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黑色MPV还在,龙桑桑悄悄地退回窗边。

    上次去酒店参加傅家的宴会,她乘坐相似的MPV前往,因此猜测那款车辆来自现实管理局。

    他们绝不无缘无故地停留,肯定为了监视。

    如果她和傅青聿现在就离开,他们会瞧出她是回来拿东西。至于拿走什么,他们会仔细调查。

    如果明天才离开,他们以为他们俩只是来过夜。

    “你姐姐还好吗?”傅青聿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随着担忧。

    “不知道。”她强颜欢笑:“你先收拾下吧,我去烧水。”

    傅青聿能为她分担的不多,打趣说:“我还记得厨房在哪,我来烧吧,这一次轮到你先去洗澡。”

    龙桑桑欲言又止。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放下背囊到柜子上,去厨房烧水。

    他的背影恍然与半个月前顾雪州的背影重叠,她不禁红了眼眶。纵然两人的气质不尽相同,可是他们都拥有相同的黑色灵魂,私下流露的眼神是一样的,她从来都看作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怎么能这么好。

    今晚的眼泪不争气,沾湿眼睫毛,她慌忙背身擦拭。

    “这么久都不下楼,他们要过夜吗?”

    与黑夜同色的MPV内,一名黑衣男子仰视楼上的灯光说。

    “能带傅家的继承人来过夜,她有两把刷子,难怪比之前的卧底潜伏更久。”另一个男子阴阳怪气地嘲讽。

    副驾驶的女人听着刺耳:“证明女卧底的心思更缜密,更容易掌握他人的情绪。”

    “谁知道她是使用美男计还是美人计。”

    “你放尊重点!”

    “别吵了。从情报一组整理的情报来看,许多信息由她提供,校内的几个内应也是多亏她被捕,她的确具备优秀的侦查能力。”主驾驶的中年男人打断组员。“继续盯着,确认他们是不是过夜。”

    短发近乎吹干的龙桑桑找到一次性的新牙刷,是楚凌或姐姐出差住酒店时带回来存。待傅青聿洗完澡出来,她给他新牙刷。

    “一次性的,没有开封,保证没有人使用过。”她如梦方醒:“毛巾怎么办?上次买的毛巾都带走了。”

    傅青聿的眼神深邃似夜空。

    只有她知道他洁癖的秘密。

    只有她看出他和顾雪州是同一个人。

    “我用换下来的衣服擦身。”他似笑非笑:“我和上次一样,睡次卧。”

    上次……

    龙桑桑的脸蛋莫名一红。

    夜阑人静,龙桑桑坐在床上环抱膝盖,凝视旁边的手机。

    她不敢联系姐姐和老爸。

    局里的人监视这里,证明楚凌的通信受到监控。她作为卧底,手机的通信极有可能也被监控。

    巧合的是,楚凌、姐姐和老爸都没有主动联系她。连在家庭群里,姐姐和老爸也没有冒泡。

    妈妈和哥哥仿佛嗅到不寻常的气氛,不再在家庭群中艾特姐姐和老爸。

    局里到底发生什么变化?

    和指骨有关系吗?

    她犹如坐上悬吊在百层高楼的秋千,在高空摇荡,随时失手坠落,心惊胆战。

    漆黑笼罩寓所,偶然射进楼下的车灯,惨白的灯光一闪而过。

    两个卧室没有关门,风扇嗡嗡地吹,地板连通两颗不安的心。

    龙桑桑睡得不好,既因为心绪不宁,又因为晚餐喝了汤,餐后喝了西瓜汁。

    她因为内急而醒了,无奈地起来去卫生间。

    回来时经过次卧门口,她听见痛苦的粗喘。

    他又作噩梦。

    满脸忧色的龙桑桑走进次卧,摸黑来到床边。

    他冒出很多汗。

    龙桑桑急忙抽来纸巾帮他擦汗。经过上次掐脖子的教训,她不敢中途喊醒他,擦汗的动作十分轻柔。

    突然,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吓一跳,然而傅青聿没有睁开眼睛,眉头深锁,依旧陷入噩梦。

    龙桑桑使力抽手腕,哪知他越抓越紧,忽而一拉,害她踉跄地扑在他的胸膛上。

    顿时,她脸火烧般。

    她努力地站起来之际,傅青聿翻身朝向她,另一条胳膊抱枕头似的抱着她的上半身。

    要命,他的胳膊焊铁一样,害她很难抽身。

    怎么办?

    是用力推开他,还是维持到天亮?

    龙桑桑端详他头顶的黑色灵魂,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吃力地爬上床,钻进薄被中。

    管他喜欢的女生是谁,她先占领他身边的位置。

    就今晚。

    他的胸膛很暖,心跳声富有节奏。听着听着,她安心地睡着。

    当早上的阳光为次卧镀上一层金色,漫过相拥而眠的两人,龙桑桑热醒。

    她想踢被,惊觉双腿被沉甸甸又热乎的东西钳住,有骨头硌着她的小腹。

    什么东西……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一片黑色衣物,缓缓地记忆回笼,震惊地往上看。

    啊啊啊啊!

