时间胸腔里的懊悔、失望与愤懑通通都渗透进了刺骨的凉意中,整个人越来越困顿。

    “小渔!醒来!”决明的声音如同山顶的洪钟再次敲响,铛铛两下将她快要凝成一整块冰的身体打碎,她借着这一下外力,强行运转起四肢百骸的灵力。

    耳边有厉风袭来,电光火石的危机下,渔之身体再次激活,迎面挡下了这一击,但仍是被震得手臂发麻。

    她深呼吸几大口,死命压下了自己心脏中胡乱跳动的惊慌,努力让自己拿剑的手不要颤抖得太明显。

    因为身体虽然能动力,但是眼前的黑暗没有驱散,她看不见了!

    炽澜和秦婆子都没有教过她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她只知道,视觉消失的时候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她现在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行动,但是视觉被忽然剥夺,本身带来的不安感还是让她沉在抑制不住的恐惧中,不知道要往何处攀爬才能得见天光。

    “领头的眼睛不能看!都到我身边来!”渔之从天蚕宝囊中取出几个清心丹应急,随后呼唤身边的两人,手下没有停止动作,飞快地结印唤出雨师场域。

    周遭灵气迅速波动,几经变换,渔之才勉强感觉到了一点踏实,场域应该是扩散得不小,符咒传来的消息起码能让渔之保全自己的安危,她感受到云天南已经要力竭,伸手精准地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手里递出几颗疗伤丹药。

    决明似乎是又试图夺取了一次魔人内丹,但是考虑到渔之的提醒,到底是没能硬碰硬,与此同时,其余未重伤的捕梦者也迅速集结了起来,训练有素地将那领头人围在中心。

    “还挺难搞啊。”云天南呸了一口血沫。

    决明却似乎迟疑了一会,抓住了渔之的手臂,语调慌了起来:“你怎么了吗?莫不是方才那人的瞳术……”

    没等他说完,对方的领头人就迫不及待宣布道:“周渔之现在瞎了!”她下令,“把她的命格给我取来!”

    “是!”捕梦者得令而动,汹涌灵力一时间同时集中朝渔之迎面打来。

    这波捕梦者明显比上次抓捕她的那个冤大头修为要高得多,她不敢懈怠,凝神尽全力感应场域传来的讯息,操控场域内的蓬勃潮水之力,将闯入的捕梦者狠狠摁下,听得对方几近溺毙的呼救声,很快就有决明和云天南上前补上一手。

    捕梦者毕竟利益驱使的消息网络,跟她无冤无仇,不至于为了一单生意豁出自己的性命。

    渔之赌的就是这一点,她今天早上抓楚尧的时候超负荷使用过一次神识,再次使用起来脑子几近爆炸,但此时如果能震慑住对方,她就可以趁机撤退。

    谁知那领头人似乎是看清了她的力不从心,竟没有离开,而是又下了一道指令:“这一单做完,各位就可以功成身退,荣归故里,要干的各位,跟我一起上!”

    渔之心下一惊,不得不迎上这一波攻击,但是也彻底力竭,慌乱中支撑不住场域,差点被一刀劈开时,终于跌进了决明的怀里。

    她很欣慰这一次决明很听话,没有极端到硬闯出去干架让她担心。

    随后渔之放纵自己短暂地眩晕了一会,但一阵撞击又猛地将她惊醒过来,在混乱的黑暗中摸索,发现自己和云天南似乎正坐在决明的巨大鹤身上,此时此刻再一次被某个法阵结界困住。

    正当这心力交瘁之际,渔之猛地挺直了身子,在一顿颠簸中,固执地往天蚕宝囊里掏了半天,取出一面玄镜来,然后整张脸埋了进去。

    “渡月姐姐!我的姑奶奶啊!”她的声音回响在玄镜如水波般扭曲转换的空间,随着嘴巴一张一合,如同雷鸣般来回震颤,“你再不出现救我,我就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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