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驴]

    如雪的马蹄踢踏在碧绿的草场上,一匹油黑发亮的河曲马奔腾于广阔无垠的天地间。

    马鸣萧萧,猴八大喊一声:“倔驴!”

    那匹河曲马加速迈开健壮的四肢,直奔猴八而来。

    “倔驴!倔驴!倔……啊呀!!”

    猴八兴奋的招手呐喊,倔驴直冲到她面前俯身一顶,猴八猝不及防的被顶到马背上!

    倔驴兴奋的奔驰着,猴八挂在马背上奔溃的抓紧马绳,咬牙一屁股翻上马背,挥手猛拍了下马头。

    “你个狗娘养的,放老子下来!”

    倔驴突然被这么一拍,硬是被拍蒙了,蹄子一趴,连人带马的滚下草坡。

    风玖玥驾着云骨赶来,却见那倔驴滚在地上撒泼,猴八捂着屁股在一旁破口大骂。

    云骨鸣叫了两声,风玖玥轻抚着它额间的一团白发,发间夹杂着一道疤痕,这是一匹良驹,也是一匹战马!

    风玖玥看着眼前相似的一幕,仿佛只发生在昨日,却已过四年。

    这两匹马是在他十七岁生辰从西北大漠送来贺礼,初见时云骨也是如此温顺,风玖玥被它额间的一点白雪所吸引,他抬手轻抚它的毛发。

    云骨驻立许久才低下马头,它是一匹温顺的马,也是一匹高傲的马。它认了眼前的少年为主,这一生都将与他戎马天涯。

    而倔驴是一匹烈马,它桀骜不驯,无人可降。它被锁在牢笼中不停的冲撞着铁锁,哪怕伤痕累累也阻挡不了它对自由的渴望。

    猴八倚着牢笼啃着苹果,有趣的观望着这匹倔马。风玖玥自知此马与他秉性不同,宝马良驹困于笼中也只是废马,于是令人放它自由。

    铁锁刚一打开,牢门还没掀起,这马就长啸着冲了出去,猴八一愣神,手中的苹果竟被这匹黑马叼走。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猴八早已反手抓住马尾,凌空跃上马背!只见黑马在旷野的草场上奔腾着,猴八在马背上翻腾。

    风玖玥翻身上马,第一次乘上云骨就是快马加鞭的追赶。奔上草坡,眼前的一人一马突然没了影。

    风玖玥心急的赶到,却见那一人一马滚下草坡,一只在地上撒泼,一个在旁边大骂。

    从此以后,风家的草场上多了一道壮丽的黑影。一匹黑马时常奔腾在蓝天碧水之间,从不踏进马鹏一步,饮湖水,吃野草,认一主。

    风玖玥牵着云骨坐在她们身旁,一只撒完泼,一个骂完话,猴八顺着倔驴的毛发,时不时的嘀咕着。

    “倔驴啊!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脾气这么冲,以后哪有小伙子敢要你?”猴八扭头看向云骨,“哎!黄毛,你说是不是?”

    云骨默默的别过头,猴八又继续嘀咕着:“你看看人家黄毛,多斯文的一个小伙子。就你,简直是驴!”

    “如此一匹烈马硬是被你叫上这么个俗名,实在糟蹋。”

    “我的马,你管得着!”猴八挑衅着,“要是哪天你有本事乘上倔驴,我就准你再取个小名。”

    风玖玥在一旁淡漠道:“马随其主,撒起泼来倒是一个德性。我要一个你就够恼了,何必再来一匹马给自己添堵。”

    “哼!”猴八扭过头,手里丢弄着草枝,丢着丢着就丢到风玖玥身上。

    风玖玥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她,猴八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犯怂的爬过去拨开他身上的草枝。

    远处行来一辆马车,风玖玥顺手将她拉起,“走吧。”

    “倔驴啊!你再忍着几日,待我……哎!”

    猴八还没说完就被赶进了马车,车内铺着一层柔软的绒垫,一路行进得极慢。

    风玖玥拿起一策竹简安静的看着,猴八时不时的看向他,似乎欲言又止。

    “说。”

    “那个……我晚上……睡哪啊?”

    风玖玥抬眼看她,猴八着急的解释着:“你别想太多啊!老七她们肯定正想着法子弄死我,我要是今晚回去还不被整死!”

