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溪水潺潺，初晨的日光倾泻，流水盈盈生辉。
赵盼儿在水边浣衣，耳边传来一群婆子的聒噪又尖锐的声音，呦好久不见赵娘子了，竟也要自己来洗衣？旁边有妇人小声问到，这是谁啊。其中一个婆子依旧高高的声音答道，那位可是从前前呼后拥，穿金着银的花魁娘子啊。另一个声音略略低些的婆子扯了扯高声婆子的袖子，走走走，咱们去上游洗，别染上什么脏病。
赵盼儿头也没回，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手中不自觉加快了洗衣的速度，心里默默想，怪不得我今日出门右眼皮直跳呢，还是起的晚了些，以后我再早起半个时辰，就不信我还遇得到！倒不是我赵盼儿不敢跟她们争辨，而是懒得，这俗世纷纷扰扰，女子们又何必自我为难。
回家的路上，途径安乐街，还是辰时，街上的小贩渐渐多了起来，稀落的石板路，慢慢从熙攘的人群上沾上了烟火气儿。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人前是笙歌鼎沸，人后她却独独喜欢站在夜幕的高窗前，看月朗星稀，人烟渐散，她总能与那样的场景共情，就好像看着自己曾经灿烂的人生，渐渐走向寥落。想到这她不禁开怀，都过去了，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等到旭郎高中，再帮引章妹妹脱籍，哎呀来日之路光明灿烂呀。
回到她那一方小小的院落。三娘正在杀鱼，哪怕早就知道三娘的手艺冠绝一方，每次看到她那行云流水的刀工，赵盼儿都还是会感叹一声，我家三娘绝了，可转念又会想到，三娘那个狗屁前夫，此等贤惠娘子都不懂得珍惜，真是瞎了狗眼，默默再下一次决心，等旭郎高中，还要帮三娘狠狠教训一番那狗男人，一边吃着妻子的软饭，一边还不忘踩一脚，啊呸，什么玩意儿。
今天是旭郎放榜的日子，估摸着不外乎明日两日就能回来，到时候好好给他接风洗尘。赵盼儿越想越开心，晒衣服的时候还边哼起了小曲儿。
院内忙碌的窸窣声，混着清脆的鸟鸣，格外平静祥和。吱呀一声，竹门退开，赵盼儿看了看来人，印章妹妹缓缓走进来，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身后是一袭华衣，贵气十足的周舍。
嘿，开心不到一会，晦气又找上门儿了。
还未等赵盼儿开口，宋引章便低声叫了句姐姐，话音未落，周舍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小生周舍，钦慕宋姑娘已久，此生钟爱她一人，宁负天下也绝不负她，还望两位姐姐成全。”
赵盼儿与三娘面面相觑，她看出三娘眼里的无奈，她肯定也看出了自己眼中的苦涩。
赵盼儿失语：这个周舍，我俩已经见过好几遍了，让我算算，丽春院、常熙楼、忘忧台……还有哪来着？数不过来了，反正就是个钩栏烟花里的常客，之前还浅浅打听了一下，好像身上还有官司。这样的人品，印章简直糊涂。
赵盼儿给三娘使了个眼色，三娘连忙请周舍先坐，自己再将引章拉到后院。
“引章你怎么，怎么就这么糊涂。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周舍是个烟花巷柳里的浪荡子，你跟着她岂不是飞蛾扑火？”赵盼儿一脸急切。
宋引章低垂着眼眸，似是内疚不敢对上赵盼儿的眼睛，低声道：“他说会改的，他说有我之后就不会再有了……姐姐，他还说能帮我脱籍。”说到脱籍，宋引章抬头看着赵盼儿，目光里闪烁着渴求。
“姐姐，他与通判是旧交，说我跟他在一起后，他就去找通判，一定能帮我脱籍的。”
赵盼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要脱籍，我早跟旭郎说好，待他做官，会帮你脱籍的。听姐姐的话，再等一等好不好。”
“可是他一定能帮我脱籍吗？”宋引章眼神炙烈。赵盼儿微微愣了愣，诚实到：“只能说应该能。”
话音刚落，宋引章的眼睛又垂下去。“姐姐，我不想再卖笑求生了。”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姐姐你不是说没有谁生来下贱吗，为什么我一生来就在这个笼子里。”沉默片刻，她声音中的哭腔越来越明显：“姐姐，你不是说只要我努力，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可为什么我学成琵琶，名属第一部了，我还是没有选择……可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得了病，像我姐姐一样孤零零地死去。”
赵盼儿也湿了眼眶，想起引章亲姐姐，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那样精采绝艳的少女，凄苦地病死，最后一把火，尸骨无存。她太懂贱籍女子的悲凉，她曾经还是出身将门的贵女，可9岁便抄家灭族沦为官奴，将门虎女却一朝为妓，这其中的落差让她更加深刻地明白底层女子的身不由己，若不是16岁那年父亲旧部不忍，替她脱籍为民，只怕她如今也是和引章一样，将微薄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上前轻轻拥住宋引章，“你相信姐姐，我一定想方设法帮你脱籍，左右这两日旭郎就能回来了，你相信我，再等一等。”
