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清？”
如梦本唤得很小声，不料那人却听见了。他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神色淡淡向她们施了一礼，才把水桶从井中提上来。
电光石火的一瞬，如梦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正是混沌梦中所见的。
如梦醒来时，应夫人正守在榻旁，见她醒了，一时喜极而泣，紧攥着她的手连声说佛祖保佑。还说些什么，如梦没有去听，只是怔怔地望着帐子。
昏睡了数日，此时她的神志还不很清醒。借着这分混沌，她努力回想着似是梦境的场景。
白茫茫的一片，一双沉静的眸子，走着走着又走进无边黑暗里去。
“过几日等你再好些了，叫人陪你到仁一寺还愿去。”应夫人没听到如梦回答，唤道，“梦儿，梦儿？”
如梦回过神来，应道：“知道了。”
仁一寺如梦虽不曾踏足，却是知道的。城门外的一座小寺，寺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种着一小块田供应一年的口粮，香火钱尽数用来济贫救灾。不过仁一寺有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两个和尚为人义诊，且医术精湛。
如梦此次病得凶险，请了许多名医皆不中用，最后还是仁一寺那个小和尚来守了几日，方才好转。甫一脱险，那和尚便告辞了，任应家夫妇千恩万谢好说歹说，终是分文未取。他着一袭素净的袈裟，来是无声无息地来的，走也是无声无息地走的。
如梦到仁一寺的时候，和尚正在寺中的井边汲水。仍是一袭素净袈裟，身形清瘦。
侍女附耳道：“小姐，那便是救了你的小师父，法号叫……尘清！”
“尘清？”
只是低声的喃语，隔着几十步，那人却听见了。他动作一顿，抬头望来。
朗眉星目，端的是一派好颜色。
尘清淡淡地向她们施了一礼，便自顾自将水桶从井中提上来，提到墙角，把水倒进缸中。一趟，两趟，直到水缸被灌满，尘清才放下桶，依然是淡淡地向她们道：“施主来还愿，请到正殿来。”
声音清淡而温沉。
如梦依言进了正殿，取了香刚要拜，忽转头问尘清道：“师父，请问贵寺还愿是什么规矩？”
尘清已在正殿一角盘腿坐下，开始打坐。闻言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疑惑道：“嗯？”
清清淡淡的一声，因为是用鼻腔发出的，轻柔又低缓。
如梦道：“就是，跪几次拜几下什么的……”她从前在别的寺里还过愿，知道这些规矩颇森严。
“随意。”
“啊？”
“心诚则灵。”
如梦只得硬着头皮胡乱拜了几下，便把香插进了香炉。再回头一看，不过片刻，尘清俨然已入定。
如梦自幼散漫顽劣，此时见尘清一本正经年纪却轻，有心闹他，便又唤道：“师父？”
“小师父？”
“尘清？”
尘清本已入定，又被她打搅，却也不见恼色，只淡淡应道：“何事？”
“呃……”如梦正想编个事由，忽地记起来，于是问道：“我记得寺里还有一位老师父的，不知在不在？”
尘清始终淡淡的神色终于一动，半晌，垂眸道：“师父……三月前已圆寂了。”
如梦一惊，忙道：“对不住。”
“无妨。”想来这坐一时半会儿是打不下去了，尘清索性起身，开了正殿的窗。早春带着寒意的风涌进来，卷得他衣袍翻飞。
如梦看着他。尘清白皙清俊，眉眼都细长，高鼻薄唇，本是风流面相。然而眸子极沉静淡泊，平添几分禅意，整个人便显得不染凡尘起来。如梦无由地觉得他做和尚颇可惜，然而又想不出除了和尚他还能做什么。
那份禅意太静了，叫人想去搅一搅，却又不忍动作。
尘清转过来，对上她直白打量的目光，也并无反应，只静静站在那儿，慢慢地捻着一串佛珠。
如梦正想找个话茬，见状便道：“师父，寺中可有什么能求回去的器物吗？”
尘清再次发出一声表示疑问的“嗯？”。
如梦只得再解释道：“什么坠子珠子串子一类，求回去保平安的。”
“没有。”尘清淡淡道，见她面露疑惑，补充道，“寒寺只供香火，心诚则灵。”
……那贵寺还真是挺特别的哦。
如梦有点儿想笑，又憋回去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侍女拉了拉如梦的衣袖，低声道：“小姐，起风了，天也晚了，咱们回去吧。”
如梦望了一眼天色，确实是该走了，便向尘清辞道：“师父，我们告辞了，且不劳送。”
如梦刚迈出寺门，忽听见背后尘清唤道：“施主留步。”
尘清从偏殿出来，手里拎了件素色外袍，递给如梦，道：“春寒料峭，施主大病初愈，不宜着风。”
如梦将袍子披上，低头系着扣子。忽又抬头朗声唤他：“尘清！”
尘清本已转身回寺，闻言又停下脚步，回首望她。
“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在仁一寺吗？”如梦不等他回答，又道，“我明天还会来！”
她转身走了，还潇洒地向背后挥了挥手。
尘清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捻着佛珠，进了正殿。