    风玖玥垂眼继续看着竹简,嘴里淡然的说着:“扯什么废话,储风阁的屋子你什么时候不能进了?”

    猴八得逞的笑了笑,心想又偷懒了一日。

    到了夜里,猴八懒散的趴在床上揉着后背,身子越发酸软,风玖玥拿着瓶药水回到屋里。

    “哪?”

    “后面。”

    风玖玥坐到床上,轻按她的后背,“这?”

    “嗯。”

    “怎么是在这?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屁股了!摔一下又能怎样?还不是倔驴顶得我腰闪了!”

    风玖玥掀起她的衣角,药水倒在手中轻推她的腰部。

    “明早我要进宫一趟,你可多睡会,睡醒了自己回去。”

    猴八把头埋进枕头里,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还想赖到几时?”

    风玖玥稍微用了点力道,猴八立刻扬起头来。

    “哎呀知道了!还不是你害我摔了!”

    “刚刚是谁说摔一下又能怎样?到头来又成我不是了?这要是敌人,那一刀就是落在你身上,凡事都要想想后果,不可逞一时之快。”

    “你也赢不到哪去!”

    “这话,等你赢了我再说。”

    猴八又把头埋了下去,过了一会倒真睡着了。风玖玥轻手轻脚的拉下她的衣角,将她翻了个身。

    睡到深夜,猴八腰疼的辗转反侧。一只手臂揽入她的颈下,另一只手轻按着她的腰间,令人心安的气息中再次安然入睡。

    猴八睡醒后,风玖玥已进宫,桌上留着早点。猴八吃完早点活动了筋骨,抄起短笛走出储风阁。

    [女侍]

    一座三层高的八卦楼下挂着奉侍阁的牌匾,猴八深吸一口气,不停给自己壮胆。

    大门轻掩,猴八一推,从外看去里面竟空无一人。

    她甩开棍子,气势汹汹的踏入大门,仰头大喊一声:“我盖世猴王回来了!”

    “臭猴子!找死!!”

    头顶瞬间落下一道黑影,一把长剑披头砍来。铁棍往地上用力一砸,猴八借力翻身倒挂踢了一脚,凌空抽出铁棍举头却砸了个空。

    “死老七,你真想砍死我呀!”

    七月凶悍的挥剑杀来,“去死!”

    “神经病啊!”说时迟那时快,猴八敏捷的跳上柱子往上爬,突然一股软力把她扯住!

    “六姐啊!你不是也要这么对我吧?”

    “我……”六月犹豫了一下,猴八趁机挣脱。刚翻上二楼,两把飞刀差点把她钉在墙上。

    猴八惶恐的望着对面两人,“四姐五姐,你们别玩啦!人命关天啊!!”

    “猴八呀!你不就是回来陪我们玩的吗?”

    “呵呵!”猴八撒腿就跑,手中的铁棍不停的打飞射来的飞刀,待对面换器之时,猴八飞身跳上三楼。

    前脚才踏上护栏,两个身影迎面而来,猴八差点就从三楼摔下。

    猴八这回真的奔溃了,“二姐三姐啊!你们也跟着掺和!?”

    “让着你就是!”

    二月三月剑不出鞘,猴八左右抵挡不过,又被逼回了护栏边上。

    猴八突然一松手,整个身子就往后倒,脸上却挂起一丝惬笑。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三楼落下,却是落在了半空中的一张吊床上。

    “哈哈哈哈!”猴八躺在吊床上仰头大笑着,“你们六个费尽心思就整这么一出?哈哈哈……”

    七月站在底下看着她,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手中拉着一根绳子,猴八低头一看,渐渐笑不出声。

    “你们……不是吧?”猴八顿时就往上蹿,可惜为时已晚。“啊呀!”

    七月狠狠扯下手中的绳子,吊床瞬间如蛛网般将猴八死死困住。

    “哎呀!放我下去啊!”

    七月捡起猴八掉下的棍子捅她屁股,猴八暴跳如雷的喊着:“死老七!你给我放开!”

    “臭猴子!你命令谁呢?!”七月不甘示弱的回着,手里又多捅了她两下。

    楼上的姐妹纷纷下楼,六个人聚在底下围观着网里的猴八。

    猴八大声乱叫着:“施主们,切勿杀生啊!来人啦!草菅人命啊!”