宋引章被赵盼儿劝服，擦了擦眼泪，决定再等一等。
赵盼儿终于放心，起身继续干完活再和三娘去茶馆招呼生意。茶馆生意还全是不错，而且正值夏日，路过喝茶解渴的人也多了不少，账面是日益丰盈。午时，向来是各回各家用饭的时辰，茶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了，赵盼儿与三娘午饭时扯起闲谈。
三娘笑称，“等欧阳旭做官了，你可是进士娘子了，你怕是不用再抛头露面做生意了。”
赵盼儿知道，三娘虽是玩笑，但其实还是担心如果自己不开茶馆了，她一个人很难再经营，毕竟这个世道，女子一人谋生，当真艰难。她果断答到，“生意当然不能散呀，咱们女人，终究得是自己撑得起来，我也打听过了，在东京，一些官眷女子也是有做生意的，你可不能抛下我去别处啊！”
三娘眼底隐隐的担忧立刻消散，“我当然不会，我孙三娘啊就信你一个，只是我以前还总觉得你很依赖欧阳旭。”
赵盼儿实诚地说，“其实是挺依赖他的，毕竟咱们女子很多事，确实没法儿做，像是帮引章脱籍，咱们也不是没试过，就是拿十足十的银子，人也不会正眼瞧咱们一眼。”三娘叹了叹气。
下午，传来消息，放榜了，欧阳旭中了，而且还是一甲探花，赵盼儿简直欣喜过了头，三娘也连连恭喜未来的探花娘子，这大好消息，天色也不早了，也不图接下来的生意了，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引章去。两人连忙收拾好茶馆，往家里奔去。
可回到家中，到处都不见宋引章的身影，她房中只留一封告别信，她最终还是跟周舍走了。赵盼儿气不打一出来，她了解引章，这十几年来她一心扑在琵琶上，心思单纯没有半点城府，这周舍又是个万花从中过，能片不沾身的浪子，那花言巧语的本事可不了得，印章怎么应付得来，肯定是几句好听的情话就给骗走了！
孙三娘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气又急，“这怕是走了大半天了，如今又该上哪去找？”
赵盼儿一边嘴嫌：“找什么找，气死我了，引章真不让我省心！”，一边体正直地往院外走。
“三娘，这样，他们两个模样好，穿得又体面，还带着行李，肯定有人会有印象，还有，肯定会有马车，你去街上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我去通判府问问。”三娘连忙应声，两人分开去问。
直到夜幕即将降临，钱塘街上各个酒楼都点起了灯，路上还是熙熙攘攘，热闹不减。可孙三娘和赵盼儿的心确实拔凉拔凉的，四下都问遍了，可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了，通判府甚至连门都没让进，只说不认识什么周舍。
无奈之下，孙三娘只得安慰她，“那周舍应该不会对引章怎么样，我瞧着就是人浪荡了些，想必现在新鲜劲儿还没过，不会就伤害引章的。”
赵盼儿也觉得她言之有理，而且大晚上的两个女子在外也诸多不便，便与孙三娘两人回家。
可一连找了三日，还是毫无音讯，赵盼儿甚至连欧阳旭仍在东京还未归的事放在心上。第四日，赵盼儿和孙三娘放弃了，两人回到茶馆继续营业，很多事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既然已经尽力了，那祸福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竟在茶馆里的食客手中见到了一个银瓶，远看一眼，像极了宋引章视为珍宝的那个银瓶啊！赵盼儿连忙上前为客人添茶，顺势细细看了看这个银瓶，可不就是宋引章那个吗！
赵盼儿面不改色地夸到：“您这个银瓶可真精致，不只是哪里买的，这工匠可是巧手！您眼光当真独到！”
食客被夸开怀，说到：“这个啊，是我从城南一个商人手中买的，至于出自谁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赵盼儿一震：“一个商人？可是相貌堂堂的？”
食客连连点头：“对对对！怎么你们认识？”
赵盼儿继续试探：“只是听说，城南有个商人多卖各类名家书画。”
食客讶异：“那就不是一个人，我可是在他那儿买过多次了，他手中的各类珠宝摆饰可是精致，买回家给我家娘子，她可很是喜欢。”
赵盼儿马上问到：“城南哪个位置啊，如此奇货，我也想去买一点！”
食客答：“就在靠河的码头那附近，可姑娘你去了可得小心，我可见着好几个凶神恶煞带着刀的人下船啊，领头的那人身高得有六尺，看那腰牌，姓顾，皇城司的人……”
赵盼儿嘴上还和食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却凉了一节，引章的钗环首饰都落入他手了，只怕是凶多吉少，而且，难道还跟皇城司有关联？