坐还没打完呢。
如梦本唤得很小声，不料那人却听见了。他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神色淡淡向她们施了一礼，才把水桶从井中提上来。
电光石火的一瞬，如梦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正是混沌梦中所见的。
如梦醒来时，应夫人正守在榻旁，见她醒了，一时喜极而泣，紧攥着她的手连声说佛祖保佑。还说些什么，如梦没有去听，只是怔怔地望着帐子。
昏睡了数日，此时她的神志还不很清醒。借着这分混沌，她努力回想着似是梦境的场景。
白茫茫的一片，一双沉静的眸子，走着走着又走进无边黑暗里去。
“过几日等你再好些了，叫人陪你到仁一寺还愿去。”应夫人没听到如梦回答，唤道，“梦儿，梦儿？”
如梦回过神来，应道：“知道了。”
仁一寺如梦虽不曾踏足，却是知道的。城门外的一座小寺，寺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种着一小块田供应一年的口粮，香火钱尽数用来济贫救灾。不过仁一寺有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两个和尚为人义诊，且医术精湛。
如梦此次病得凶险，请了许多名医皆不中用，最后还是仁一寺那个小和尚来守了几日，方才好转。甫一脱险，那和尚便告辞了，任应家夫妇千恩万谢好说歹说，终是分文未取。他着一袭素净的袈裟，来是无声无息地来的，走也是无声无息地走的。
如梦到仁一寺的时候，和尚正在寺中的井边汲水。仍是一袭素净袈裟，身形清瘦。
侍女附耳道：“小姐，那便是救了你的小师父，法号叫……尘清！”
“尘清？”
只是低声的喃语，隔着几十步，那人却听见了。他动作一顿，抬头望来。
朗眉星目，端的是一派好颜色。
尘清淡淡地向她们施了一礼，便自顾自将水桶从井中提上来，提到墙角，把水倒进缸中。一趟，两趟，直到水缸被灌满，尘清才放下桶，依然是淡淡地向她们道：“施主来还愿，请到正殿来。”
声音清淡而温沉。
如梦依言进了正殿，取了香刚要拜，忽转头问尘清道：“师父，请问贵寺还愿是什么规矩？”
尘清已在正殿一角盘腿坐下，开始打坐。闻言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疑惑道：“嗯？”
清清淡淡的一声，因为是用鼻腔发出的，轻柔又低缓。
如梦道：“就是，跪几次拜几下什么的……”她从前在别的寺里还过愿，知道这些规矩颇森严。
“随意。”
“啊？”
“心诚则灵。”
如梦只得硬着头皮胡乱拜了几下，便把香插进了香炉。再回头一看，不过片刻，尘清俨然已入定。
如梦自幼散漫顽劣，此时见尘清一本正经年纪却轻，有心闹他，便又唤道：“师父？”
“小师父？”
“尘清？”
尘清本已入定，又被她打搅，却也不见恼色，只淡淡应道：“何事？”
“呃……”如梦正想编个事由，忽地记起来，于是问道：“我记得寺里还有一位老师父的，不知在不在？”
尘清始终淡淡的神色终于一动，半晌，垂眸道：“师父……三月前已圆寂了。”
如梦一惊，忙道：“对不住。”
“无妨。”想来这坐一时半会儿是打不下去了，尘清索性起身，开了正殿的窗。早春带着寒意的风涌进来，卷得他衣袍翻飞。
如梦看着他。尘清白皙清俊，眉眼都细长，高鼻薄唇，本是风流面相。然而眸子极沉静淡泊，平添几分禅意，整个人便显得不染凡尘起来。如梦无由地觉得他做和尚颇可惜，然而又想不出除了和尚他还能做什么。
那份禅意太静了，叫人想去搅一搅，却又不忍动作。
尘清转过来，对上她直白打量的目光，也并无反应，只静静站在那儿，慢慢地捻着一串佛珠。
如梦正想找个话茬，见状便道：“师父，寺中可有什么能求回去的器物吗？”
尘清再次发出一声表示疑问的“嗯？”。
如梦只得再解释道：“什么坠子珠子串子一类，求回去保平安的。”
“没有。”尘清淡淡道，见她面露疑惑，补充道，“寒寺只供香火，心诚则灵。”
……那贵寺还真是挺特别的哦。
如梦有点儿想笑，又憋回去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侍女拉了拉如梦的衣袖，低声道：“小姐，起风了，天也晚了，咱们回去吧。”
如梦望了一眼天色，确实是该走了，便向尘清辞道：“师父，我们告辞了，且不劳送。”
如梦刚迈出寺门，忽听见背后尘清唤道：“施主留步。”
尘清从偏殿出来，手里拎了件素色外袍，递给如梦，道：“春寒料峭，施主大病初愈，不宜着风。”
如梦将袍子披上，低头系着扣子。忽又抬头朗声唤他：“尘清！”
尘清本已转身回寺，闻言又停下脚步，回首望她。
“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在仁一寺吗？”如梦不等他回答，又道，“我明天还会来！”
她转身走了，还潇洒地向背后挥了挥手。
尘清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捻着佛珠，进了正殿。
坐还没打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