    有男人的下颌!

    救命!

    她脑子进水吗?干嘛爬上来!当时就应该推开他!

    他醒来后会怎么想?怀疑她是gay?厌恶她疏远她?光是想想她就伤心死了。

    不行,趁他没醒,她赶紧消失。

    怕什么来什么,她发现傅青聿的双眼睁开一条微小的缝,吓得马上闭眼装睡。

    醒来的傅青聿呆了会,茫然地凝视黑漆漆的头顶。

    被窝比平时热。

    他的双腿夹着……枕头?

    不对,他抱着什么?

    他全身僵硬,视线下移。除了漆黑的头顶,还有精巧的鼻尖。

    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等等,这屋只有两个人,那么她是……

    傅青聿屏住呼吸,心脏在玩摇滚,一个猜测疯狂地冒头:

    她因为昨晚听见他的真心话,所以用行动暗示听懂了?接受了?

    他现在该怎么做?装睡?

    糟了。

    他察觉身体的变化,面红耳赤不敢乱动,心情从晴天变成下暴雨。

    她一定会鄙视他。

    脑子乱糟糟的龙桑桑腹诽他为什么还不推开她,给点反应好吧。

    他的骨头太硬了,硌着她不舒服,她好想起来。

    两个人都不敢动,一个塞一个心慌。

    龙桑桑决定先打破僵局,翻身背向傅青聿。

    他偷偷地松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这时,龙桑桑狂喜,蜷缩一下身体装作内急,然后揉着眼睛起来,没有看傅青聿一眼,把没发现睡错房间的戏码演到底。

    一走出次卧,她冲进卫生间关门反锁。

    啊啊啊啊!

    她抓着凌乱的头发无声尖叫。

    傅青聿则没法起床,躲在被窝里,翻身背向门口。

    不久,床头的纸巾盒减少几张纸巾。

    屋里弥漫浓浓的尴尬,两人暗自难为情,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

    “自己做早餐还是出去吃?”傅青聿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出去吧……”再不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她要尴尬疯了。

    路边黑色的MPV还没离去。

    “他们俩那是什么表情?尴尬?害羞?”

    “呵,看来我猜对了,是美人计。”阴阳怪气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斜睨副驾驶。“去检查他们丢的垃圾就知道了。”

    “你够了!”副驾驶的女人大喝。

    “安静。你们谁下车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儿。”

    龙桑桑和傅青聿来到附近的面食店,各点一碗过桥米线。

    她好几次偷看傅青聿的表情,摸不准他的态度。

    傅青聿一直不敢看她,低头凝视桌面的菜单。每次她说话,他仔细琢磨她的语气,试图推理出她有没有因为那事讨厌自己。

    龙桑桑:“那个……”

    傅青聿立刻提起精神,全身紧绷。

    她硬着头皮:“昨晚……我是不是进错房间睡了?”

    “我早上迷迷糊糊的,没看清。”

    “我昨晚起来上卫生间,也迷迷糊糊的,可能没看清楚就进去睡了。”她偷看傅青聿。

    “你……有没有睡得不舒服?”

    “还好,影响你睡眠了吗?”

    “没……”

    “那就好,哈哈。”

    干巴巴的对话戛然而止,又陷入窘迫的沉默。

    不过,两人悄悄地放下心头大石。

    他/她不讨厌就好。

    米线格外爽滑,高汤格外香浓,傅青聿的视线总是溜到她身上。

    接下来,他们一起乘坐公交车回学校。

    两人还没坐好,公交车一行驶就颠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虚扶她的胳膊。

    公交车经过一家酒店门口,一名大学的女生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前后走出酒店。

    龙桑桑瞧着女生头顶的魂色眼熟,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邻座的傅青聿则向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投去厌恶的目光。

    尽管放假,也挡不住学生网购的热情。

    快递员驾驶运货的三轮车,到圣澜男子高中和普通高中附近的代收点派件。

    戴眼镜的男生进来拿快递包裹时,小心翼翼地绕开堆放在地上的包裹。

    无意间,他看见其中一个包裹的收件地址是圣澜男子高中,备注的货品名称是“女式内裤”。

    “啊,最近的校园生活太无聊了。国外和国内一样无聊。”

    百无聊赖的薄九星,挨着教学楼二楼的围栏,俯视经过楼下的两个学生,细长妩媚的眼睛浮现戏谑之色。

    一个光风霁月像散发圣光的天使,受到同学尊重和崇拜。

    另一个过分耀眼,是他讨厌的阳光。

    “一潭死水的青春跟死掉没区别,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明白了。”身后的人回答。

    转角后,隐约有透明的生命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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