尽管十分害怕，但当日赵盼儿便和孙三娘趁着黄昏来到了城南，探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天都渐渐黑了，却并没有发现凶神恶煞、带着刀的皇城司鹰犬。此时，突然听到低低的抽泣。两人连忙循着声音过去，赵盼儿踩着孙三娘的背，爬上院墙，倒还算灵敏，她竟不知自己还能有此等当梁上君子的本事，看来这么多年跳舞还是有点协调在身上的。
还不等她想完，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大吃一惊——印章衣衫褴褛，发髻散乱，泥泞黑灰将她倾城的容颜掩盖，更可怕的是，脖子上赫然拴着铁链，磨得她的脖子，即便是在昏暗的光下，也能看到血红的伤痕……被她拉上来的孙三娘也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得低呼出了声，赵盼儿连忙捂住她的嘴，但动静却被听力异常灵敏的宋印章听到了，循声望来，看到是两个姐姐差点要惊喜出声，却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捂住嘴巴。
宋引章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几天她过得生不如死，她好后悔当初没有听姐姐的话，被周舍三言两语又骗了走。结果白天要给周舍当奴仆，夜里还会被像狗一样拴在院子里。而且身上的钱财被周舍搜刮干净，还听到周舍说：“等过三日后人牙子来了，就给你卖去做船妓，也算送你回老本行了。”她好想回家，又怕姐姐们气她不听话不要她了，现在看到两个姐姐不惧夜里的危险也来找她，又感动又恨自己的愚蠢。
赵盼儿悄声翻下院墙，生怕惊动了里面那个歹人，弓着身子轻声小跑到宋引章身边，拨开她的乱发，替她擦试眼泪，用极低的声音说：“别怕，我们来救你了。”可脖子上的铁链不是她能弄得掉的，只能用钥匙打开，而钥匙却在周舍那个歹人手上。
赵盼儿灵机一动，在宋引章耳畔跟她说了接下来的计划，并安慰宋引章别哭，不要打草惊蛇，明日一定来救她。
当夜，赵盼儿和孙三娘周舍都见过，她们一出现周舍便会有防备，于是赵盼儿找到她曾经身处乐籍时的姐妹葛招娣，葛招娣曾受过宋引章姐姐的恩惠，一听宋引章有难是又气又急，连忙答应帮忙。
次日，三人花了大价钱，租了一辆马车，赵盼儿束胸、满脸贴上胡子，还用三娘锅底的灰化了个粗狂的黑妆，扮作一个车夫，这不细看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容貌，孙三娘则是等在后院准备接应葛招娣，而葛招娣一袭明黄色的华衣，梳了个华丽的发髻，用上她们三人最好的钗环，扮作扬州一名富商女子，旅途劳累，途经钱塘城南，便敲周家的门请求借坐休息一会。
周舍见来人富丽堂皇，随手不小心掉落散开的一个箱子里满是各类精致金银珠宝，顿时眼睛都直了。加上葛招娣演技不可谓不精湛，满眼的爱慕，真切到若不是她们早早商量好的，都怀疑是真的一见钟情。周舍使出他惯用的伎俩，演得也是一眼万年，情根深种的模样。葛招娣内心快吐了，可还是一脸柔情蜜意。两人互诉爱慕，正感叹缘分奇妙之时，宋引章按照计划出现，声泪俱下，哭告周舍负心薄幸。葛招娣瞬间接戏，“什么？你有老婆！你还跟我在这儿郎情妾意？”
周舍连忙把撇清关系，发誓她只是父母之命逼迫他娶的，他对她从来没有感情。
葛招娣装作骄横：“我万贯嫁妆，绝不会为人妾室，除非你把她休了，否则你和我就此分道扬镳。”
周舍为表忠心，当下写下休书，将宋引章踢出门外，宋引章还在门口拖延他好一阵，引得四邻居都跑来看热闹，周舍舍不得放弃里面那尊金菩萨，便故意表现得更加决绝：“你滚吧，你已经被我休了。”
宋引章继续哭诉，周舍懒得跟她纠缠，当着围观的四邻将她踢出门外。
可等到他回到房中，欲与金菩萨行继续浓情蜜意之时，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葛招娣早已金蝉脱壳，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时，马车、人都不见了。原来在宋引章拖延之时，葛招娣趁机跑掉，在等周舍自以为钓到大鱼悠哉悠哉回屋时，马车载着人跑了。
赵盼儿驾马带着车一路狂奔，车内宋引章抱着孙三娘和葛招娣眼泪直流，她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惹人心疼，哭着哭着又笑了，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姐姐们相护。
一行人直奔茶馆，因为周舍知道他们家在哪里，未免那个歹人使坏，看来这几日得先呆在茶馆了。
宋引章洗入一身沧桑，仍然是那个艳冠群芳的美丽少女。只是经过此难，她也不再是那个一心扑在琵琶上，不知人情世故的模样，举手投足多了些许稳重和小心。
宋引章救回来了，但周舍那个歹人可绝不能轻易放过。赵盼儿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周舍付出代价，一边给客人斟茶，只听见一个茶客跟另一个聊到：“昨儿个我可是见到皇城司的人了，嘿呦，你可是不知道，那个气派呦”。
