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照例是晚上七点。

    我已经习惯了坐在沙发上等着覃俊霖回来打开电视,但今晚左盼右盼了许久,都没听到那声“咔哒”钥匙孔里传来的转动声。

    或许又是出差或者应酬去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我便泄了气。电视是看不成了,少了这个娱乐项目,我只好做了个怨魂在空荡荡又黑漆漆的房间里来回游荡,直到初冬夜里的低温将玻璃窗上盖上了一层水雾,我才倒挂回屋顶。

    所谓人间俗日,独宿幽凉。这在冬季里,气氛只会更显寒脊。

    未免让我这只鬼看起来太过孤独可怜,我准备实现自己一个愿望来暖暖心灵。

    一个以前活着时,在这家里没做到的事——守一场日出。

    房子楼层高,又是大平层的优点之一就是视野开阔。当初看房时,我走到这个曲线型的阳台上就挪不动脚了。登高望远的那一刻,我便有了憧憬,希望能在这个被钢筋水泥围堵的世界里,我和覃俊霖能在这儿相守每一个日出与夕落。

    可惜,人的计划就来用来打破的……

    我们住进来的几年里,连一个都没做到。

    我满腔怅然,就在天光露了一个鱼肚白时,门开了。

    一个人影失魂落魄的撞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带进门的那股气流,钻进我口鼻,令我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血腥味,他身上有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结束了……”

    跌跌撞撞的男人摔倒在了沙发上,这样咕哝了一句便昏睡过去。

    直觉告诉我,他不对劲!

    我凑过去,想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可才靠近衣襟,整个魂魄便激动的止不住颤抖。

    是什么?死亡吗?

    但覃俊霖身上除了气息有些紊乱外毫发无损,我无暇思考这股死亡的味道到底来自何人,便控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在他身上游走。甚至,我隐隐感到灵魂某处,一道牵制着自己的枷锁解开了,我好像看见来自镜像深处的自己,在微微散发着光芒,但那光芒只是一瞬,一股下油锅烹炸般的炙烤便笼罩着我,令我痛不欲生……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高温焚烧为齑粉时,一双温温凉凉的手拥住了我。

    这股令人战栗的舒服,让我贪婪的攀着他陷入层层裹挟的黑暗,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像炸雷般响起,我才虚弱的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而覃俊霖已经醒来,就坐在离我很近的位置,他整个人瞧起来既空洞又疲惫,就像尊被摄了魂的泥娃娃,木讷的拿着一直在响的手机一动不动。

    我很不安,毕竟那血是人血,沾上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覃俊霖……你到底做了什么……”

    明明知道就算问他也听不到,可我急于知道答案,于是想弄出点什么动静来证明我的存在,可他却猛地乍起,扔了手机就匆匆跑去浴室。

    一阵又一阵的呕吐声从浴室里传来,我费力爬起,想过去看看情况,却听他冲外吼道:“等我出来再说!”

    “——啊?!”

    我惊得一个趔趄。

    他刚刚是在回应我——吗?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浴室门不敢置信,在他放逐的水流声中,默默把屋里每个角落都巡视了一遍,确认这个家里除了他,就只剩下我这只鬼时,才抠着手指守在那扇门前,忐忑不安的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我觉得脚底都生芽长草时,覃俊霖才满脸湿漉漉的,垂着头从里出来。

    “过来。”

    他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但我觉得他就是在叫我。

    可这现实吗?他是人,我是鬼,咱俩人鬼殊途,早就是两个世界的物种,他一凡胎俗子,怎么可能看见我。

    就在我愣神时,又一道命令下来。

    “林果儿,你耳朵是听不见吗?”

    ——啊!这!这……

    “你真的能看见我?!”

    “不然呢?”

    当覃俊霖用一种无比从容的声音,盯着我审视他的眼说话时,我再次惊得一个趔趄,只不过这次摔得比较惨,整个魂魄掉在地上,震得全身都在麻。

    他从柜子里找了条毛巾用一只手擦滴水的头发,再用另一只手勾起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提起来,语气满是无奈:“就算做了鬼,你总还是这样。这样让人担心……”

    我惊诧不已,后退几步,“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怎么会看得见我!而且现在——!”

    我抖着指尖指着他的手,骇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人鬼角色对调啊,阴差如果看见我此时这副怂样,估计气得会拿鞭子抽我!

    “我会看见你,碰到你不是很正常吗?你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还是说,因为你……死了对吧……”

    他神色很复杂,也很悲伤,特别在说“死”这个字时,我听出了哭腔,却觉得这不真实。

    “我死了,你会很悲伤吗?”

    这句话,我想问了好久。现在,终于让我有机会说出来。

    没想到,他却反问我,“难道,我不该悲伤吗?”

    我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的女朋友死了,难道我不该悲伤吗?她死了!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了!我不会悲伤吗!——林果儿!你可真够残忍的!”

    他咬着后槽牙将我推搡进沙发里,然后静静背过身去。

    我看着他颤抖的背脊不知所措,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心想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看见了邮箱里的那封信,可就算如此,又回到起初那个问题——他是如何能看见我的,又是怎么能触碰我的!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萦绕不散,我想继续追问,可看他此时这情绪翻腾的摸样,还是延时押后吧。

    “你没事吧?”

    我伸手欲去勾他手臂,但念及自己只是一只鬼,便又想抽回来,可想起刚才他都能碰触自己,则又小心翼翼的靠过去。

    暖烘烘的,那是人的体温。

    他别扭的推开,将头埋进双膝间。

    “不该是这样的……”他颤着声嗡嗡郁郁的,“林果儿,我们之间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我被他这凄凄惨惨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拍着他的背没心没肺的笑,“什么结局?你是指生和死吗?这多正常!咱们人从出生那一刻,不就为死亡准备着吗?只是我运气差,先去了,这样给你留下往后几十年的潇洒人生不好吗?那广袤的森林和满花园的花,以后可仍君自选!”

    他抬头看我,湿漉漉的眼睛里浸满悲伤,令我差点陷进去,可开口说出话,叫我想抡拳头。

    “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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