    这声音不知传了多远,门外竟传来一声回应,“闹什么呢?”

    听到元月的声音,猴八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大喊着:“大姐救我呀!救我呀!!救……”

    那如雷贯耳的声音瞬间没了尾,原本嬉闹的女侍也都严肃的看向门口。谁知道听着元月的声音,进门的却是风玖玥。

    元月跟在风玖玥身后,一看屋里的场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见过公子!”

    六个女侍拂手行礼,猴八挂在网中捂着脸不敢吭声。

    “没出息。”风玖玥抬眼瞥了一眼,无视的走向高座。

    元月小声的说着:“小七,还不快放小八下来。”

    “哦!”

    七月缓缓的降下围网,猴八一脱身就对她比手画脚,七月也回了她一个拳头。

    元月赶紧站在两人之间隔开,也顾不上问候猴八,八个女侍时隔一年聚齐,元月却面色凝重。

    风玖玥平日里绝不会轻易踏进奉侍阁,上次踏进这里还是因为出征南疆,如此看来定是又有大事。

    大家都感到有些紧张,风玖玥淡然道:“都坐吧。”

    女侍们各自坐下,猴八跳上椅子,一屁股坐在扶手上。虽已见怪不怪,女侍们还是忍不住看向她那奇怪的坐姿,尤其是七月最为嫌弃。

    猴八瞪了她一眼,转眼瞧见风玖玥看她那不悦的眼神,又畏手畏脚的坐到了椅子上。

    向来沉稳的元月忍不住问道:“公子,此次进宫又谓何事?”

    风玖玥还未开口,心急的五月就跳了出来,“进宫?能请公子进宫的事那肯定是天大的事!”

    四月在一旁扯了扯她,五月这才感到不妥,乖乖闭了嘴。

    风玖玥开口说道:“确实是大事,不过却是江湖之事。”

    众人疑惑着,这如今的江湖在东西北中互不干扰,各行其道,况且还有风家如此强大的势力,实在想不出有何大事能惊动宫廷。

    风玖玥解释道:“自从南疆一战,我负伤回京就未曾入宫,陛下此次召我也是问候伤势。风家向来不受封赏,陛下要为我补个生辰宴借此嘉奖,顺道庆贺此番南疆一战得胜。”

    这一番解释,大家更是不解,这回反倒是四月发问了。

    “公子,这陛下就为了一个生辰宴宣你进宫?”

    “自然是别有用意。”元月先开口回答她,凝重的看向风玖玥。

    风玖玥微微颔首,“不错,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次生辰宴由陛下主办,太子协助,请帖全由皇室发出,这邀来的,怕是不速之客。”

    风玖玥郑重的说道:“风家,终于要夺令了!”

    白日里风玖玥宣布夺令后,奉侍阁陷入一阵紧张的氛围,猴八倒是不太在意。

    夜里猴八放了一池温水,温泉散去了白日里紧张的气息,女侍们泡在水里尽情享受着。

    “嘭!”

    一阵巨大的水花溅起,猴八跳入池中不停的往别人脸上泼水,惬意的水池瞬间又成了战场。

    女侍们一个泼着一个,不知哪个是敌,哪个是友,扬得地上到处都是。

    七月与猴八有时互相助力,看清是对方后又要泼死对方。四月五月见人就泼,六月避之不及。二月三月若是被泼到也绝不手软。元月坐在池上观望,最终也被大家一起拽进水里。

    奉侍阁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自一年前南征,猴八被送上空桑寺,七个女侍一同南下,历经凶险。

    两个月前六个女侍护送风玖玥回京疗伤,元月跟着风家主公在南疆处理后事,直到前几日才回来。今日凑齐了猴八,八个女侍才终于团聚。

    作为风家的女侍虽与主子生死与共,但姐妹之间又何尝不是生死相依。

    自幼同吃同睡性格不一,元月沉稳,二月沉闷,三月严苛,四月活泼,五月调皮,六月内敛,七月倔强,猴八另类。

    偶尔小打小闹,如今大了也有各自的心思,但姐妹之情是不可分割的。

    玩闹了一日,到了夜里睡意阑珊,大家很快都熟睡下去,唯有元月心事重重的辗转反侧。

    半夜里猴八被饿醒,起来找了些东西吃,却见元月还站在长廊上。

    “大姐,你怎么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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