另一个问到：“怎么了？”
“通判知道吧，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在人家面前，那可谓是毕恭毕敬，比那低头哈腰的老太监还低头哈腰呢！”
“想想也是啊，皇城司，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的皇城司！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赵盼儿接话：“这皇城司来咱们这儿是干嘛的啊？二位对这样的奇人都如数家珍，可是知道什么内幕啊？”
“你还不知道啊？”茶客突然底下声，煞有介事的模样，“听说是上头要查贪腐，这有人贪到国库上了，可不是震怒了吗。”
“听说啊这皇城司什么都不听，就听皇帝的，你看他们都出动了，那还有假吗？”
赵盼儿听到这，想起来前几日那个手拿银瓶的食客说的，皇城司，姓顾，心里有了成算。
次日便赵盼儿便写了状书，好好打扮了一番，到官府报案，状告周舍骗婚，侵占嫁妆，并十分鸡贼地跟通判小声说：“是皇城司顾大人让我来找您的。”通判眼睛瞬间瞪大，见赵盼儿一脸高深莫测，坦然无比，赵盼儿想：我可见多了为官了，官官之间，这种小忙就是帮了，也绝不会对外宣扬，毕竟都顾着脸面。在通判眼里，她那份自信，简直就是把“这是机密、我上头有人的”写脸上了。通判也默默打量了一下赵盼儿，这女子沉鱼落雁气质非凡，怕真是搭上了顾副使的关系，这可不兴惹啊。
顺利立案开庭审理，宋引章到了官府，哭得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爱。而且周舍本就在官府有侵占秀才安秀实家产的官司，再加上他将宋引章踢出门外之时围观四邻的佐证。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城司的人正在钱塘，通判也不敢顶风作案，干脆便为民做主，铲除这个散尽天良的歹人。于是宋引章获赔嫁妆，被变卖的首饰也赔了等值银钱，周舍被施以杖刑，腰背上皮开肉绽，血几乎可以染红枫叶，最终被打成残疾。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罪有应得。
通判的心也安了大半，我可真是了不得，帮顾副使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
宋引章的事处理完了，终于有心思想起欧阳旭，这都半月过去了，欧阳旭仍迟迟未归，赵盼儿心中不免打鼓，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天，赵盼儿一个人坐在茶馆，清洗杯具，此时时辰还早，店里还没有客人，就在此时，三娘火急火燎地赶来，宋引章和葛招娣也很在后面，脸色难看。
孙三娘话到嘴边，停了两秒，似是犹豫，可还是说了：“欧阳旭跟东京高门小姐定了亲，不回来了。”
孙三娘话音刚落，赵盼儿一愣，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赵盼儿还没缓过神儿，眼中便已有了眼泪。
过去天天讲天天唱的陈世美，如今就出现在她身边，是不是她就算从了良，也无法改变注定好了的命运？
她默默蹲下身，去捡那碎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誓掉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形成一个个不圆满的圆。她透过朦胧的视野，看到茶碗碎成了两半，心中默默，好好一套杯具，老娘又得买新的。
孙三娘、宋引章、葛招娣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她，宋引章轻轻将手搭在姐姐的肩上，似乎想要给她一点力量。
赵盼儿哭了会，深呼一口气，将眼泪试干，拍了拍自己的脸。
葛招娣首先开口：“盼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赵盼儿坚定到：“上京，我要讨个说法。”
孙三娘满腔侠气，“对！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走，我陪你上东京。”
宋引章和葛招娣也附和，“对，我也陪你一起去！让东京人都看看，这新科进士是个什么嘴脸！”
“姐姐我也陪你一起去，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赵盼儿看着姐妹三人，一种温暖从心底溢出，哪怕被抛弃，有姐妹在，她也不是孤单一人。
另一边，皇城司顾副使在钱塘的事儿也办完了，准备启程离开。通判毕恭毕敬为其送行，实在没压住心里那个邀功精的作祟，悄悄跟顾副使说，“您安排的事儿，小的办妥了，赵姑娘和宋姑娘没受委屈。”
顾千帆，皱眉，什么跟什么？
而顾千帆的皱眉，通判看在眼里，他灵机又动了，顾副使定是不想让他说出去。
于是赶紧一脸真诚地点头，脸上写满了，我嘴最严了。
顾千帆刚想问怎么回事，船上陈廉已经在喊他了，回京述职要紧，这通判神神叨叨的，到时候要反应一下。
赵盼儿在水边浣衣，耳边传来一群婆子的聒噪又尖锐的声音，呦好久不见赵娘子了，竟也要自己来洗衣？旁边有妇人小声问到，这是谁啊。其中一个婆子依旧高高的声音答道，那位可是从前前呼后拥，穿金着银的花魁娘子啊。另一个声音略略低些的婆子扯了扯高声婆子的袖子，走走走，咱们去上游洗，别染上什么脏病。
赵盼儿头也没回，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手中不自觉加快了洗衣的速度，心里默默想，怪不得我今日出门右眼皮直跳呢，还是起的晚了些，以后我再早起半个时辰，就不信我还遇得到！倒不是我赵盼儿不敢跟她们争辨，而是懒得，这俗世纷纷扰扰，女子们又何必自我为难。
回家的路上，途径安乐街，还是辰时，街上的小贩渐渐多了起来，稀落的石板路，慢慢从熙攘的人群上沾上了烟火气儿。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人前是笙歌鼎沸，人后她却独独喜欢站在夜幕的高窗前，看月朗星稀，人烟渐散，她总能与那样的场景共情，就好像看着自己曾经灿烂的人生，渐渐走向寥落。想到这她不禁开怀，都过去了，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等到旭郎高中，再帮引章妹妹脱籍，哎呀来日之路光明灿烂呀。
回到她那一方小小的院落。三娘正在杀鱼，哪怕早就知道三娘的手艺冠绝一方，每次看到她那行云流水的刀工，赵盼儿都还是会感叹一声，我家三娘绝了，可转念又会想到，三娘那个狗屁前夫，此等贤惠娘子都不懂得珍惜，真是瞎了狗眼，默默再下一次决心，等旭郎高中，还要帮三娘狠狠教训一番那狗男人，一边吃着妻子的软饭，一边还不忘踩一脚，啊呸，什么玩意儿。
今天是旭郎放榜的日子，估摸着不外乎明日两日就能回来，到时候好好给他接风洗尘。赵盼儿越想越开心，晒衣服的时候还边哼起了小曲儿。
院内忙碌的窸窣声，混着清脆的鸟鸣，格外平静祥和。吱呀一声，竹门退开，赵盼儿看了看来人，印章妹妹缓缓走进来，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身后是一袭华衣，贵气十足的周舍。
嘿，开心不到一会，晦气又找上门儿了。
还未等赵盼儿开口，宋引章便低声叫了句姐姐，话音未落，周舍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小生周舍，钦慕宋姑娘已久，此生钟爱她一人，宁负天下也绝不负她，还望两位姐姐成全。”
赵盼儿与三娘面面相觑，她看出三娘眼里的无奈，她肯定也看出了自己眼中的苦涩。
赵盼儿失语：这个周舍，我俩已经见过好几遍了，让我算算，丽春院、常熙楼、忘忧台……还有哪来着？数不过来了，反正就是个钩栏烟花里的常客，之前还浅浅打听了一下，好像身上还有官司。这样的人品，印章简直糊涂。
赵盼儿给三娘使了个眼色，三娘连忙请周舍先坐，自己再将引章拉到后院。
“引章你怎么，怎么就这么糊涂。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周舍是个烟花巷柳里的浪荡子，你跟着她岂不是飞蛾扑火？”赵盼儿一脸急切。
宋引章低垂着眼眸，似是内疚不敢对上赵盼儿的眼睛，低声道：“他说会改的，他说有我之后就不会再有了……姐姐，他还说能帮我脱籍。”说到脱籍，宋引章抬头看着赵盼儿，目光里闪烁着渴求。
“姐姐，他与通判是旧交，说我跟他在一起后，他就去找通判，一定能帮我脱籍的。”
赵盼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要脱籍，我早跟旭郎说好，待他做官，会帮你脱籍的。听姐姐的话，再等一等好不好。”
“可是他一定能帮我脱籍吗？”宋引章眼神炙烈。赵盼儿微微愣了愣，诚实到：“只能说应该能。”
话音刚落，宋引章的眼睛又垂下去。“姐姐，我不想再卖笑求生了。”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姐姐你不是说没有谁生来下贱吗，为什么我一生来就在这个笼子里。”沉默片刻，她声音中的哭腔越来越明显：“姐姐，你不是说只要我努力，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可为什么我学成琵琶，名属第一部了，我还是没有选择……可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得了病，像我姐姐一样孤零零地死去。”
赵盼儿也湿了眼眶，想起引章亲姐姐，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那样精采绝艳的少女，凄苦地病死，最后一把火，尸骨无存。她太懂贱籍女子的悲凉，她曾经还是出身将门的贵女，可9岁便抄家灭族沦为官奴，将门虎女却一朝为妓，这其中的落差让她更加深刻地明白底层女子的身不由己，若不是16岁那年父亲旧部不忍，替她脱籍为民，只怕她如今也是和引章一样，将微薄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上前轻轻拥住宋引章，“你相信姐姐，我一定想方设法帮你脱籍，左右这两日旭郎就能回来了，你相信我，再等一等。”
宋引章被赵盼儿劝服，擦了擦眼泪，决定再等一等。
赵盼儿终于放心，起身继续干完活再和三娘去茶馆招呼生意。茶馆生意还全是不错，而且正值夏日，路过喝茶解渴的人也多了不少，账面是日益丰盈。午时，向来是各回各家用饭的时辰，茶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了，赵盼儿与三娘午饭时扯起闲谈。
三娘笑称，“等欧阳旭做官了，你可是进士娘子了，你怕是不用再抛头露面做生意了。”
赵盼儿知道，三娘虽是玩笑，但其实还是担心如果自己不开茶馆了，她一个人很难再经营，毕竟这个世道，女子一人谋生，当真艰难。她果断答到，“生意当然不能散呀，咱们女人，终究得是自己撑得起来，我也打听过了，在东京，一些官眷女子也是有做生意的，你可不能抛下我去别处啊！”
三娘眼底隐隐的担忧立刻消散，“我当然不会，我孙三娘啊就信你一个，只是我以前还总觉得你很依赖欧阳旭。”
赵盼儿实诚地说，“其实是挺依赖他的，毕竟咱们女子很多事，确实没法儿做，像是帮引章脱籍，咱们也不是没试过，就是拿十足十的银子，人也不会正眼瞧咱们一眼。”三娘叹了叹气。
下午，传来消息，放榜了，欧阳旭中了，而且还是一甲探花，赵盼儿简直欣喜过了头，三娘也连连恭喜未来的探花娘子，这大好消息，天色也不早了，也不图接下来的生意了，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引章去。两人连忙收拾好茶馆，往家里奔去。
可回到家中，到处都不见宋引章的身影，她房中只留一封告别信，她最终还是跟周舍走了。赵盼儿气不打一出来，她了解引章，这十几年来她一心扑在琵琶上，心思单纯没有半点城府，这周舍又是个万花从中过，能片不沾身的浪子，那花言巧语的本事可不了得，印章怎么应付得来，肯定是几句好听的情话就给骗走了！
孙三娘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气又急，“这怕是走了大半天了，如今又该上哪去找？”
赵盼儿一边嘴嫌：“找什么找，气死我了，引章真不让我省心！”，一边体正直地往院外走。
“三娘，这样，他们两个模样好，穿得又体面，还带着行李，肯定有人会有印象，还有，肯定会有马车，你去街上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我去通判府问问。”三娘连忙应声，两人分开去问。
直到夜幕即将降临，钱塘街上各个酒楼都点起了灯，路上还是熙熙攘攘，热闹不减。可孙三娘和赵盼儿的心确实拔凉拔凉的，四下都问遍了，可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了，通判府甚至连门都没让进，只说不认识什么周舍。
无奈之下，孙三娘只得安慰她，“那周舍应该不会对引章怎么样，我瞧着就是人浪荡了些，想必现在新鲜劲儿还没过，不会就伤害引章的。”
赵盼儿也觉得她言之有理，而且大晚上的两个女子在外也诸多不便，便与孙三娘两人回家。
可一连找了三日，还是毫无音讯，赵盼儿甚至连欧阳旭仍在东京还未归的事放在心上。第四日，赵盼儿和孙三娘放弃了，两人回到茶馆继续营业，很多事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既然已经尽力了，那祸福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竟在茶馆里的食客手中见到了一个银瓶，远看一眼，像极了宋引章视为珍宝的那个银瓶啊！赵盼儿连忙上前为客人添茶，顺势细细看了看这个银瓶，可不就是宋引章那个吗！
赵盼儿面不改色地夸到：“您这个银瓶可真精致，不只是哪里买的，这工匠可是巧手！您眼光当真独到！”
食客被夸开怀，说到：“这个啊，是我从城南一个商人手中买的，至于出自谁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赵盼儿一震：“一个商人？可是相貌堂堂的？”
食客连连点头：“对对对！怎么你们认识？”
赵盼儿继续试探：“只是听说，城南有个商人多卖各类名家书画。”
食客讶异：“那就不是一个人，我可是在他那儿买过多次了，他手中的各类珠宝摆饰可是精致，买回家给我家娘子，她可很是喜欢。”
赵盼儿马上问到：“城南哪个位置啊，如此奇货，我也想去买一点！”
食客答：“就在靠河的码头那附近，可姑娘你去了可得小心，我可见着好几个凶神恶煞带着刀的人下船啊，领头的那人身高得有六尺，看那腰牌，姓顾，皇城司的人……”
赵盼儿嘴上还和食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却凉了一节，引章的钗环首饰都落入他手了，只怕是凶多吉少，而且，难道还跟皇城司有关联？
尽管十分害怕，但当日赵盼儿便和孙三娘趁着黄昏来到了城南，探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天都渐渐黑了，却并没有发现凶神恶煞、带着刀的皇城司鹰犬。此时，突然听到低低的抽泣。两人连忙循着声音过去，赵盼儿踩着孙三娘的背，爬上院墙，倒还算灵敏，她竟不知自己还能有此等当梁上君子的本事，看来这么多年跳舞还是有点协调在身上的。
还不等她想完，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大吃一惊——印章衣衫褴褛，发髻散乱，泥泞黑灰将她倾城的容颜掩盖，更可怕的是，脖子上赫然拴着铁链，磨得她的脖子，即便是在昏暗的光下，也能看到血红的伤痕……被她拉上来的孙三娘也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得低呼出了声，赵盼儿连忙捂住她的嘴，但动静却被听力异常灵敏的宋印章听到了，循声望来，看到是两个姐姐差点要惊喜出声，却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捂住嘴巴。
宋引章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几天她过得生不如死，她好后悔当初没有听姐姐的话，被周舍三言两语又骗了走。结果白天要给周舍当奴仆，夜里还会被像狗一样拴在院子里。而且身上的钱财被周舍搜刮干净，还听到周舍说：“等过三日后人牙子来了，就给你卖去做船妓，也算送你回老本行了。”她好想回家，又怕姐姐们气她不听话不要她了，现在看到两个姐姐不惧夜里的危险也来找她，又感动又恨自己的愚蠢。
赵盼儿悄声翻下院墙，生怕惊动了里面那个歹人，弓着身子轻声小跑到宋引章身边，拨开她的乱发，替她擦试眼泪，用极低的声音说：“别怕，我们来救你了。”可脖子上的铁链不是她能弄得掉的，只能用钥匙打开，而钥匙却在周舍那个歹人手上。
赵盼儿灵机一动，在宋引章耳畔跟她说了接下来的计划，并安慰宋引章别哭，不要打草惊蛇，明日一定来救她。
当夜，赵盼儿和孙三娘周舍都见过，她们一出现周舍便会有防备，于是赵盼儿找到她曾经身处乐籍时的姐妹葛招娣，葛招娣曾受过宋引章姐姐的恩惠，一听宋引章有难是又气又急，连忙答应帮忙。
次日，三人花了大价钱，租了一辆马车，赵盼儿束胸、满脸贴上胡子，还用三娘锅底的灰化了个粗狂的黑妆，扮作一个车夫，这不细看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容貌，孙三娘则是等在后院准备接应葛招娣，而葛招娣一袭明黄色的华衣，梳了个华丽的发髻，用上她们三人最好的钗环，扮作扬州一名富商女子，旅途劳累，途经钱塘城南，便敲周家的门请求借坐休息一会。
周舍见来人富丽堂皇，随手不小心掉落散开的一个箱子里满是各类精致金银珠宝，顿时眼睛都直了。加上葛招娣演技不可谓不精湛，满眼的爱慕，真切到若不是她们早早商量好的，都怀疑是真的一见钟情。周舍使出他惯用的伎俩，演得也是一眼万年，情根深种的模样。葛招娣内心快吐了，可还是一脸柔情蜜意。两人互诉爱慕，正感叹缘分奇妙之时，宋引章按照计划出现，声泪俱下，哭告周舍负心薄幸。葛招娣瞬间接戏，“什么？你有老婆！你还跟我在这儿郎情妾意？”
周舍连忙把撇清关系，发誓她只是父母之命逼迫他娶的，他对她从来没有感情。
葛招娣装作骄横：“我万贯嫁妆，绝不会为人妾室，除非你把她休了，否则你和我就此分道扬镳。”
周舍为表忠心，当下写下休书，将宋引章踢出门外，宋引章还在门口拖延他好一阵，引得四邻居都跑来看热闹，周舍舍不得放弃里面那尊金菩萨，便故意表现得更加决绝：“你滚吧，你已经被我休了。”
宋引章继续哭诉，周舍懒得跟她纠缠，当着围观的四邻将她踢出门外。
可等到他回到房中，欲与金菩萨行继续浓情蜜意之时，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葛招娣早已金蝉脱壳，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时，马车、人都不见了。原来在宋引章拖延之时，葛招娣趁机跑掉，在等周舍自以为钓到大鱼悠哉悠哉回屋时，马车载着人跑了。
赵盼儿驾马带着车一路狂奔，车内宋引章抱着孙三娘和葛招娣眼泪直流，她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惹人心疼，哭着哭着又笑了，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姐姐们相护。
一行人直奔茶馆，因为周舍知道他们家在哪里，未免那个歹人使坏，看来这几日得先呆在茶馆了。
宋引章洗入一身沧桑，仍然是那个艳冠群芳的美丽少女。只是经过此难，她也不再是那个一心扑在琵琶上，不知人情世故的模样，举手投足多了些许稳重和小心。
宋引章救回来了，但周舍那个歹人可绝不能轻易放过。赵盼儿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周舍付出代价，一边给客人斟茶，只听见一个茶客跟另一个聊到：“昨儿个我可是见到皇城司的人了，嘿呦，你可是不知道，那个气派呦”。
另一个问到：“怎么了？”
“通判知道吧，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在人家面前，那可谓是毕恭毕敬，比那低头哈腰的老太监还低头哈腰呢！”
“想想也是啊，皇城司，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的皇城司！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赵盼儿接话：“这皇城司来咱们这儿是干嘛的啊？二位对这样的奇人都如数家珍，可是知道什么内幕啊？”
“你还不知道啊？”茶客突然底下声，煞有介事的模样，“听说是上头要查贪腐，这有人贪到国库上了，可不是震怒了吗。”
“听说啊这皇城司什么都不听，就听皇帝的，你看他们都出动了，那还有假吗？”
赵盼儿听到这，想起来前几日那个手拿银瓶的食客说的，皇城司，姓顾，心里有了成算。
次日便赵盼儿便写了状书，好好打扮了一番，到官府报案，状告周舍骗婚，侵占嫁妆，并十分鸡贼地跟通判小声说：“是皇城司顾大人让我来找您的。”通判眼睛瞬间瞪大，见赵盼儿一脸高深莫测，坦然无比，赵盼儿想：我可见多了为官了，官官之间，这种小忙就是帮了，也绝不会对外宣扬，毕竟都顾着脸面。在通判眼里，她那份自信，简直就是把“这是机密、我上头有人的”写脸上了。通判也默默打量了一下赵盼儿，这女子沉鱼落雁气质非凡，怕真是搭上了顾副使的关系，这可不兴惹啊。
顺利立案开庭审理，宋引章到了官府，哭得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爱。而且周舍本就在官府有侵占秀才安秀实家产的官司，再加上他将宋引章踢出门外之时围观四邻的佐证。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城司的人正在钱塘，通判也不敢顶风作案，干脆便为民做主，铲除这个散尽天良的歹人。于是宋引章获赔嫁妆，被变卖的首饰也赔了等值银钱，周舍被施以杖刑，腰背上皮开肉绽，血几乎可以染红枫叶，最终被打成残疾。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罪有应得。
通判的心也安了大半，我可真是了不得，帮顾副使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
宋引章的事处理完了，终于有心思想起欧阳旭，这都半月过去了，欧阳旭仍迟迟未归，赵盼儿心中不免打鼓，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天，赵盼儿一个人坐在茶馆，清洗杯具，此时时辰还早，店里还没有客人，就在此时，三娘火急火燎地赶来，宋引章和葛招娣也很在后面，脸色难看。
孙三娘话到嘴边，停了两秒，似是犹豫，可还是说了：“欧阳旭跟东京高门小姐定了亲，不回来了。”
孙三娘话音刚落，赵盼儿一愣，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赵盼儿还没缓过神儿，眼中便已有了眼泪。
过去天天讲天天唱的陈世美，如今就出现在她身边，是不是她就算从了良，也无法改变注定好了的命运？
她默默蹲下身，去捡那碎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誓掉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形成一个个不圆满的圆。她透过朦胧的视野，看到茶碗碎成了两半，心中默默，好好一套杯具，老娘又得买新的。
孙三娘、宋引章、葛招娣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她，宋引章轻轻将手搭在姐姐的肩上，似乎想要给她一点力量。
赵盼儿哭了会，深呼一口气，将眼泪试干，拍了拍自己的脸。
葛招娣首先开口：“盼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赵盼儿坚定到：“上京，我要讨个说法。”
孙三娘满腔侠气，“对！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走，我陪你上东京。”
宋引章和葛招娣也附和，“对，我也陪你一起去！让东京人都看看，这新科进士是个什么嘴脸！”
“姐姐我也陪你一起去，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赵盼儿看着姐妹三人，一种温暖从心底溢出，哪怕被抛弃，有姐妹在，她也不是孤单一人。
另一边，皇城司顾副使在钱塘的事儿也办完了，准备启程离开。通判毕恭毕敬为其送行，实在没压住心里那个邀功精的作祟，悄悄跟顾副使说，“您安排的事儿，小的办妥了，赵姑娘和宋姑娘没受委屈。”
顾千帆，皱眉，什么跟什么？
而顾千帆的皱眉，通判看在眼里，他灵机又动了，顾副使定是不想让他说出去。
于是赶紧一脸真诚地点头，脸上写满了，我嘴最严了。
顾千帆刚想问怎么回事，船上陈廉已经在喊他了，回京述职要紧，这通判神神叨叨的，到时候要反应一下。